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混的，遲早都是要還的。

作者：沈宇哲

本月底，照例又是台灣的大日子——二二八祭日，今年是第62年了。依據台灣《國旗下半旗實施辦法》，中央政府已通令全台所有政府機關、公立學校等單位，於2月28日當天降半旗。但在這一天到來之前，曾經的罪魁禍首國民黨，開始了事先預熱。這之中，動作最大且最有意義的有兩項：一、2 月24日，馬英九以國民黨籍總統的身份表態，當時的國家領導人蔣中正對事件的發生當然有責任，政治人物有功也有過，從就事論事的角度來看，如果蔣中正有做得不對的，不需要為他隱瞞。“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二、總統府於日前召開重大議題會議，馬英九指示行政院相關單位盡速製訂二二八事件國家紀念館設置及管理條例，以立法方式表達對二二八事件永載中華民國曆史的肯定。

自2008年夏天起，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公開了1946—1955年的蔣介石日記，老蔣本人對二二八事件的看法與態度也逐漸明晰。其中記載，1947年3月1日，蔣介石寫道：“台灣群眾為反對紙煙專賣等起而仇殺內地各省在台之同胞，暴動地區已經擴大。以軍隊調離台灣是亦一重要原因也。”這是老蔣最早在日記中對二二八暴動記錄下的版本。

但是之後，隨著台灣行政長官陳儀捏造實情、粉飾太平，到了三月中上旬，老蔣除了繼續關注延安剿共行動外，對台灣的局勢全麵失控憂心忡忡。他在3月8日那天寫道：“台灣暴力形勢已擴張至全台各城市，嚴重已極。公俠（按，陳儀）未能及時報告，粉飾太平，及至禍延燎原乃方求援，可痛。華北延安共匪禍正熾，而又加此不測之變，苦心焦慮不知所極。故本月多為處理台變忙碌也。”

後來台灣史學界中有人咬定老蔣是二二八元凶，進而被陳水扁當眾炫耀，是因為蔣介石收到陳儀指責“ 暴動係有計劃有組織的叛亂行為”的報告後，的確有下令軍隊向台灣調動，隻是平亂變成了鎮壓。這一點在3月7日的日記中就有記載：“台灣暴動自上月二十八日起由台北延至全台各縣市，對中央及外省人員與商民一律毆擊，死傷已知者達數百人之眾。特派海陸軍赴台增強兵力。此時共匪組織尚未深入或易為力。惟無精兵可派，甚為顧慮。”誠如中國社科院榮譽學部委員楊天石所言，指老蔣是元凶言過其實，但對整起事件他負有很大責任倒是貼切的評價。

光有老蔣的日記還是不夠的，台灣民間近年來鍥而不舍地持續收集二二八事件的零星碎片，以期盡可能填補官方調查力不能及的部分。於是，也就有了2月26日，中央研究院台灣史研究所披露的新史料。這其中很大部分都是過去尚未能見天日的國軍、軍統、保密局的民間檔案。在這些故紙堆裏，時任國大代表張七郎秘密處決案的真相與二二八事件完全無關，而是當時的花蓮縣長張文成挾怨報複，勾結串通被後人認定是二二八事件儈子手的國軍第21師秘密槍決的。另外就是新史料也為台灣民主之父蔣渭水的弟弟蔣渭川平反了“台奸”的冤案，讓蔣渭川的後人終於擺脫了先人與陳儀狼狽為奸的罵名。

事實上，二二八事件的平反與民主化進程的緊密關聯也是促成二二八史觀成為全民共識的重要原因。從老蔣時代逢228就繞著走的禁忌，與無數暴政機關、統治鷹犬借異議分子討論二二八而逮捕、判刑、槍斃。到了黨外運動萌芽，台灣人的民主意識抬頭，蔣經國也不若乃父般容不下反對意見，直到解除戒嚴後，台灣社會才開始了探索二二八事件真相的慢慢征途。這是一個國民黨向台灣人民贖罪的漫長過程，如今雖然馬政府將進一步以立法形式明確二二八事件於中華民國的重要曆史意義，未必沒有臨場作秀的成分，但是曾經滿手鮮血的執政者能夠正視曆史，卸下沉重的包袱，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一種進步。

國民黨今天的轉變與反思，不管是出於拉攏選民、爭取選票的權宜之計，還是真心懺悔、吸取教訓，都值得一岸之隔的大陸人思考。今天的台灣，人們驚覺1959年那會，愛國獎券上是不準有228三個數字的，因為那是政治敏感的，現在的台灣人在回憶那段處處禁忌、莫談國事的艱澀歲月。他們正在從曆史傷痛中找尋釋懷的力量。2009年，神州大地危機四伏、敏感紀念日月月都有，急得黨政高層屢屢下令穩定是第一要務。隻是以和諧、反低俗為核心的全民遺忘運動，對這個國家到底有什麽好處呢？還是那句話：出來混的，遲早都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