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建築.你真的安全嗎?眼看起高樓,眼看燒毀了

來源: civic 2009-02-19 22:11:17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4483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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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D的安全挑戰

2月9日20時27分,火災發生……27個消防中隊、85輛消防車迅即趕至火災現場;現場周邊的東三環、朝陽路實施交通管製;地鐵10號線停駛;劉淇、劉雲山、郭金龍趕赴現場指揮……CCTV失火的撲救過程看上去有條不紊。

但是,大火仍然燃燒了整整6個小時,過火麵積達10萬平方米。

這6個小時隱藏了什麽樣的秘密與含義?

回到火災現場,當北京最先進的98米高的雲梯消防車抵達時,結果令人沮喪——它夠不著150多米高的大樓頂部,而這場火卻是從大樓頂部開始燃燒。50多米的物理落差是一個現實的北京消防能力的象征嗎?

情勢沒這麽簡單。目前上海引進的德國壓縮空氣泡沫消防車的水槍能夠噴射200多米的高度。但是,除了水槍,更關鍵的是水帶鋪設……如果樓高達到一兩百米,鋪設水帶最理想的速度也需半小時,除此之外,還需要水的壓力,在水的壓力不足的前提下,還需增壓設備,這時候火勢不可能等人。真實的高樓現狀,如果超過100米的樓高,專業人士基本的判斷是,“如果大樓內自身的消防係統不起作用,靠外部救援撲滅大火幾乎不可能”。CCTV大火,撲救現場也曾考慮過動用直升飛機,結果同樣是放棄。相關人士解釋說:高層建築群本身對周邊空氣造成不穩定氣流,火災發生的爆炸等不穩定氣流更是影響飛行質量,不僅影響飛行質量,周邊密集的高樓與當時的煙塵,還可能帶來更大的災難隱患。直升飛機隻能用於人員營救。

失火、消防官兵救火……直線的邏輯對應關係,在日益複雜的都市結構裏,就變得不再單純。

高樓真正的防火體係核心在於自防。一般的消防教程所使用的概念是:300平方米以內依靠內部噴淋係統,300平方米以上則需要消防栓——美國人45年的統計數據是,水噴淋的成功率為98%。但是,這一切經典概念,在現實的這場大火裏卻變得如同夠不著樓頂的消防雲梯一樣,同樣也挑戰著我們的消防結構。

酒店、參觀中心、公共劇場、展覽場所……這一係列不同功能的空間必須集中於CCTV那 11.6萬平方米的建築體內,這些功能的疊加才是對設計師最大的考驗。那麽,對於業主的諸如錄音棚、信號傳送機房、音控室等種種要求所構成的複雜性,已經遠非普通專業人士所能理解,遑論非專業人士。如此格局,其結果自然如曾參與這幢大樓防火設計的建築師所言,“CCTV大樓的結構和使用功能的特殊性和新穎性,使得消防設計的規定並未被現行的消防規範所包括”。簡言之,CCTV的標誌性與複雜性對傳統消防規範提供了挑戰。而這時候,無論是央視自身,還是政府管理能力都變得愈發重要。管理能力及其精細化程度能否匹配大樓的複雜性,才是這場大火所揭示的真正價值點所在,那6個小時的含義在此。

回到現實,北京目前已有的8000座高層建築(樓高超過24米)、60座超高建築(樓高超過 100米),已經構成了現代化北京的象征。北京在此基礎上,還在向更體現現代化宏偉的野心邁進,高速發展之下,諸如CCTV大樓以及CBD區域的安全挑戰,真正檢驗的是政府的應對管理能力。

所以說,雲梯與大樓頂部50多米的落差,不是物理而是管理能力的象征。

以管理能力為觀察點進入分析高樓林立的CBD所在朝陽區,即使在壓倒性的奧運會前夕,朝陽區進行突發公共事件風險評估——細致到每一個小區,每一棟居民樓,甚至連郊區農村哪裏有一口水井、誰家有一條瘋狗都要調查清楚,如此嚴苛要求之下,此次風險評估的技術總負責人顧林生的感慨卻是,這個網上免不了漏洞。漏洞就是,“不要說部委級的中央單位,就連一些市級單位,區裏也隻能在院牆外轉轉看看”。清楚知道的是村裏有幾條瘋狗,不清楚的卻是一個個高牆大院,如此如何真實評估風險?權力結構肢解了屬地管理這一全球通行的管理原則,這是更真實的現實邏輯。

這般權力結構,火災之後,《北京日報》刊發評論員文章直接明確表示:“城市防災工作不能有‘不服管’的情況,更不能有‘管不了’的環節。”由此判斷來對應CCTV火災現實,權力以及等級所形成的慣性方式,讓人扼腕。


一個創新建築的防火與失火

功能箱方案讓業主滿意,它完美地把業主的功能要求和建築形式結合在一起。這也是庫哈斯方案最打動業主的因素之一。但對建築師來說,新的挑戰隨之而來。這些“盒子”每一個都是一個超大空間,這完全打破了為傳統高層建築製定的防火規範的要求。在我國上世紀80年代開始頒布的《高層民用建築設計防火規範》中,高層建築中每一個防火分區被要求限製在規定麵積內,以便火災一旦發生控製火勢的蔓延範圍。


它會倒嗎?

“央視大樓像蠟燭一樣燒起來了!”建築評論家方振寧在2月9日當晚21點多接到建築師王昀的電話,連忙打車趕過去,到大望路就交通管製了,又回家騎車到現場。

站在央視北門朝陽路的西側路綠化帶上看,方振寧向本刊記者敘述,“當時仍有明火在頂部第三、第四層燃燒,消防水槍打不上去”。一些更早的目擊者告訴方振寧,那也是煙花最早引燃處。方振寧說,他趕到時,鈦合金的外表皮已經燒得所剩無幾,滾滾濃煙從裏向外冒。

方振寧是現場數千名圍觀者之一。警戒線仍在擴大,從22點開始的緊急疏散已經持續了半小時,火災現場設置的北側警戒線向外推到朝陽劇場左右。京廣橋東西向的交通基本中斷。但圍觀者並沒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人們緊貼著範圍擴大的警戒線,火區的外圍形成了一層嚴密的人牆。22點50分,盡管大樓東麵的火勢已被消防人員控製,南麵的火仍在燃燒,火勢高達80米到100米。“它會倒嗎?”這是多數在場者的最大疑問。

在2月9日晚起火原因、著火點都不明朗的情況下,即使從專業人士的觀察角度,這樣的疑問也不算是杞人憂天。一名和方振寧一樣聞訊趕到現場的建築師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CCTV(電視文化中心)是型鋼混凝土框架結構,因為梁柱交角各異、結構內型鋼尺寸較大、梁柱節點鋼筋密集的技術難題,當初施工困難,想了很多辦法”。“它的主體結構是相對耐火的鋼骨混凝土結構,也稱勁性混凝土結構,建築的梁、柱的中心是型鋼結構,如工字鋼,外麵綁紮鋼筋並澆築混凝土,從外表看和普通鋼筋混凝土結構沒有什麽區別,但由於內部加入了型鋼,強度會大大增加。這跟央視主樓的純鋼結構不一樣。”

這位建築師說:“盡管從防火上說,由於怕火的型鋼外包裹了厚厚的混凝土,也要比純鋼結構外噴防火塗料耐久性要好,但我當時的擔心是,型鋼受熱會導致建築內部應力改變,對於一個受力如此複雜的結構,原有設計的承載力和抗震力是否會受影響?”

顯然,CCTV如果坍塌,無論倒向哪個方向,後果都是災難性的。它的北麵是朝陽路,很近的距離有一棟叫新苑樓的居民樓,西麵是位於東三環沿線的金台夕照地鐵站,東麵是同樣作為央視配樓的圓形服務樓。

直到2月9日,北京已連續106天沒有有效降水,這一天晚間的空氣濕度在50%左右,但仍然屬比較幹燥。如果火勢本身很大,幹燥的環境會加劇周圍的空氣流,使得局部風力變大。好在當晚央視新址大樓所在區域的地麵風速為每秒0.9米,屬微風,基本上不會形成風助火勢的嚴重狀況。

盡管外部沒有因素“煽風點火”,但CCTV大樓本身的設計卻很有可能成為助長火勢的內因。

央視新址

央視新樓是繼國家大劇院之後第二個進行國際設計競賽的大建築。這一地塊位於CBD“金十字”的核心地帶,原是北京汽車摩托車廠,毗鄰交通主幹道。

CBD較早的進駐者潘石屹當時也看中了這塊地皮。“我幾乎是一眼看中了,很想拿下它。”潘石屹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當時和潘石屹接觸的還有鄰近的第一機床廠。機床廠這塊地是長方形的,背街,而且其中包括通惠河北路、30米的綠化帶及綠化帶輔路,都不能建房,比起摩托車廠這塊地有諸多開發不便之處。但當時SOHO中國的資金有限,北汽摩的地皮報了天價,他退而求其次選擇了第一機床廠。潘石屹回憶說,“直到一年後,朋友打電話給我說,北汽摩的地賣掉了,‘知道嗎?你一年前談的那塊地賣給中央電視台了。價格比當時還低’”。

作為國家電視台,新CCTV的建設規模約55萬平方米,幾乎是一個“小城市”,這種建設量和建設規模在世界上也是中國獨有。其中主樓按不同業務功能需求分為行政管理區、綜合業務區、新聞製播區、播送區、節目製作區等5個區域,另有服務設施及基礎設施用房,總建築麵積約38萬平方米。電視文化中心含酒店、電視劇場、錄音棚等不同功能設施,總建築麵積約6萬平方米。其他附屬配套設施主要為停車設施及警衛樓,總建築麵積約11萬平方米。

參與CCTV設計競賽評審的評委之一、清華大學建築學院教授吳耀東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當時參與CCTV投標的10家設計單位,大致可以分為兩類建築師陣營:一類是個人建築師事務所,如庫哈斯、伊東豐雄、多米尼克·佩羅;一類是組織型建築師事務所,如美國的KPF、SOM,德國的GMP,中國的建設部院、北京院和上海現代建築設計集團等。

在吳耀東看來,第二類陣營因為是組織型的,有綜合實力,高效,生產性大於創造性,對設計任務書的解答也是一對一的。業主要什麽給什麽,常常能使業主一眼看到自己要求的東西均逐一展現在眼前。而第一類陣營有鮮明的設計思想,對設計任務書的應答也是創造性的。他們將設計任務書的要求咀嚼消化後,再以建築師自己獨到的理解表達出來。

對中央電視台新台址建設工程來講,在其建築基本需求外,確實還應有更多其他方麵的期待。庫哈斯巧妙回應了這一點,他得到了回報——每個評委在10個方案中選擇3個,庫哈斯方案成為唯一的全票通過。

比CCTV更複雜的CCTV

建築評論家方振寧曾在去年8月進入過這座樓。從外部看,配樓雖不如主樓有視覺衝擊力,但細部處理更精妙。“銀色的金屬表皮與黑色的玻璃幕牆相對照,而幕牆又出人意料地參差不齊,一個個窗戶盒子像折紙遊戲一樣不規則地凸出。”方振寧告訴本刊記者。

CCTV大樓的支持者、建築評論者亞曆克斯·帕斯特納克(Alex Pasternack)當年評論說,電視文化中心大樓一直要比對麵的笨重兄弟更令人心情愉快,他形容後者有驚世駭俗的扭曲形狀。

某種意義上,人們對於CCTV的注意力,讓CCTV躲過了無休止的爭議。如果不是這場大火,它很可能一直作為CCTV大樓的配角存在而不為人重視。但這個形似“靴子”的建築在實驗性和建築理念的創新上,其實一點不比央視主樓遜色。帕斯特納克曾為當地時尚雜誌《Urbane》撰文,他寫道,電視文化中心大樓被庫哈斯所在的大都會建築事務所戲稱為“遊樂場”。

標新立異,不止是建築師的個人追求,更是實現業主要求的途徑。曾作為庫哈斯助手的年輕建築師趙亮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他們當初麵對的是一個特殊的業主——央視。在當年參與設計投標時,央視提供了一個詳細的清單,上麵包括一個國家電視台中心建築所需要包含的所有功能。OMA在設計上以前衛、顛覆性著稱,但央視大樓所要求的體量和功能,都是他們前所未遇的。

功能複雜,對建築師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挑戰。OMA的方案是將央視的中心基地從概念上一分為三:CCTV、CCTV和服務樓,CCTV大樓承擔了最多的形象訴求和電視台的核心部分,CCTV則要囊括業主方提出的更多功能。

“CCTV主樓的難題,主要是結構工程師承擔了;而CCTV,對建築設計師來說,才是最大的考驗,它比前者要更複雜。”庫哈斯的另一名中方助手靳衝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要把酒店、參觀中心、公共劇場和展覽空間這些完全不同的功能集中在一個 11.6萬平方米的建築內,這簡直不可思議。”

“遊樂場”是一個形象的比喻。OMA的解決辦法是:由多個功能箱分享建築外皮下空間——這成為這棟大樓最大的建築特點。用CCTV設計者、庫哈斯合夥人奧雷·舍人的話說,“這是一個‘堆盒子’的遊戲”。那些業主要求的功能,如錄音棚、音控室、貴賓休息廳,作為酒店功能用房的展覽廳、多功能廳、信號傳送機房、會議室,以及兩家電影院和一家劇場,被設計師如同“盒子”一樣羅列在建築內部。奧雷一年前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曾說,“(CCTV)就像無數漂浮的盒子堆在一起,然後給了它們一層皮膚,把鬆散的盒子組合在了一起”。

功能箱方案讓業主滿意,它完美地把業主的功能要求和建築形式結合在一起。這也是庫哈斯方案最打動業主的因素之一。但對建築師來說,新的挑戰隨之而來。這些“盒子”每一個都是一個超大空間,這完全打破了為傳統高層建築製定的防火規範的要求。在我國上世紀80年代頒布的《高層民用建築設計防火規範》中,高層建築中每一個防火分區被要求限製在規定麵積內,以便火災一旦發生時能夠控製火勢的蔓延範圍。而 CCTV的設計恰好反其道而行之,一旦大樓發生火災,大火在“盒子”中間形成串聯,將極快地增加火勢蔓延速度。

30年來高層建築火災的教訓,已經形成了具體而明確的法規條文,但在麵對層出不窮的新奇建築時,這些約束幾乎起不到太大作用。“一個建築方案的取舍,結構不一定是決定性因素,如果希望建築成為一個標誌的話,結構就會退居第二。”中國工程設計大師、華東建築設計研究院總工程師汪大綏負責央視新大樓的結構設計,他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盡管央視大樓的結構備受爭議,但絞盡腦汁的結構工程師還是為它找到了一條可行之道,同樣,在“標誌性”的訴求麵前,不管遇到什麽問題和障礙,工程師都必須克服它——防火和安全問題,也是其中之一。

一名參與CCTV防火設計的同濟大學建築師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CCTV大樓的結構和使用功能的特殊性和新穎性,使得消防設計的規定並未被現行的消防規範所包括。”這意味著,遵循現行防火規範所產生的安全度並不能與建築的特點和火災危險性相適應——建築師在設計大樓的同時,必須為它量身訂製一套獨特而有效的防火安全體係。


“大樓自己有能力阻止火災”

對大多數場外的圍觀者而言,沒人了解這是一幢怎樣的大樓。在正式開放前,他們不會了解這座大樓的內部構造。它可能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最繁複的建築之一,其實設計者為這個價值昂貴的建築設計了滴水不漏的安全體係。但這套耗資巨大的安全體係尚未真正投入使用,所以,從理論上說,這是一座還未設防的高樓。在正月十五這一晚,它讓大火破門而入了。

方振寧進入CCTV大樓核心內部的時候,大樓整體施工還沒結束,內部的工程電梯隻有很少幾層可以停靠。方振寧告訴本刊記者,他想上上下下仔細看看,幹脆停在了最高的36層。

借助手機微弱的光亮,他一層層向下走。最頂端的4層是景觀空間,其下是酒店主題,南麵是客房,北麵有客房有店鋪,裝修多用木材。最令他印象深刻和震撼的是建築中央的巨大中庭,麵積有1000多平方米,高近96米,貫穿5層到26層。“為平衡不規則造型建築的受力,中庭懸挑著兩個巨大的X形鋼架,每個貫穿了十幾層,插接在南北兩側功能區中。”方振寧告訴本刊記者,“當時我看到南麵客房的裝修使用大量木材,這可能是大火在內部蔓延迅速,並且大樓南麵火勢凶猛的一個原因。”

建造現代大樓的一個基本原則就是假設它可以抵禦和抑製火情。“對高層建築要立足於‘自防自救 ’。”公安部消防局標準規範處處長、高級工程師馬恒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稱,“因為這種火災很難撲救。”實際上,沒人可以把水柱打到距離地麵上百米的高樓頂層上去。年輕的消防人員如攜帶2節水帶和1支水槍徒步登樓,在24米高度內體力尚能保持正常,超過這個高度,體力就難以保持。

高樓自身必須能夠撲滅任何火災,至少也要接近這個目標。這也是建委、消防局相關部門按照現行防火法規對一幢完工大樓進行層層審核驗收時所依據的原則。高層結構能否繼續存在也依賴於此。火勢不能在樓層間蔓延,而必須通過防火設施,比如防火分區、防火牆加以阻止。建築的鋼架結構必須能經受2小時火焰的灼燒不變形,樓板則至少要3小時。

CCTV中庭是CCTV建築內部最壯觀處,也是對防火設計的最大考驗。“CCTV酒店中庭是一個非常大的空間。”同濟大學的那位建築師說。高大空間發生火災時,初期火災煙氣容易層化並水平蔓延,隨著火災發展,煙氣能通過“煙囪效應”快速垂直蔓延到頂並水平蔓延和積聚。而CCTV酒店中庭與6層到26層的客房走廊之間又相互連通,這樣發生火災時,中庭內的煙氣可能向酒店走廊蔓延,會對人員疏散造成威脅。同時,酒店走廊的煙氣也可能向中庭蔓延,從而使中庭成為煙氣向其他區域蔓延的通道。

另外,更重要的是,由於CCTV酒店中庭空間過於高大,環境溫度很低,當火災規模較小時,煙氣會很快被冷卻失去浮力而在頂層與底層間層化。這樣,傳統的溫感、煙感探測器根本無法探測到初期火災,傳統的防火噴頭安裝高度太高,熱敏元件也達不到預期效果。噴頭響應時間滯後,就失去了早期滅火的意義。對將“早期滅火”視為唯一生命點的高樓來說,這是致命的。

這位建築師說,大樓的防火顧問為中庭設計了3道火災防線:沿中庭邊沿設擋煙垂壁進行防煙分隔,設置排煙風機等煙氣控製措施;酒店中庭內設置紅外光束感煙探測器,在8層到9層之間設置下部感煙探測器,26層地麵以上10~15米高度設置上部感煙探測器;設置在6層走廊外側的消防水炮係統也包含火災自動探測及控製係統。這樣一來,整個中庭的高、中、低三個區域均能探測到火災。在6層到26層走廊設自動噴水滅火係統,以撲滅走廊初期火災;6層走廊外側設置固定數控消防水炮滅火係統,對初期火災進行撲救,解決了大空間普通閉式滅火係統無法有效撲滅火災的問題。

“設計者考慮得極為全麵。”她說,“為滿足酒店使用功能需要,消防水炮隻有在自動消防水炮係統的視頻火災探測係統和中庭下部紅外光束感煙探測器都響應火災時才能啟動,定點滅火,以防止水炮誤動作帶來的水漬汙染和非滅火損失。在水炮射程受到障礙的部位,比如5層中庭部分,有作為酒店酒吧使用的一處單獨圍合空間,對這裏也設置常規的閉式自動噴水滅火係統進行彌補。”

針對CCTV所有嚴密的規劃安排——從最初的建築結構到後期的防火設計,都體現出了一種信心 ——塔樓自己有能力阻止災害。所有接受本刊記者采訪的建築師再次肯定了這種消防設計的可靠性。但2月9日22時火勢加劇時,處於驗收交付階段的大樓卻沒有啟動它的生命線,“失去控製的”中庭就像一座拔氣作用巨大的“煙囪”,成為各種致火因素的放大器。在火災燃燒猛烈階段,由於高溫作用,熱對流產生的煙氣擴散速度為0.5至0.8米/秒,煙氣沿CCTV中庭的垂直擴散速度為3至4米/秒,煙氣在30秒左右由底部通過垂直通道擴散到頂部,使整個大樓形成火柱。

建築創新和防火法規的博弈

與突飛猛進的建築技術和建築創新需求相比,防火法規暴露了它的滯後性。上世紀80年代就已經誕生的《高層民用建築防火設計規範》雖然早已預見了城市人多地少、居住高度緊張背景下建造高層建築的必然趨勢,和它對於居住安全構成的挑戰,但它在細節問題上的約束卻一直顯得捉襟見肘。

對於建築新材料和建築新形式的使用,房地產業辯解的聲音要比法規約束的力量強大得多,以至於很多時候,管理部門不得不默認高樓業主一些違反規定的做法。在建築領域,現實往往是法規跟著實踐的屁股走。

現代大樓越來越追求的巨大空間感就是在業主要求、設計理念和安全標準之間相持不下的地方。按照《高層民用建築設計防火規範》規定,一類高樓的防火分區麵積不超過1000平方米,二類高樓的防火分區麵積不超過1500平方米,對於一些有自動消防係統的公共娛樂空間防火分區麵積不超過2000平方米。“這是根據過去無數次火災的實際防火經驗總結的。”馬恒對本刊記者說,“防火分區麵積超過規範要求,火災向其他區域蔓延的概率就大得多,速度也快得多。”

但實際上,因為業主對於視覺效果、出租經濟性等因素的要求,“防火規範”所要求的底線在很多建築,尤其是新式商業建築中被一再突破。以CCTV大樓為例,它的每個功能分區都要求盡可能地實現麵積和空間最大化,布局在裙樓的CCTV劇場由一層入口大廳、一層觀眾區、一層舞台(包括側台、後舞台和主舞台)和觀眾區域組成,麵積分別為1165、330、1347、952平方米。劇場各個部分都是互相連通的,如舞台與觀眾區的連通、一層觀眾區與上層觀眾區的連通、一層入口大廳與其上的觀眾區通過敞開疏散樓梯的連通。按照防火規範要求,劇場整體應該作為一個防火分區,而這樣一來,CCTV劇場的防火分區已經遠遠超過規範規定的2000平方米防火分區麵積,而事實上超過4000平方米。“盡管劇場作為火災易發的敏感地帶,在設計時一定受到各種阻燃處理和防火保護,但一個利於火勢流動的超大空間,本身就是大樓的一處脆弱地帶。”一名建築防火工程師宋華(化名)在仔細研究了央視大火的照片和各種細節後對本刊記者說。

另外,建材實用性要求也會大大降低對高層建築的防火安全要求。2月10日成立了火災調查工作協調小組和由楊嗣信(曾擔任奧運會檢測組組長)任組長的專家組對大樓連續3天的檢測、評估後,2月14日發布了初步勘察結果,央視新址北配樓著火後,燃燒主要集中在鈦合金下麵的保溫層,具有表皮過火的特點。大樓保溫層使用的材料是國家推薦使用的新型節能保溫材料,這種材料燃燒後過火極快,因此瞬間從北配樓頂部蔓延到整個大樓。這次火災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建築物過火燃燒最快的一例。

目前防火規範沒有考慮外牆保溫材料的防火規定,因此北方地區建築中廣泛采用的保溫材料幾乎都沒有經過安全性驗證。CCTV大樓使用的這種保溫材料被稱為聚氨酯,是現在最為流行的一種建材。“使用聚氨酯的理由很多,首先可以兼顧防水保溫,因為 CCTV屋麵與牆麵不分你我,其次聚氨酯可以把幕牆龍骨包裹好。”宋華說。它是岩棉的升級品,而過去被使用於保溫層的岩棉是不燃燒材料,聚氨酯卻不是。

“從現場看,最初落在屋頂上的焰火燒穿了頂麵的鋁板,或者是隔著鋁板點著了裏邊的聚氨酯,而 CCTV大樓用的發泡聚氨酯裏沒有加阻燃劑。”宋華分析說,“CCTV東西立麵及屋頂全部為瓦楞形鋁板幕牆構造,內噴發泡聚氨酯保溫,瓦楞由於造型上的誇張,在鋁板和聚氨酯之間有很大的空腔,空氣可以自由流通,聚氨酯與空氣接觸充分。而且,150米高的幕牆夾層內根本沒有防火分割,這樣極其易燃的聚氨酯就跟爆竹的藥撚一樣,迅速地把整個樓點著。”

“這的確是一個漏洞。消防標準規範的完善一直包括全麵修訂和局部修訂兩種方法,對於比較突出的問題將及時組織修訂。”馬恒對本刊記者說,“近兩年來國內發生的一些火災,包括北京大學乒乓球館火災、山東濟南奧體中心火災、哈爾濱經緯360度大廈火災、央視新大樓北配樓火災等,都與建築屋頂的保溫和外牆保溫材料使用有關。外保溫的防火性能已經成為設計中必須仔細考慮的一個重要因素了。針對這種情況,我們已經打算對有關規範適時組織修訂。”

火災調查專家組的初步調查結論認為:“北配樓過火後,由外牆往裏損失逐漸減輕,越往外損失越嚴重。大樓朝南、朝北方向的窗戶玻璃沒有破碎的,室內的物品基本完好。玻璃破碎的房間大都隻在窗戶附近有火燒情況。初步判斷,大樓主體結構基本沒有問題,掛幕牆的金屬網架整體也基本完好,鋼筋混凝土結構沒有受到損傷,承載屋頂的桁架沒有發生明顯變形,但個別部位需要修補。”

與央視為鄰

大火熊熊,三號樓旁觀著一切。這是一座1998年建的14層居民樓,在CBD閃爍的巨型寫字樓群中很是顯眼。高大鐵皮廣告牌圈住了央視新址,把三號樓也當作圍牆的一部分,一半住家的窗戶都正對當時著火的綜合樓。“這個樓是燈下黑,著火的時候我一點不知道,因為太近了。樓矮,頂層才到央視的腰。是住在團結湖的朋友打電話給我,‘你們頂上著大火了!’我這才抬頭——平時誰還要抬頭呢?好家夥,也就是 10分鍾的時間,頭頂上的大火就像龍一樣躥了下來。”

距火場30米

與著火的大樓間約30米,是賀永存的陽台。“吃完飯,就等著元宵節晚會,看看小沈陽出來不。 ”打點好一切。樂嗬嗬的賀永存老兩口和兒子、兒媳、小孫子,一同住在一套不足70平方米的公寓裏。“大概是20點30分上下,電話突然響了,是平時和我一起玩的老朋友,我們每天在公園打乒乓球。”住在團結湖的球友對賀永存極為擔心,“我往窗外一看,哪著火了?他說,抬頭!”賀永存算是最晚看到大火的三號樓居民。在這棟樓裏,大部分的家庭結構是五六十歲的老兩口帶著兒女同住,元宵節這一天大部分人選擇了央視的元宵晚會。“我們本來最愛看BTV5,但是因為蓋央視大樓以後總說我們要拆,不給我們發機頂盒,也沒什麽可看的了。”

賀永存覺得火雖然大,但還沒有蔓延的勢頭,“看起來還是能撲滅的”。他拿出自己的DV站在陽台上拍攝,“這時候煙花還沒放完,心裏頭還沒有害怕的念頭,以為小事故很快就能搞定了”。等煙花終於放完,賀永存卻看到火越來越大,“我本來是橫著拍的,火龍就開始向下撲,我手上機子趕緊跟著拍,取景框都裝不下了,我把機子豎過來,結果機器停拍了,我拍下來了最近但是卻不連貫的畫麵”。賀永存的畫麵的確非常近,近到火焰的熱度已經使畫麵出現了一點變形,“開始烤臉和手了”。賀永存這才覺得不對勁了。“我看到消防車從紅廟那個方向開過來,我還以為別的什麽地方著火了。結果消防車到呼家樓橋,掉頭轉進了央視工地。”“壞了,是這樓著火了!屋裏烤得慌,這才感到熱浪撲麵而來了。我說我先下去,讓兒子帶著小孫子,兒媳帶著我老伴,離開家。”

慌亂中一家人失去了聯係,誰的手機也打不通。2歲的小孫子一開始一句話不說,他爸爸說,“我隻好騙他,你看這個焰火多大多好看,大火炬啊!和剛才那些煙花都是一起的,你看這麽多人都來看啦!孩子居然開心地笑起來,到現在還覺得很好玩”。賀永存則在樓下碰到了潘石屹,“潘石屹帶著老婆孩子,拿著相機也在拍,我走過去給他看我拍的火龍,他說拍得真好,給他當下就拷走了,現在就在他博客上貼著呢”。賀永存拍的照片相當清楚,把火勢從起點到後來熊熊燃燒的過程都交代了。“那一條到底是什麽?大家都說是觀景電梯,怎麽會在10分鍾之內貫通全樓呢?”賀永存拍到後來忽然激動起來,不再把自己當作一個看熱鬧的鄰居,而成了現場最貼近、忠實的記錄者。在錄像中,能聽見很多人過來圍觀和議論的聲音,但賀永存的聲音卻有抑製不住的憤怒:“都過來看看!燒一個火苗子就沒了一百塊錢!這就是這場大火!”

更多樓裏的居民本來是抱著欣賞的態度看煙火的,也是他們最早發現了這場盛大煙花所造成的可怕。胡明光的老母親看元宵晚會時,聽見“那花特別的響,震得你覺得地都在顫,玻璃窗都在震,連馬路對麵小樓的玻璃都轟轟響”。老人說自己本不是愛看熱鬧的人,可突然看見其他樓的玻璃裏映出來的禮花,吃了一驚:“我心想,這不是國慶時才會放的大花麽?”她顫顫巍巍坐電梯下樓去看,早已經有不少鄰裏街坊都在抬頭讚歎了。胡明光自己也買了煙花,“和兒子拿上買好的煙花爆竹,到樓下燃放。放了沒多久,央視開始放花了。我和兒子說:你看他們比我們放得漂亮,也放得響,咱們不放了,看他們放吧!”兩人高高興興地看。“奧運禮花都來了,五環、笑臉真是太好看了。不過煙花最多冒青煙,這怎麽冒起黑煙來了?我說今年煙花太怪了,還有黑色的。”胡明光忽然覺得不對,立刻跑到央視大鐵圈子的入口處,對保安說了:“我說讓他們整幾個滅火器去樓頂看看吧,這怎麽回事?保安說,你離遠一點,現在出入都是領導的車子,你不要擋住路。我說你抬頭看看啊,不對勁!他很輕蔑地讓我快走!”

危險的家

“一下子幾十層都燃著了,我們站在馬路上,樓上飄灑下來的東西辨不出顏色,像雪花一樣撲麵而來。”讓胡明光一家印象最深刻的是,大塊燃燒的物質飛過他們居住的三號樓,墜落到朝陽路上來。王武麗和7歲的孫子在家收看重播的北京台春節聯歡晚會:“我記得特清楚,小沈陽快上場的時候——我孫子愛看,我專為他等著看這個——突然聽見樓道裏有人喊說著火了。我衣服也沒穿上,拿被子把我孫子一裹就跑了出來。 ”她本以為是樓道裏著了小火,下了樓才發現是家對麵的央視著了大火,“我想回去拿錢,一輩子也就那麽點錢,但是警察攔著不讓再進樓了”。

那時,胡明光已經返回家中,他讓妻子和兒子先到樓外躲避,自己在家陪著母親。他說,據他觀察,前來滅火的消防車“隻怕都有上百輛”。可他馬上發現,消防車並不能有效地滅火。“我看他們的水槍大多隻能達到那個平台的高度。”他指著北配樓中部突出的一塊地方,那裏正對著7樓胡家陽台。將近21點30分,“火燒得最大的時候,北麵牆呼呼地朝陽台上下‘火雨’,那真是‘火雨’,一個個火球往下掉,迎麵朝陽台上飛”。他決定帶母親撤離,“什麽東西都沒拿,抓起一件我母親的衣服就往外趕。老人家還擔心家裏的財產,我說,媽,再不走可就別想再出去了,留得人在,就算燒掉了以後也能賺回來”。“我那時嚇得腿都軟了,路都走不了。”老太太說。胡明光連攙帶抱把母親撤出了樓:“幸好當時電梯還沒停,我們連內屋的門都沒關,有的人家連大門都沒來得及關上。”

21點30分,派出所民警和居委會工作人員的敲門聲讓14層留在家裏的李霞放棄了最後的堅守:她正把家裏晾曬的衣服收下來,一遍遍用水澆濕陽台。“火光越來越大,聽到窗戶外劈裏啪啦的,樓道裏味道已經很重了,開不了門。”李霞始終不相信,這火就能把央視大樓燒沒了,“我看著這樓起來,知道花了多少工啊!政府花了多少錢啊!不會有危險!”她還記得對門獨居的老太太臥病在床,也不願離家。派出所的民警勸她:“您沒見這樓著得這麽厲害,要是和美國那兩棟樓似的,像火柴棍一樣塌下去,咱這樓也躲不過啊。”李霞聽著這話,再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斷,和對門老太太一起最後離開了三號樓。

誰也說不清楚當時的組織情況,有人說,“站在樓上看,3輛消防車隻有1輛進了央視的院子,裏麵的小轎車還往外跑呢,消防車哪能進去?”四周所有的大街上站滿了人,“都是團結湖那邊住的,本來來看煙花,結果成了看大火,人越聚越多”。逃離家的居民們和圍觀的大批人群一同聚集在周圍的道路上,並隨著警戒範圍的不斷擴張向北向東離去。“好多人都是穿著睡衣或者單衣出來的,我愛人就沒穿襪子。”李霞說。王武麗抱著嚇壞的孫子在街邊凍得哆嗦,“孩子還隻穿著拖鞋”。她抱著孫子去東邊一公裏開外的麥當勞,給孩子要了杯熱水,又找了兩張椅子,鋪上被子,讓孩子先睡了一覺:“警戒線已經拉到了那裏,避難的居民很多。麥當勞的人很好心,告訴我們,隻要是我們樓裏的居民,盡管在這踏踏實實地待著。”

零點,露天避難的居民得知政府正組織他們入住附近的旅館,通上了電話的家人得以重聚。淩晨一兩點,火勢漸漸平息,人潮漸漸散去,部分居民已經前往親屬家落腳,留下的三號樓居民陸續在呼家樓賓館和朝陽賓館安頓下來,才發現“我們的臉都給熏得黑一道白一道了”。較早離家避難的顧大爺沒在街上待太久,他找到附近一家經常光顧的理療室,“找他們要了一張小床,借宿一宿”。第二天早晨,他想回家看看時,才知道鄰居們已經被統一轉入了附近的賓館。

CBD核心區的平民生活

央視新址工地坐落於東三環和朝陽路交叉路口的東南角上,這一帶是北京CBD核心區。新址西側沿三環往南向國貿橋方向,依次是泰康人壽、民生銀行、普華永道、國貿等高級寫字樓。新址北麵的朝陽路一側則相對不那麽繁華,路北幾棟紅色的舊民宅建於上世紀50年代,已經在拆遷中。在路南,央視文化中心工地北側,從西往東依次坐落著3棟居民樓。火災發生後,這3座居民樓中的600名住戶被疏散安置在附近 10多家賓館、飯店中。新苑三號樓是3棟樓中最西邊的一棟,最靠近起火的央視新址北配樓。

這棟樓的窗子很小,整齊又密集地排列著,“一門12戶”,每戶約在60平方米左右,都居住著一家兩三代人。樓裏有200戶居民,因為拆遷,2005年搬走了將近一半,還有100多戶人家因為不滿於協議價格,沒有在拆遷協議上簽字。“我們這樓才給 1.6萬元/平方米,對麵街道的小舊樓還給3萬元呢。”三號樓的居民們大都是上世紀70年代,甚至50年代就起就住在附近的老住戶,房產一代代傳下來,“ 小一輩都是老一輩看著長大的”,“鄰裏上下都認識,很和睦”。從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起,朝陽區成為北京市工業基地的主要所在地,化工、汽車、機械等傳統產業都集中在這裏。大型廠房遍布,據老人們回憶,現在央視新址所在地,原本是北京汽車製造廠,這裏老一輩的住戶也大多是附近廠裏的職工。當時住宅是成片的平房和簡易樓。“這裏一點不偏僻,因為有大工廠在,生活配套的設施在當時也都比較完善的。那時候朝陽路這塊兒還是一條小馬路,劃分了自行車道。路邊上都種上了樹,可整齊了。”

胡明光的父母從1971年起就住在這裏,剛開始住的是平房。1979年大地震後,經過統一的危房改造,一家人也住進了四戶、兩戶合居一套的簡易樓。這種簡易樓存續了近20年時間。上世紀80年代前期,緊鄰北汽廠的大北窯一帶建立了朝陽區公共汽車大型起始站,東三環也開始建設,逐漸變成北京東部重要的交通樞紐。上世紀80年代末以後,北汽周邊更是建起了國貿中心、中服大廈、招商大廈等當時最高檔的寫字樓。1993年,北京市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編製完成了《北京市商務中心規劃》,將CBD的範圍確定為西起東大橋路,東至東三環路,南起光華路,北至朝陽路。北京汽車廠也就是現在的央視新址,恰好位於這個初始版圖的邊緣。胡明光們始終享受著的,是城市建設帶來的便利,他們為自己聰明的選擇自豪——沒有選擇在東五環以外的新房子,那裏雖有80平方米卻遠離了中心的便利。

1994年北京CBD開始建設,大量簡易樓拆遷,鄰裏們被分到不同地區的過渡房。幸運的是,在距北汽4公裏的十裏鋪住了3年過渡房後,1998年10月,胡明光一家又回遷到了北汽旁新建的三號樓。CBD的商業寫字樓和高級百貨商場越建越多,在一片拆遷大潮中,三號樓奇跡般一直留存下來。居民們大多很有本地“土著”的自豪感,並不覺得狹小的居住環境和周圍的繁華格格不入,相反,他們一致認為CBD 帶來了無窮盡的幸福感。交通讓居民們感到愜意:附近的立交橋建了起來,鄰近東三環,地麵公交網四通八達。2008年7月北京地鐵十號線開通以後,從三號樓到金台夕照站步行時間隻有5分鍾。

盡管地處生活水平最高的地帶,居民們卻根本不用為物價發愁。對他們來說,隻要不搬走,繁華就意味著一切便利。“紅領巾公園、水錐子、小莊、石佛營都有早市,拉輛旅行車就去了。蔥6角錢一斤,蘿卜1塊錢六七個,便宜得我們都覺得人家農民真是不容易。”對於老人們來說,附近遍布的醫院讓他們感到安心:“平時可以去小莊醫院,有了大毛病還可以去朝陽、光華這些大醫院。”“周圍還有公園,走到團結湖公園隻要15分鍾,還能扭秧歌跳舞。”

眼看起高樓,眼看燒毀了

幸福生活2005年發生了變化。居民們發現,陽台底下的北汽廠址被人買了下來,挖了10層樓深的地基,“那麽牢固的廠房,大片拆遷,天天的聲音和地震一樣。我們當時還想,誰那麽有錢,買了這麽大塊地蓋房子,後來才知道這裏是央視新台址。”胡明光回憶,“從我家陽台往下看就是他們挖的坑,離得這麽近,我們還擔心會不會傷到樓的地基”。新樓的建設給居民們帶來的第一個困擾是噪音和光汙染。“每天半夜裏都有大貨車運建築材料、卸鋼板,哐哐哐,根本睡不著覺。”他說,“我媽每天吃安眠藥都睡不著。說出來你不信,兒子睡覺要先塞上耳塞,再在左右兩邊各堵上一個枕頭。那也不頂用,經常要到早上5點才能睡熟,過兩小時鬧鍾響根本聽不見。那燈光照的晚上和白天一樣,拉上3層窗簾都不管用。”

但居民們依然固執地認為這裏是自己的家,“四輩子以前就在這了”。2006年底,被稱為北配樓的35層電視文化中心實現結構性封頂,居民們發現,自己的家再也不能從南麵陽台的窗口獲取陽光了。“每天下午15點4分,有五分鍾的陽光。”2007年 9月發生的事情引起了居民更大的不滿。“我清楚記得是9月21日,垃圾站門上貼了張通知,說是要我們樓拆遷。”拆遷款是每平方米1.6萬元,樓裏一半住戶不滿意這個水平,就都成了“釘子戶”。搬遷的地點是在11公裏外的常營,新房是期房,大多是80平方米左右的兩居室。因為要拆遷,央視付給每戶居民每月 120元的噪音費也就此停發了。“從寸土寸金的東三環搬到東五環外的常營去?”胡明光用笑話的口吻說,“我從三號樓到光華路的單位步行隻要十幾分鍾,兒子在雙井找到一家英資公司的工作,步行也隻要半小時。”他們去討要噪音費沒什麽結果,給市長熱線打電話,也說管不了。

“煙花不是第一次放,放了第三年了。”居民們對於央視作風都有共識。2月10日從賓館回到家裏取東西的居民們,在樓道和房間裏聞到了刺鼻的氣味,“就是化學物品燒著了留下來的味道”。李霞打開家門,發現屋裏床單被罩都變成了黑色,地板刷上好幾遍都刷不幹淨。剛擦過的家具一會兒又是一層黑灰,“這還是沒起風,要起了風,誰知道會刮下什麽東西吹到我們的陽台上來”。胡明光陽台的窗台上備著兩個小鏟子,前兩天,他把著火當天窗框槽裏塞滿的焦炭一樣的物質鏟了幹淨,可如今又覆上了厚厚一層。“著火第二天朝陽路上的渣滓積得絕對有1厘米厚,我看環衛工人衝了12遍都不止。”胡明光的母親掀起拖鞋的底來,白色的鞋底已經變成了炭色,“這還是刷過幾遍的”。不僅僅是揚塵和渣滓,這幾天回過家的居民們覺得在屋裏待長了“嗓子幹疼,眼睛睜不開”。有人指著自己的眼睛:“這兒還紅腫的,上午剛去醫院看過,花了470塊錢,心髒都心動過速。”

大家都在等待一個“說法”。讓居民們擔心的是被燒得露出支架的北配樓是否真的安全,“他們說主體結構沒有損壞,可是那麽大的火燒了那麽久”。“我找到街道,他們告訴我樓絕對不會塌,可沒有人肯給我寫個字據,我怎麽相信呢?”一個78歲的老教師到處感謝著街道辦、政府的幫助,一邊又擔心得受不了,“我出來的時候老伴也跑散了,我出來隻拿了我們金婚紀念的照片”。“就算樓是安全的,可這樓以後又要重修,之前的噪音汙染又要重來一遍,我們該怎麽辦呢?”

2月13日20點,央視新址辦的副主任來到居民們暫時居住的呼家樓賓館。他拿出一張紙條,念了3行字,大意是表達對居民們的歉意。“今天早上我去晨練,乒乓球玩了一會就是黑色的了。我該帶來給您看看,是黑色的。那是在2公裏以外的晨練場。”賀永存說,“為了噪音和汙染我們忍了這麽多年,從選址到建造,到完工內裝,到大火,我看著央視從一個大坑變成了今天的樣子。沒想到一把火就給燒了。”一個女士插話:“我們過去看工體放煙花,那是圍了一圈的消防車啊!你們呢?消防不讓放你們還放!”多年的不滿夾雜著對自己家園的複雜感情,一句句話圍繞著麵無表情的副主任。“我們天天看央視,你們是全世界最大的一張嘴,一說話就是13億人的聲音。‘3·15’消費者要維護自己的權益是你們說的,春節期間燃放煙花爆竹注意安全也是你們說的,你們說得多好啊!出了這麽大事情,《焦點訪談》怎麽還不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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