湘江:中國重金屬汙染最嚴重河流 承載已達極限(圖)


  湘江流域集中了湖南省六成人口和七成左右的國內生產總值,也承載了60%以上的汙染,是中國重金屬汙染最為嚴重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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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湘江重金屬汙染全國最重。

  劉冰清小小的墳頭,被湮沒在一叢芳草間,隻有雨後打濕的紙幡低垂著。在遠處,雨霧籠罩中,北去的湘江依稀可見。

  在被查出嚴重鎘中毒並斷續治療兩年多後,2008年12月,年僅七歲的劉冰清最終離開人世,留給父母厚厚的病曆和8萬餘元醫療費“賬單”。

  在湖南省株洲市馬家河鎮新馬村,劉冰清並不是近年來第一個因鎘中毒死亡的。2006年初,村民羅少坤的意外死亡,就曾引發轟動一時的鎘汙染事件;在集體體檢後,全村查出尿鎘超標者逾1100人,其中200多人嚴重超標。

  株洲市環境保護局局長文鐵軍對《財經》記者坦言,新馬村遠不是株洲市重金屬汙染最嚴重的地區。實際上,它隻能算做核心汙染區的邊緣而已。

  湘江,這條全中國重金屬汙染最為嚴重的大河,在半個世紀負重前行之後,終於成為我們無法回避的一幕。

  湘江如此沉重

  湘江位於長江中遊,係長江的第二大支流,流域麵積將近9.5萬平方公裏,僅以湘江幹流為飲用水源的人口,就有約2000萬人。湘江流域集中了湖南省六成人口和七成左右的國內生產總值,也承載了60%以上的汙染,是中國重金屬汙染最為嚴重的河流。

  湖南省環境保護廳副廳長潘碧靈告訴《財經》記者,僅以2007年為例,湘江流域汞、鎘、鉛、砷的排放量,就分別占到了全國排放量的54.5%、37%、6.0%和14.1%。

  長期以來,有色金屬采冶一直是湖南發展經濟的重要手段。作為享譽全球的“有色金屬之鄉”,湖南有十種常用有色金屬產品產量居全國前三位,其中鉛、鋅、銻產量均居全國首位。

  湖南有色金屬開采冶煉已有上百年曆史,但礦業采冶技術長期良莠不齊。長期的掠奪式開采,使得伴生礦被當做廢礦渣遺棄、當做廢水隨意排放,直接導致重金屬汙染幾乎遍布三湘大地。

  據《財經》記者了解,湖南全省有色金屬礦平均開采回收率僅50%左右,伴生礦綜合回收利用僅占25%。資源總回收率低於發達國家同行業20個百分點,所回收的共生或者伴生金屬很多都是重金屬,尚不足應當回收量的三分之一。

  加上周邊工業結構與布局不夠合理,在潘碧靈看來,湘江流域已經形成了株洲清水塘、衡陽水口山、湘潭嶽塘、郴州有色金屬采選冶煉四大工礦汙染源。

  在城區麵積約530平方公裏的株洲市,鎘汙染麵積就超過了一半,有些土壤的汙染厚度超過了20厘米;其中超標5倍以上的,也接近總麵積的三分之一。

  株洲市環保局局長文鐵軍在接受《財經》記者采訪時稱,根據全國多目標區域地球調查結果,株洲市是中國已經發現的最嚴重的鎘汙染區。

  據清水塘工業區管委會監測所產蔬菜七項重金屬指標中,總鎘、總汞、總鉛等三項指標都超過《食品中汙染物限量》中的標準值,超標倍數分別達到了64.11倍、185.80倍和66.01倍。

  《財經》記者曾實地調查過的郴洲市臨武縣三十六灣,在當地官礦勾結下,長期非法采冶,汙染物直接排放。高峰時期,彈丸之地聚集了上百家礦、六七十家洗礦點。由此帶來的重金屬汙染,禍及下遊千家萬戶。而像三十六灣這樣的重金屬高汙染源區,在湘江流域不止一處。

  “湘江有些河段重金屬含量超標達幾百倍,底泥挖出來,幾乎就可以再提煉了。”湖南省環保廳科技處處長張誌光頗為憂心地對《財經》記者直言。

  正是意識到這種挑戰的嚴峻性,今年3月全國“兩會”期間,中國環境保護部副部長張力軍在新聞發布會上就表示,正考慮把重金屬汙染嚴重的湘江,納入全國重點治理的流域名單。

  之前,隻有“三河”(淮河、海河、遼河)、“三湖”(太湖、滇池、巢湖),以及後來追加的“一江”(鬆花江)、“一庫”(三峽水庫)被列為國家重點治理流域。作為局部支流進入國家重點流域治理議題,湘江也算是開了先例。

  “兩會”之後,湖南省委書記張春賢亦致函國務院副總理李克強,直陳湘江重金屬等汙染之困。今年4月,李克強專門為此前往湖南考察,沿湘江走訪了長沙、株洲、衡陽以及郴州等地。

  今年6月,湖南瀏陽市鎮頭鎮長沙湘和化工廠又發生較嚴重的鎘汙染事件,造成100餘人尿鎘超標,4平方公裏的土壤及農作物被汙染,引起了廣泛的社會關注。

  據《財經》記者了解,一旦湘江被納入國家大江大河治理範疇,到2010年,治理投入有望達700億元;到2015年,這個數字有可能高達3000億元。

  然而,即使能夠投入天文數字的治理經費,湘江的“去重金屬化”過程,也注定是漫長痛苦的;因為湘江的重金屬汙染狀況,不僅在中國,就是在全世界也是絕無僅有的,之前沒有任何先例可循。

  源頭控製之難

  要想根治湘江重金屬汙染,從源頭上加以控製,即杜絕“邊治理,邊汙染”的現象出現,無疑是最為重要的一步。

  2008年6月2日,湖南省曾製定了《湘江水汙染綜合整治實施方案》。當時湘江沿岸的永州、郴州等八個城市的市長,均向省長周強遞交了“湘江汙染綜合整治責任狀”。作為湘江治理的第一役,共取締關閉企業37家、淘汰退出18家,並停產治理企業42家。

  在株洲市,經過八年治理之後,也基本解決了清水塘源頭水體汙染問題。據悉,整個工業區各企業排出的廢水,目前已經做到了穩定達標排放。

  以全國最大的鉛鋅冶煉企業——位於清水塘的株洲冶煉集團股份有限公司(600961.SH,下稱株冶集團)為例,其汙水處理率一度僅為40%。 2005年,作為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六部委確定的中國第一批循環經濟試點單位,株冶集團製定了循環經濟建設總體戰略目標,即打算分“四步走”累計投資 47億元,以建立鉛鋅聯合冶煉整體化工藝流程,實現“綠色”鉛鋅冶煉目標。

  株冶集團安防部長周哲雲告訴《財經》記者,作為治理的第一步,目前該公司已投入近10億元,引進完成了10萬噸鋅常壓富氧浸出技術。今年以來,廢水的循環利用率達到了50%到60%。其餘排往湘江的廢水,也實現了100%的達標排放。

  然而,張誌光對《財經》記者指出,株冶集團畢竟隻是個案。在整個湘江沿岸,還有大量傳統工藝技術需要替代,而這些企業大多是老企業;有些即使能從技術上解決,成本往往也是企業難以負擔的。

  尤其是去年開始的全球經濟危機,更使得許多冶煉和重化企業的環保資金來源雪上加霜。受鉛鋅價格暴跌衝擊,株冶集團2008年公司銷售收入僅為83.76億元,同比降低39.06%;淨利潤隻有1923.23萬元,同比下降了75.80%。

  眾多連汙水處理設施都沒有的小企業,更是一個巨大的隱患。而關閉任何一家這樣的小企業,都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湖南省環保廳汙染管理處副處長湯宏對此深有體會。他告訴《財經》記者,去年8月13日,永州市一家列入關停的小冶煉廠,在政府下達關停通知書期限以後,仍在繼續生產。後來縣長帶領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相關職能部門、武警戰士進入了這家冶煉廠,用 3噸炸藥把冶煉爐炸了,才算大功告成。

  除了點源汙染,麵源汙染也同樣值得關注。目前,湘江流域所有的縣城,均沒有自己的汙水處理廠;這些不斷增長的汙水排放,對於承載能力已達極限的湘江而言,亦是一個不可忽視的考驗。

  “去重金屬化”挑戰

  與杜絕新生汙染同樣重要,或許更為艱巨的,還是如何消化掉過去幾十年內積累下來的這筆巨大的重金屬“遺產”。

  對於已經被重金屬汙染的土地,最直接的出路,就是實行功能轉換,不再播種糧食作物,以避免損害人體健康。

  2008年,國土資源部在下發的《國土資源部關於株洲市重金屬汙染土地有關問題的複函》中,允許株洲市對被鎘汙染的核心區域,共計15.66平方公裏的麵積,實施土地功能轉換,即分期分批逐步調整為建設用地。

  在株洲市環保局局長文鐵軍看來,這隻是邁出了一小步;即使鎘汙染超標5倍的區域,也有超過120平方公裏未被納入這一方案。劉冰清所在的新馬村,就同樣未在首批土地功能轉換之列。

  他告訴《財經》記者,除了轉換為建設用地,當地也一直在摸索多種治理手段,包括改良換土、改種以及植物吸附等,比如利用海泡石來減少農作物對鎘的吸收,或者把原來的糧食作物改為苧麻、棉花等。

  但文鐵軍也坦言,這些技術本身都不夠成熟,隻是抑製重金屬汙染的權益之計,從長遠來看並非最終解決方案。當然,要把所有這些土地都轉換為城鄉建設用地,短期之內亦不現實,因為涉及大量的移民安置問題,同樣十分棘手。

  與土壤汙染相比,湘江底泥中重金屬的治理任務就更加複雜了。

  以位於株洲市北部的清水塘工業區為例,清水塘工業區霞灣港、老霞灣港、銅塘港及水塘重金屬汙泥量共計108440立方米,總重為119284噸。其中,汙泥中含鎘94.35噸、鉛296.51噸、汞2.34噸以及砷160.01噸。

  由於清水塘工業區位於湘江幹流下遊的敏感區位,其下遊30公裏即為湘潭市飲用水源,距離長沙市飲用水源不到100公裏,生態區位非常敏感而重要;因此,一旦治理過程中處置失當,就容易引發大的風波。

  2006年1月6日發生的湘江鎘汙染事故,就是由於霞灣港清淤工程導流而引起含鎘嚴重超標的底泥和汙水排入湘江,造成株洲、湘潭和長沙段湘江水質鎘超標。目前,霞灣港以下2公裏都禁止采沙,以防止底泥被攪動之後,對於水體造成“二次汙染”。

  為解決技術上的難題,2008年10月26日,“湘江水環境重金屬汙染整治關鍵技術研究與綜合示範課題”正式通過國家評審,列入了國家“十一五”重大專項之水專項課題,並已進入實施階段。

  湖南省環保廳科技處處長張誌光透露,“十一五”期間將投入1億多元,對湘江重金屬治理進行研究。目前該課題共計七個子課題中,跟清水塘治理相關的就有六個。北京大學、湖南大學、中南大學、湖南省環境科學研究院以及湘潭大學等,都已經加入這場艱苦的重金屬汙染技術攻關“會戰”。

  能否真正告別?

  負責霞港灣底泥治理的湖南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副教授陳貴秋,在接受《財經》記者采訪時坦言,湘江作為特殊汙染河流,以前在國內沒有技術研究先例。即使在國外,像湘江這樣汙染嚴重又具有複雜性的河流也絕無僅有。

  當然,與技術上的難度相比,體製上的改變或突破亦不容回避。

  2009年4月18日,在長沙湘江江心橘子洲舉行的“2009資源節約、環境友好國際合作高層論壇”上,環保部部長周生賢與湖南省省長周強簽署了“共同推進長株潭城市群兩型社會建設合作協議”(下稱協議),雙方同意將在環境經濟政策改革試點、湘江流域生態環境綜合治理、工業汙染防治、環保科技示範工程等八個方麵加強合作。

  根據協議,湖南將在生態補償、排汙權交易、環境稅費改革、汙染責任險等環境經濟政策改革方麵,獲得全國率先試點權。其中,湖南正在探索的“環境汙染責任險”被納入國家試點範圍。

  2008年起,湖南開展了環境汙染責任保險試點。原湖南省環保局與平安保險湖南公司聯合製定了“湖南省環境汙染責任保險試行方案”,將環境汙染風險較大的化工、有色、鋼鐵等行業的18家企業,列為首批試點企業。

  今年6月15日,湖南省政府決定,在原湖南省環境保護局的基礎上,正式組建湖南省環境保護廳。新的環保廳作為省政府的組成部門,亦有望在協調湘江重金屬汙染治理上,發揮更為積極的作用。

  湖南環保部門官員就對《財經》記者表示,鑒於中國不少地方重金屬汙染狀況都十分嚴峻,希望將湘江重金屬汙染的治理,無論從技術上還是從體製上,都打造成全國重金屬治理的一項示範工程。

  種種跡象顯示,示範工程並不容易擔當。在株洲等地,重金屬汙染的治理都已起步,並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但越繼續推進,麵臨的壓力注定會越大。無論是進一步關閉工廠還是技術改造,都麵臨著資金捉襟見肘的尷尬局麵。

  不少人就對《財經》記者抱怨說,湘江流域的一些重化工基地,在過去的幾十年內向國家繳納了大量稅收;現在重金屬汙染的“債務”,讓地方財政自己來“背”,顯然有失公平。即使被納入國家重點治理流域,在未來的長期治理過程中,資金的缺口也將不可避免。

  此外,亦有業內人士建議,湖南省環保部門應盡可能地公開重金屬汙染信息,尤其是與健康有關的,以更多地利用公民社會的推動力量,從根本上防止治理形勢的逆轉。

  2006年,原國家環境保護總局就與國土資源部攜手,開始斥資10億元,進行首次全國性的土壤普查。環保部總工程師萬本太在接受《財經》記者采訪時透露,目前全國的初步普查數據已經到位,已進入最後的階段。但對於普查結果是否會向社會公布,以及會以何種方式公布,他未給出答案。

  今年6月29日至7月1日,環保部生態司在長沙組織召開了《湖南省土壤汙染狀況調查報告》編寫研討會,並對初稿進行了討論。知情人士告訴《財經》記者,從湖南省此次普查情況來看,土壤重金屬汙染“情況非常嚴重”。但正因為擔心引發公眾恐慌,報告能否最終得以公布,也仍然是個未知數。

  劉冰清去世半年多後,《財經》記者再次造訪株洲市馬家河鎮新馬村時發現,重金屬汙染陰影依舊籠罩。

  因為土壤重金屬超標嚴重,村裏耕地依舊大部分拋荒,村民日常生活的糧食、蔬菜都需要購買。生活用水依舊要從十多公裏外的市區運回來,每擔水費1元。對於當地村民來說,這不是一個小數字。沒有人知道,這一切什麽時候會是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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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留千古罵名,有個組織將被訂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brothera- 給 brothera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31/2009 postreply 01:4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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