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蓀-書生謀國悲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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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東蓀是中國近現代史裏,值得反思回顧的悲劇人物。張東蓀的一生是中國清末,北洋,民國以及“共和國”文人們命運的縮影......

請君暫上淩煙閣,張生曾經萬戶侯

1949 年,中國的又一次改朝換代。隨著蔣介石政府,國民黨軍隊的敗退台灣,和平終於降臨飽經戰火蹂躪長達數十年的的中華大地。勝利來得如此迅速,包括毛澤東在內的共產黨人都出乎意料。毛澤東搖身一變,由在野黨的黨魁,割據一方的山大王,成了中國大陸的執政黨領袖。當年和毛澤東一同打天下的戰友們人人封官晉爵,個個彈冠相慶。論功行賞,張東蓀時為中央人民政府委員,行政三級。“新中國”當時的中央人民政府即國家的最高權力機構,委員共六十三人也即國家領導人。張東蓀是其中一人,由此可見毛澤東對張東蓀的賞識,恩寵,青眼有加。張東蓀在毛澤東的心目中一直是民盟和黨外人士中的“革命派”。共黨之在野時,張東蓀多年來一直保持與中共地下黨秘密接觸,張在抗日戰爭援共,脫離民社黨反蔣,以及後來的國共內戰中的親共的表現一直受中共欣賞。張東蓀尤其在勸降傅作義的數十萬國軍,兵不刃血和平接管北京城,為中共立了大功。

1949年的毛張之間,可謂“君臣知遇,千載一時”。

建國路線的政見分歧-道不同,何相為謀?

毛澤東登基前,已決心把中國納入斯大林的“國際共運陣營”,走蘇聯式的“社會主義道路”,按蘇俄模式治國。毛澤東的這一整套想法,在中共黨內已基本達成共識。毛還打算學蘇聯的“以黨治國”,“黨化教育”,“黨化司法”,取消新聞和言論自由等等。但是,在毛澤東和中共執政後,這套“一邊倒”的治國方法和方式,將決定中國今後的道路和方向。立刻麵臨張東蓀為首的民盟黨派以及無黨派人士的堅決抵製和反對。

張東蓀此時除任職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政務院文教委員會委員,政協第一屆會議大會主席團成員等等;還是民盟中央常委和實際上的民盟領導。

張東蓀一貫反對毛澤東的“一邊倒”的主張。早在毛澤東上台前,張東蓀就堅持中國應該走一條既不同於歐美、又異於蘇聯的“第三條道路”,還宣揚建立“中間性的政治體製”;建立聯合政府,走民主之路;在國際上調和美蘇關係,謀求世界的安定與中國的和平等等。用今天的政治語言講即是:獨立自主,中國特色,民主憲政,和平發展。張東蓀的這種“中間路線”,反對“一邊倒”的治國理念,在毛和中共建國前後都曾引起了黨內外許多人士的反響和共鳴。

國共軍中元老張治中當年也曾建議:新中國的外交路線在美蘇之間不偏不倚。毛澤東和張治中討論外交問題,毛澤東和張治中誰也說服不了誰, 最後毛澤東曾大度地說“可以辨論10年”。

看似出奇實有因,誰人識得帝王心。

政治的陰暗和凶險,血腥和殘酷非一般人可以了解。福兮禍之所依。即便是身卷其中的政治人物如張東蓀本人,未畢也能看到人生最得意的時候,卻也可是最危險的時候。曆史的發展,也總是出乎人的意料,往往因一突發事件而改變原來進程。

1950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10月毛和中共決定中國人民誌願軍秘密入朝參戰,繼而又強化了毛的“一邊倒”的決心和國策。爾後毛和中共又掀起“鎮反運動”和“三反五反運動”,使全國人民,全黨,全軍在蘇聯式“社會主義道路”上越走越遠。

如果說毛澤東在建國初還有領袖的雅量,尚能容忍張東蓀等人的不同政見。到韓戰爆發後,毛澤東終於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怒火向張東蓀開火了: 像張東蓀那樣個別的人及極嚴重的敵特分子.....毛一錘定音,張東蓀完全墜入了黑暗的深淵。

《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三冊中對張東蓀的介紹是這樣的:“張東蓀,原為燕京大學教授、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委員會常務委員、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抗美援朝時,因出賣國家重要情報,—被免去政府委員職務,但從寬處理,不逮捕法辦,並照發工資,隨後民盟中央決定開除他的盟籍。”

當年“整張”的片段回顧

章詒和在“心坎裏別是一般疼痛”一文中談到張東蓀:

1952年1月,中共展開了“三反”運動。身為燕京大學哲學係係主任,同時又是中央人民政府委員兼民盟中央政治局委員的張東蓀成為了運動的重點、民盟的焦點和社會的看點。對他的批判和處理,由統戰部直接掌管,毛澤東親自過問。

  運動一開始,張東蓀就檢討,一次又一次,次次通不過。這也毫不奇怪。民主觀念浸入骨髓的他,從來就對“檢討、檢查”之類的做法非常反感,認為這是控製思想、侵犯人權的行為。鑒於張東蓀的“檢討不老實坦白”和“對群眾的批評置之不顧”,燕大以節約檢查委員會名義在2月29日這一天舉行了全校師生員工批評張東蓀大會。

  在這個大會上,翦伯讚的講話辭鋒淩厲,暗含殺機,指認張東蓀所謂的“中間路線”完全是幌子,思想上是“一貫反蘇、反共、反人民的”。張東蓀敵視馬克思主義的言行,是他發言的中心主題。除此以外,翦伯讚還揭發了張東蓀私下裏講“解放三年來一直覺得不自由”等言論。

  翦伯讚的發言意義在於為張東蓀的曆史問題定下了“四反”(即反蘇、反共、反人民、反馬列主義)基調。

  疲憊不堪的張東蓀深受震動,他致函民盟中央(張瀾、沈鈞儒)表示如果群眾還不滿意他的檢討,自己願意再作一次更深刻的交代。其實,張東蓀心裏也清楚——哪裏是群眾(包括翦伯讚在內)不滿意他。不久,他的問題突然從“四反”變成了“特務”,由“思想改造”變成了“叛國罪行”。別說是翦伯讚、章伯鈞,就是張瀾,沈鈞儒也驚呆、嚇傻了。

  梁漱溟回憶道:

這個時候張東蓀驚恐的不得了,驚恐到精神失常,白天黑夜他都分不清了,說話語無倫次。這是我親眼看到的。那麽,當時黨中央通知他,你的犯罪行為我們人證物證都有,你自己寫檢討,你自己的檢討同我們的證據合起來才能定案,定你的罪。他就寫了檢討交上去。毛主席說不行,你還不老實,再寫。他又寫,把許多事情坦白交代了不少。毛主席看了,說還不行,還不能通過。第三次又寫了檢討,才算是通過。毛主席說,這個嗎,還差不多。

毛氏絞肉機-我害人人,人人害我

張東蓀被“打倒”,固然是大不幸。禍兮福之所伏,不幸中的萬幸,張東蓀被毛網開一麵,“既往不咎,按人民內部矛盾處理”。對張東蓀而言,欽定的“人民內部矛盾”讓張東蓀可以“躲進小屋成一統,管它春夏與秋冬”。爾後的一竄竄,接二連三政治運動中,張東蓀反成了看客和觀眾。但是,對其他人而言,尤其是“知識分子”,還有當年批鬥,或專案張東蓀時的左派們,張東蓀的被“打倒”,卻敲響了毛氏絞肉機的暮鼓晨鍾。爾後的一竄竄,接二連三的政治運動中,當年批鬥,或專案張東蓀時的左派們卻一個個地成了右派和反革命:

張“叛國案”的審查小組成員章伯鈞當了右派。

張“叛國案”的專案小組成員千家駒在文革中曾“自殺未遂”。

翦伯讚夫妻雙雙吃下大量安眠藥,於1968年12月18日夜自殺身亡。

吳晗1969年在獄中自殺。

陳樂民回憶道:張東蓀先生晚景的悲慘,1958年被迫辭去教授職務,調到北京市文史館當勤雜工,並被趕出朗潤園寓所。1968年張東蓀以82歲高齡被捕入獄。張氏有三子一女,都是學有專長的人,長子張宗炳是北大著名昆蟲學教授,次子張宗燧是科學院學部委員,三子張宗熲精通英語。兩個兒子在“運動”中自殺。我對張東蓀先生的命運不禁唏噓。

錢穆歎道:整個世界走上了一個曆史劇變的時代。照理,在此時代中,該激發思想,要求有思想家出現。而不幸這五十年來,在中國,竟無一個思想家可覓。在中國思想史上,這一時期,將來會隻留一空白。空白尚好,更不幸的,還塗上許多汙點,有待後人來洗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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