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排行榜潛規則調查

　　一年一度的高考又要開始了。每年這個時候，各式各樣的大學排行榜，總會吸引考生和家長的目光。

　　近日，《人民日報》記者接到一名知情人提供的線索，稱成都理工大學曾於2004年和2006年先後兩次邀請中國大學評價課題組負責人武書連來校作講座，隨後兩次給武書連方麵匯款數萬元。此後，該校在中國大學評價課題組發布的《中國大學排行榜》中名次上升，從2004年的第116名上升至2007年的第92名，此後又逐漸下降至2009年的第103名。

　　成都理工大學真的“讚助”了武書連嗎？其排名變化是“讚助”的結果嗎？日前，《人民日報》記者前往成都進行了采訪。

　　匯款事實是否存在？

　　4月21日，在成都理工大學，記者首先找到其中一名知情人。他曾經負責與武書連聯絡，並參加過接待工作。他肯定地告訴記者，2004年武書連來校後，確實給他打過款，數額“可能是5萬”，但“記得不一定準確”。

　　這名知情人介紹說，當時“武書連提出，做大學評價研究和講課需要成本，同時也希望能把這個研究完善深化下去，所以希望學校能給些讚助費支持一下。”

　　該知情人透露，對於武書連最終提出的費用，“學校經過討論後決定同意。”隨後，武書連於2004年5月第一次到校作報告。他走後，經校領導同意，將費用匯給了武書連。

　　對於知情人的敘述，學校高教研究與評估中心主任曹俊興並未直接表態，隻是一再強調：“有些情況我可能是知道的，但是不能和你們說……因為這個事情牽扯到學校，而且也不是我經手的。”隨後，他查閱工作記錄，證實武書連確實曾兩次來校作報告，時間一次是2004年5月23日～25日，一次是2006年5月17日～19日。

　　4月24日上午，記者再次來到成都理工大學，準備采訪校領導及相關部門負責人，但是連續尋找7個人，都因各種理由未能如願。終於在下午，見到了該校計劃財務處副處長孫明清和校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劉京美。兩人均證實有過此類費用支出，但支出項目不能確定，可能是“課酬或谘詢費”。

　　孫明清表示，她隻負責預算，而這筆支出“沒有列入預算”。

　　劉京美沒有回避記者的問題。她表示，校紀委曾收到過類似的舉報信並介入調查過，但接受調查的人表示，支付的是“谘詢費”，“第一次數額是3萬元”，“第二次也是幾萬元”。由於數額在校長職權可支配範圍內，且無證據表明相關領導從中牟取私利，因此，紀委也未深究。當記者對兩次匯款支付名義和數額提出質疑時，劉京美表示自己未看過原始單據。

　　匯款帶來排名上升？

　　根據中國大學評價課題組發布的《中國大學排行榜》，從2004年開始，成都理工大學的排名進入上升期，至2007年達到近年來的最高點第92名，比2004年上升了24名。此後，該校的排名逐漸下降，到2009年再次跌出百強，降至第103名。“巧合”的是，這一排名的急速上升期，正好與該校向武書連支付費用的時間基本重合。

　　對此“巧合”，一些老師並不認為是付費在起作用，而是“學校那幾年確實在進步”。一位老師說：“武書連的報告比較明確地告訴了我們應該怎麽去做，如何讓自己的成績更好地被別人了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就算是支付一定費用，也是值得的。”

　　曹俊興表示，武書連確實向學校索要了一些數據，利用其評價軟件進行分析，並有針對性地提出了三項整改建議：一、征地，爭取達到人均1畝；二、加人；三、加強文科。正是這一係列專項整改，使得學校能夠在其排行榜中得分提高。

　　在成都理工大學采訪時，多位老師向記者表示，武書連去大學作報告收費是許多人都知道的“潛規則”，有很多學校付費比成都理工更多，“你們更應該去那些學校采訪。”

　　為何主動邀請武書連？

　　既然並不是想通過支付款項以換取排名的提升，那學校邀請武書連的初衷是什麽？

　　作為當時首次邀請武書連的經辦部門主管，曹俊興解釋說，“我們主要請他來谘詢”。而參與首次邀請的另一知情人也強調，學校最初請武書連，就是希望他能“更好地了解學校，並能介紹一下其排行榜的具體評價指標和算分法則”。

　　在采訪中，記者了解到，當年學校選擇與武書連接觸，似乎多少有些無奈。

　　據學校宣傳部門介紹，成都理工大學始建於1956年，前身是成都地質學院，曾是原地質礦產部和國土資源部的重點高校。即便在近年，該校的科研實力依然不容小視，擁有3個國家重點學科、2個國家重點實驗室。在去年汶川大地震的救災和災後重建工作中，該校的地質專家在災害評估、重建選址和堰塞湖防治等方麵做出了突出貢獻。

　　然而，這樣一所高校，卻因為其省屬身份，導致資金投入遠不及“211”高校，目前的生均經費隻有2000多元。同時，因為合並了四川商業高等專科學校與成都有色地質職工大學之後的一係列重組磨合問題，使得該校在2002年之後進入一個發展緩慢期，排名下滑。

　　現狀讓很多經曆過輝煌的教師、職工心有不甘。在一份成都理工大學高教研究與評估中心主辦的2004年高教研究與評估簡報上，是這樣描述中國大學評價課題組及其排行榜的：“評價具有客觀性、科學性、權威性”，“排名的先後直接影響學校的社會聲譽，從而影響生源質量、經費數額、生活待遇等一切需要政府更需要社會支持的資源。”

　　正是基於這樣的認識，學校覺得有必要“認真對待這一評價”。於是，就有了後來對武書連的邀請。

　　回應

　　武書連承認

　　收過大學支付的谘詢費

　　記者兩次通過電子郵件的方式，采訪了中國大學評價課題組負責人武書連。

　　武書連承認，他確實於2004年和2006年兩次到過成都理工大學，接受過大學支付的谘詢費。

　　針對收費後是否會影響排名次序的疑問，武書連回應：中國大學評價課題組的指標體係是剛性透明的，即使對某所大學進行過谘詢，也不可能修改名次。

　　“課題組沒有國家撥款，作為經常性固定收入的版稅和稿費，雖可以維持正常運行，但不足以使研究更深入。”武書連說，“我理想的狀態是作為獨立的社會評價機構，在專門研究經費的支持下(國家撥款和機構資助都可以)，與我的團隊一起，為包括考生、大學在內的整個社會提供免費服務。但是到哪裏去找這些經費呢？在沒有專門的研究經費之前，是否接受大學的要求，對學校提供專業谘詢，最初是一個困難的抉擇。反複考慮之後，我選擇了逐漸放棄其他方麵的收入，轉而為學校提供診斷和谘詢。”

　　說法

　　教育部表示

　　不支持搞大學排行榜

　　教育部有關負責人５日表示，教育部不讚成、不支持大學排行榜，堅決反對借此向高校拉讚助。

　　教育部新聞發言人續梅說，大學排行榜是一些民間機構的民間行為，教育部從未組織過大學排行榜的活動，也不支持搞大學排行榜，不讚成對高校進行簡單的綜合排名。

　　續梅強調，教育部堅決反對排名機構對高校的拉讚助行為，堅決製止類似的賄賂行為。“教育部支持不久前南開、天大等高校拒交排名讚助費的做法。”　　據《人民日報》

　　新聞鏈接

　　天津大學校長透露

　　曾拒交“排名讚助費”

　　天津大學校長龔克透露，曾有一家排行榜的製作機構找上門來索要“讚助”，遭到學校拒絕。

　　關於大學排名機構收取谘詢費和讚助費等可疑費用的猜測幾年前就已存在，不過這是第一次有大學校長出麵證實這一潛規則。龔克是在３月１９日晚的天津大學“對話北洋”訪談活動中，披露“排名讚助費”的存在的。

　　無獨有偶，南開大學也曾拒絕與排名機構“合作”。該校新聞發言人吳誌成教授說，學校接到過不少類似的來電及傳真，明示或暗示校方提供“讚助”，可以換取排位的上升，但學校一概回絕。“凡是收費的商業性排行榜，南開不參加，也不支持。”吳誌成說。　　據《中國青年報》

　　時評

　　靠山吃山的大學排行榜

　　豈能聽之任之

　　大學排行榜的名聲一向不好，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爆出一些負麵新聞。前不久，天津大學校長龔克就披露說，曾有一家大學排行榜的製作機構找上門來索要“讚助”，但是遭到了學校的拒絕。相比之下，成都理工大學的谘詢費事件更加證據確鑿，它也形象地告訴人們，在大學排行榜這件事上，什麽叫無風不起浪。

　　那麽多的機構熱衷於製作大學排行榜，當然是因為有利可圖。成都理工大學的谘詢費事件，向人們展示了大學排行榜的“贏利模式”，那就是人們常說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學排行榜以其引導教育資源、影響社會評價的功能，對大學擁有了某種話語權。以這種權力為要挾，製作機構要麽到高校走穴賺取谘詢費，要麽幹脆直接索要讚助。而在這種“贏利模式”的左右下，本來應該是公正的教育評估機製的大學排行榜，結果卻成了一場無聊且有害的遊戲。不僅無數的考生會受其誤導，就連高校的管理和發展都有可能因之發生錯誤的偏移。比如，武書連曾向成都理工大學提出一個荒誕的發展建議即征地，爭取達到人均１畝。很難相信這樣的“谘詢”會對大學的發展有什麽正麵意義。

　　醜聞一出，人們就會思考到底要不要大學排行榜，或者爭論該由誰來製作大學排行榜。某些有著行政依賴思維的人，很自然地就想起了教育主管部門，恨不能由教育部長親手搞出一個大學排行榜來才解恨。不用說，這樣的想法是很可笑的。大學排行榜這東西之所以有價值，原因就在於它的中立、民間和公正。所以，從理論上講，除教育行政部門之外的任何機構都可以製作排行榜。但隻有贏得了公眾信任、塑造了自身的權威，它才可能最終存活下去。

　　但這也不意味著，對魚龍混雜的大學排行榜現象應聽之任之。需要保持清醒的是，在缺乏遊戲規則的地方，最常見的現象往往是劣幣驅逐良幣。如果大學排行榜以目前這種混亂狀態發展下去，死得最早的可能恰恰是不要讚助費的，而那種四處伸手的不良之徒倒可能活得逍遙。所以，為大學排行榜製定一個基本的遊戲框架是非常必要的，這個正本清源的工作隻能由教育主管機構來做。

　　而對那種以讚助換名次的惡劣行徑，除了大加鞭撻之外，我們社會應該還有更好的懲治之策。如果某些機構因其惡行喪失了“市場準入”的資格，或者受到了司法機關的追究，相信大學排行榜就會幹淨起來、健康起來，也權威起來。據《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