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年中，中國樓市重新抬頭 圖/南方周末記者麥圈
此輪樓市複蘇的關鍵原因是銀根放鬆所致，因此，如若短期央行的貨幣政策不重新收緊，在通脹預期下，將會有越來越多的投資需求進入樓市，絕大部分一線城市的房價上漲將不可避免。
此輪樓市重新抬頭還意味著此前被中央政府打破的中國樓市的內生機製重新複活，在中國宏觀經濟轉暖之後，有關部門應擇機重啟中國樓市市場秩序改革進程，確保社會財富更公平的分配。
三個月，恍若隔世
不是瘋狂，而是非常瘋狂。
兩周之前，深圳華僑城推出7套別墅，每平方米12萬元，一天全賣光，成為深圳新的“樓價之王”。但華僑城的老板卻覺得有損顏麵——圈內人都知道，房子賣得快就意味著賣便宜了。
看走眼的不僅是華僑城一家，幾乎所有一線開發商都沒料到需求如此強勁。
3月初，中國地產大腕俱樂部——中城聯盟的年會在杭州召開，王石在會上第一個發言：房價依然處於拐點，樓市短期不可能反轉。據參會的經濟學家鍾偉回憶，當時，三分之二的與會開發商支持王石的觀點，會場內氣氛十分悲觀。
市場給所有人開了一個玩笑。3月21日，中國樓市最誇張的場景出現了。武漢的購房者為了搶購樓盤現代城的商品房，在開盤時間尚未公布的情況下，蜂擁到售樓處排隊。排隊的人在帳篷裏住了7天後，開發商百步亭集團被迫開盤。
3月底，各家銀行紛紛發現開發商的賬戶裏突然湧入大量資金，而且數字還不停地漲。此時，中國的開發商們已經賣掉了價值5059億元的房屋，整個市場增長了8.2％。
即便如此，絕大部分房地產商依然戰戰兢兢地認為：這隻是回光返照——樓市在反彈之後將依然進入更長的調整周期。畢竟隻有三分之一的樓盤賣得好，三分之一波瀾不驚，另外三分之一正打算打折出貨。這個判斷也是此前中國媒體的主流觀點。
從4月到5月，全國樓市並沒有如設想中的重歸沉寂，而是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繼續高歌猛進，並一改先前的“價跌量升”的局麵，開始“價量齊升”。同比2008 年，樓市銷量翻了一倍的城市名單越來越長，廈門、杭州、天津、深圳、西安、武漢、北京、廣州、成都、長沙。杭州甚至翻了2倍，廈門甚至翻了3倍。廣州5月份一個月賣掉了13253套住房，為2008年以來之最。
截至5月31日，廣州地產龍頭富力地產的2009年銷售額已經達到101億元，成為繼萬科、中海、保利之後，第四個跨入百億俱樂部的開發商。這還是那家去年股價從48港元跌至2.3港元，被媒體斷言命不久矣的企業嗎？富力的內部員工們“誰也沒料到”這種情況，他們正在為先前沒有抄底公司股票而後悔。
一線樓市又回複了數年前的火爆場麵，危機的陰霾了無蹤影，現在是晴空萬裏。杭州5月份賣掉了一萬套房子，比4月份多賣了四千套。在南京、武漢、成都等其他省會城市，適合自住的普通住宅，基本上被一掃而空。南京江寧區的樓盤托樂嘉，今年前5個月就完成了全年銷售目標的150%。“房價回到2007年，這已經不是反彈，而是市場的反轉。”金地集團總裁張華綱在5月份說這番話的時候。深圳樓市均價已經接近2007年10月創下的最高均價17350元/平方米。
6月8日，世聯地產董事長陳勁鬆在其博客中感歎：“僅一個季度就恍如隔世”。
政策掉頭
從2007年底，中國樓市下行到目前一線城市樓市全麵反轉，為時僅僅一年。2008年中的時候，中國經濟學家們估計，中國樓市的調整周期為3到5年，最樂觀的也認為，至少調整到2009年年底，否則就不能說有房地產周期了。
在此之前，由於流動性過剩導致股市和樓市泡沫不斷放大，通貨膨脹加劇，中央政府開始下決心調整資產市場。采取了緊縮的貨幣政策，連續加息、控製購買量、加大交易環節稅、提高貸款首付比例，最有效的政策還是迅速收縮信貸，這直接導致樓市進入調整期。
但是，2008年10月以後，內部的調整遭遇了外部市場的危機，美國金融風暴徹底打斷了中國自我調整的曆史進程。要對抗外部危機對內部市場的衝擊，中國政府不得不停止自身的調整，放鬆銀根，拉動內需，以“國進民退”的方式挽救國家經濟不至於卷入美國金融風暴帶來的漩渦，但這實際上拯救了中國的房地產商。
2008年11月，中國政府為了維護世界經濟的穩定和中國經濟的長遠發展，出台四萬億刺激經濟措施，央行的貨幣政策也從加息迅速轉為降息。
與此同時，在保增長的壓力之下，西安、南京、上海、杭州等先後出台一係列扶持房地產業的政策。這些地方政策，一方麵降低購房成本；另一方麵緩解開發商的資金壓力，福建省則直接將先前默許的開發商延緩繳納土地款的做法製度化。
其實在浙江、南京、重慶、上海等地，放寬繳款期限都不約而同出現，開發商的違約責任也被地方政府免於追究。“杭州在執行過程中，土地款付款期限也放鬆了，廈門則將付款期限從原先60天，現在放寬到一年、一年半的都有。”杭州金都集團董事長沈永民介紹。
在開發商資金鏈高度緊張的2008年，在銀行沒有放鬆信貸之時，某些城市延緩繳納土地款的政策是在緊急關頭扶了開發商一把。
一些地方政府還通過調整土地政策來維護房地產市場的穩定。“我們研究了2008年的土地市場，發現雖然房價和土地成交價格不斷下降，但重慶政府土地拍賣的起拍價，基本沒有鬆動。”重慶鋼運房產營銷總監沈殿連說。
2008年，長期供地嚴重短缺的溫州市，本計劃推出15宗土地，但在上半年兩幅地塊流拍之後，土地中心沒有降價再賣，而是停止供地，從而導致土地市場的短缺狀況加劇，土地市場非但沒有下滑，地價反而逆風而上。
2009年3月，在廣東省推出“粵十五條”之後，各地方政府不再出台地產扶持政策，此時政策威力已經產生，全國的房地產市場出現回暖的苗頭。
貨幣推手
通常一個國家的樓市與該國整體經濟發展基本同步，但此次中國樓市走向卻和宏觀經濟走向背道而馳。目前，國內用電量連續五個月下滑，生產者價格指數(PPI)也連續六個月下滑。今年一季度，拉動我國經濟增長的重要驅動力——淨出口，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已轉為負。
奇特的是，這種“南轅北轍”的經濟現象也發生在一些西方發達國家。此輪房地產市場的回暖並非中國特有，而是全球普遍現象，中國的情況其實隻是全球不動產複蘇進程中的一部分。
而造就中國樓市反轉的關鍵是——寬鬆的貨幣政策釋放了巨量資金進入樓市推動資產價格上升。
全球央行都在用各種方式無限地向實體經濟注入現金流。中國央行2009年第一季度人民幣貸款增加4.6萬億元，全年或將達到8萬億元，並且繼續保持充裕的流動性。而為了完成任務，一些銀行放貸已經從“決戰四月”到“決戰五月”，現在是“決戰六月”。
一家大型國有銀行廣東省分行，僅2009年一月份的發放貸款總額就超過去年全年，“一個月幹了一年的活”。為了完成總行的任務，連一些縣級城市的房地產企業也獲得了數億貸款。“這在去年簡直無法想象”，這家銀行的房貸部總經理說。
在這個資金取之不竭的年代，往日針對房地產企業的貸款配額管理已經蕩然無存。“去年銀行是客人，今年我們是客人。”富力地產執行董事呂勁半開玩笑地說。
江蘇南通的一家地產公司去年曾用旗下的貿易公司和固定資產作抵押申請貸款，銀行沒有批準，沒想到今年5月份就順利地獲得貸款。而創造了武漢樓市排隊神話的武漢百步亭集團，今年它的合作銀行特意把授信從50億元提高到了100億元，希望它增加貸款。
“市場上資金充裕，銀行頭寸充足，資金價格由8%下降至5%，這麽便宜的現金，為什麽不利用這個時機發展呢？”深圳一家大型開發商表示。央行一季度貨幣政策執行報告顯示，盡管全國房地產企業獲得的開發貸款總額並沒有大幅增加。但大部分開發商通過“借新還舊”的辦法，得到了銀行的支持。這實際增加了開發商與購房者博弈的能力。
貨幣推手的另一麵是放鬆個人房貸的政策密集出台。從2008年10月起，央行先後出台降低首付比例、降低二套房貸款利率等優惠政策。而在2008年10月之前，許多股份製商業銀行索性遇到二套房貸款申請統統“槍斃”。
在各家銀行眼中，眾多信貸優惠政策中的核心是央行在2008年10月之後100天內連續5次降息。“這是最大的利好，央行的政策轉變扭轉了購房者的預期，而任何市場的預期是市場走向發生變化的重要因素。”一家國有大型銀行房貸部總經理說。
從今年1月開始，購房者果然不再觀望，被迫出手了。
樓市漲潮
出手的購房者，又為了什麽目的購房呢？這個問題關係到此輪樓市增長是否能夠持續。
南方周末記者接觸到的購房者是這樣一副麵孔:三四十歲，或者即將結婚，或者生了孩子要換房，觀望了半年甚至一兩年，發現降價無望，在回暖壓力之下倉皇買入。他們是過去5個月以來推動樓市的主要力量。
但其中不乏先知先覺的消費者，他們購房更多是擔心宏觀經濟可能出現通貨膨脹，出於資產保值的考慮而購房。上海IT金領趙洪（化名），在今年1月一口氣買下了浦東的三套房子，從100平米到150平米不等，均價13000元/平方米。當時他發現實體經濟並沒有好轉，但房價已有了上漲的跡象，黃金價格也開始上漲，他隱約感覺自己受到了通貨膨脹的威脅，考慮兩個星期後，就把手中的現金全部砸向樓市。
還有更精明的，一些香港的基金經理紛紛開始到北京、上海購買高檔物業。地處上海華山路的高檔樓盤嘉裏華庭房價每平方在5萬－6萬之間，5月28日開盤賣出一百多套，現在隻剩4套。售樓部陳經理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大部分的購買者來自香港，主要用作投資。
在北京、杭州等城市，一口氣買下兩三套房子甚至更多的客戶開始出現。據房地產研究公司亞豪機構觀察，杭州五月份新推出的樓盤九洲方圓，一些浙江人一口氣買下幾套到十幾套房子。北京新推出的酒店式公寓樓盤金成時代，大約有三成客戶屬於投資需求。
更有甚者，一些內地投資者開始抄底香港樓市。據香港媒體報道，僅今年5月赴港買樓的內地客戶便是2008年11月時的5倍，且內地買家購房均價比香港樓市均價還要高出七成。
僅僅依靠這些普通購房者，並不會掀起樓市巨浪。目前國內保險業已經被主管部門允許直接投資於房地產市場，並開始關注寫字樓市場，從而使樓市成為保險業的穩定收益投資渠道。另一支超級艦隊則是備受關注的房地產投資信托基金——它們已經整裝待發，進軍樓市。
在這些投資大軍集合完畢，與原有的剛性需求會師後，將會迸發驚人的能量，現在它們剛剛改寫了中國樓市的下滑趨勢。
不僅如此，它們還令中介市場起死回生，並間接推動土地市場的活躍，打造出新的地王。
北京崇文門區域，是南城一個比較集中的二手房銷售區域，去年的樓市慘淡之下，崇文門西花市一條街上中介公司紛紛改頭換麵，有的換成了煙酒專賣，有的換成了音像店，有的換成菜店。今年開始，這些中介店又重新開張了。在過去的5個月裏，北京二手房成交數量也比去年全年多了10%。
5月底，在經過網上報價30次，現場競價89次後，北京富力以樓麵地價高達15141元/平方米的價格，獲得廣渠門外10號地。這一成交價格比政府出讓底價高出242%。接著，大連金賽置地以37.48億元的總價拿下大連高新區7宗地塊，成為全國樓市調整後首個總價“地王”。該總價雖然未能超過2007年的長沙地王92億元，以及成都地王的72.4億元，以及上海蘇寧環球地王的44億元，但也高於廣州、北京、福州等在2007年產生的地王。
房價反攻
中國樓市這個巨人如今已經蘇醒過來了，它接下來會怎樣呢？
根據中信證券研究報告顯示，萬科、保利、招商、金地等10家大型房地產上市公司今年一季度的淨現金流已經全部轉正，其中萬科最多，為36.8億元。這意味著開發商的實力越來越強，自然它們的降價意願也越來越弱。
而中國工商銀行日前發布的2009年1季度的“工行投資理財指數”顯示，隨著投資理財意識回暖，未來六個月內有購買房地產意願的居民比例翻一番，從2008年第四季度的6%提升至12%。
6月初，金地地產集團內部討論認為，目前，樓市已經從“市場回暖”階段進入“房價反攻”階段。廣州、深圳、上海的大開發商紛紛提價試探市場，試圖製造買方恐慌，而由於擔心通貨膨脹，投資需求不斷湧入樓市。
令人擔憂的是，樓市銷售火爆，但新開工麵積並沒有相應增加。今年1－4月，全國商品房銷售麵積同比增加17.5%，但新開工量同比下降15.56%。這也是2003年以來的首次。
通常，開工不足會導致房價上漲的預期。2007年年中，中國一線城市出現大幅上漲，當時主要原因在於此前新開工麵積不足。
目前，各地建築市場一片蕭條。北京市特級資質的建築企業北京城建建設有限公司2007年營業額達到三十多個億，但今年隻有幾個項目在施工，全公司2700多人每個月統一隻領取800元底薪。
據金地集團測算，目前深圳、廣州兩個城市房屋存量隻夠銷售兩年左右，而武漢、天津、上海、北京、南京、杭州、西安等城市則達到三到四年時間，沈陽則需要五年才能完全消化。從5月開始，萬科等一線開發商紛紛調整下半年的開工計劃，但形成實際供應量要到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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