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劉和珍君---獻給我的朋友們

本文內容已被 [ 月如霜 ] 在 2009-08-14 18:45:44 編輯過。如有問題,請報告版主或論壇管理刪除.

每年的這個時候,淩晨醒來,那些血肉模糊的照片就在我眼前晃動。 這是阿其冒著危險在大街上拍的。 這些血淋淋的照片被我驚恐萬分的父親搶過去燒掉了。  

阿明是哭著從醫院出來的,這個7尺男兒看見被源源送到醫院的受傷的人,那些血,和傷,他哭了。我那時多年輕啊,嘲笑你。

還有被抓進監獄關了3年的阿峰,被作為民運的頭子。出獄後神智不清。 他關在同室的兩個學生,一個一隻耳朵被打聾,一個一隻手被打殘。我總想起那時你多年輕啊,多說了幾句話,多寫了幾個字,人生從此被改變。出獄後沒單位敢要你。你隻能和黑社會的人來往做生意。一介書生的你哪裏會做生意,很快被騙了錢,挨了打,走投無路。

我的同學們,我的朋友們,我一直想對你們說,這麽多年,我沒有忘記你們。我把下麵節選的魯迅先生的這篇文章獻給你們,同時也獻給那些死難同學的母親們! 我的心與你們同在。

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

"我在十八日早晨,才知道上午有群眾向執政府請願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說衛隊居然開槍,死傷至數百人,而劉和珍君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對於這些傳說,竟至於頗為懷疑。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下有殘到這地步。況且始終微笑著的和藹的劉和珍君,更何至於無端在府門前喋血呢?

  然而即日證明是事實了,作證的便是她自己的屍骸。還有一具,是楊德群君的。而且又證明著這不但是殺害,簡直是虐殺,因為身體上還有棍棒的傷痕。

  但段政府就有令,說她們是“暴徒”!

  但接著就有流言,說她們是受人利用的。

  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我還有什麽話可說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嗬,沉默嗬!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但是,我還有要說的話。

  我沒有親見;聽說,她,劉和珍君,那時是欣然前往的。自然,請願而已,稍有人心者,誰也不會料到有這樣的羅網。但竟在執政府前中彈了,從背部入,斜穿心肺,已是致命的創傷,隻是沒有便死。同去的張靜淑〔8〕君想扶起她,中了四彈,其一是手槍,立仆;同去的楊德群君又想去扶起她,也被擊,彈從左肩入,穿胸偏右出,也立仆。但她還能坐起來,一個兵在她頭部及胸部猛擊兩棍,於是死掉了。

  始終微笑的和藹的劉和珍君確是死掉了,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屍骸為證;沉勇而友愛的楊德群君也死掉了,有她自己的屍骸為證;隻有一樣沉勇而友愛的張靜淑君還在醫院裏呻吟。當三個女子從容地轉輾於文明人所發明的槍彈的攢射中的時候,這是怎樣的一個驚心動魄的偉大嗬!中國軍人的屠戮婦嬰的偉績,八國聯軍的懲創學生的武功,不幸全被這幾縷血痕抹殺了。

  但是中外的殺人者卻居然昂起頭來,不知道個個臉上有著血汙……。

  時間永是流駛,街市依舊太平,有限的幾個生命,在中國是不算什麽的,至多,不過供無惡意的閑人以飯後的談資,或者給有惡意的閑人作“流言”的種子。至於此外的深的意義,我總覺得很寥寥,因為這實在不過是徒手的請願。人類的血戰前行的曆史,正如煤的形成,當時用大量的木材,結果卻隻是一小塊,但請願是不在其中的,更何況是徒手。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當然不覺要擴大。至少,也當浸漬了親族;師友,愛人的心,縱使時光流駛,洗成緋紅,也會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舊影。陶潛說過,“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倘能如此,這也就夠了。

  我已經說過: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但這回卻很有幾點出於我的意外。一是當局者竟會這樣地凶殘,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國的女性臨難竟能如是之從容。

  我目睹中國女子的辦事,是始於去年的,雖然是少數,但看那幹練堅決,百折不回的氣概,曾經屢次為之感歎。至於這一回在彈雨中互相救助,雖殞身不恤的事實,則更足為中國女子的勇毅,雖遭陰謀秘計,壓抑至數千年,而終於沒有消亡的明證了。倘要尋求這一次死傷者對於將來的意義,意義就在此罷。

  苟活者在淡紅的血色中,會依稀看見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將更奮然而前行。

  嗚呼,我說不出話,但以此記念劉和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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