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臘月廿九，北川。輕放菊花於遇難者紀念石碑之上後，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三次鞠躬，轉身默視地震後麵目全非的北川廢墟遺址。這是他第七次對震區的探訪。
1月24日，溫家寶在北川縣城遺址向地震遇難同胞們獻花。 圖/姚大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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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寶在映秀板房區炒菜。據說總理炒的回鍋肉味道很不錯。 圖/姚大偉
從北川、德陽到汶川、震中映秀，短短一天半，溫家寶的足跡遍及廢墟、學校、羌寨、村落、板房、工廠、公安局和醫院，前所未有的密集行程和精心別致的安排，這份時間表用心良苦，背後是在國人最為重視的傳統大年春節中，在最短時間內對最大範圍災區的輻射。
在映秀鎮板房安置點，大年三十夜裏，村民吳誌遠說，這裏有三家人，包括藏族、羌族和漢族，大家合在一起過春節圖個熱鬧。在座的溫家寶接話說：“算我一家，是四家人。其實，大家都是一家人。”
溫家寶在地震災區，三頓團年飯令人印象深刻。其中在北川中學，本報記者得以參與全程。
和胡錦濤一樣，這是兩人從2004年起連續六年在外與各地群眾共度春節。溫家寶的此番災區之行，正是地震災難與過年傳統的交點。隨行記者發現，這一路，他將“溫暖過冬，歡樂過年”八字掛在嘴邊，震後苦難中總理帶來的慰藉亦成為災區心靈重建的一部分。
這是冬天裏的一次溫暖之旅。
吉娜羌寨：一個地道的羌族新年
九大碗，烤全羊，羊肉湯，和小夥子一起“推杆”。溫家寶過了一個地道的羌族新年，他說：祝願羌族文化傳承不斷。
在北川吉娜羌寨，總理要來的消息在十多天前就流傳開來。“聽說主要領導要來觀望一下。總理要來看看中央和地方對災區的支持。”王成勇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屋前屋後的清潔衛生他們家做了好幾遍。
51歲的村民王成勇家震前四百多平米的老屋變成了而今一百多平米堅固的二層碉樓。新房子的具體造價他並不清楚，“大約有幾十萬”，他隻出了“幾千塊錢”，另外貸款四萬八千塊。因為還沒有房產證，所以房子的歸屬，“以後再說”。
不管怎麽說，他從震後公路邊的帳篷，搬進了嶄新的樓房。雖然家具家電在震後所剩無幾，但政府發放了玉米、辣椒串、大紅燈籠，掛在每家的門前；大門正上方，也懸掛上了以前沒有掛過的羊頭骨，這是羌人獨有的象征。
北川是全國唯一的羌族自治縣，在地震中羌文化和羌族傳統蒙受了巨大損失。按行程，這裏是溫家寶祭奠地震死難者後的第一站。題中之意，正如溫家寶來之後祝福：“給大家拜年，祝願羌族文化傳承不斷。”
村幹部們提前忙活了大半個月，每人輪換在寨子守夜，幫助村民們裝修新家，帶領村民學跳鍋莊舞，每天還要組織村裏的婦女到鎮上的羌繡培訓班學習。
王成益、李學春夫婦則聽說溫總理年二十九要到自己家裏吃年飯。他們最用心當天的菜譜，最後一家五口決定，“做最地道的羌菜”。
當天上午10點，在吉娜羌寨的中央廣場上，村民們開始圍著三堆篝火跳起鍋莊舞。圍著中間最大的篝火，有近百名寨民手拉手跳舞排練。村民很興奮，“總理又要來嘍”。
下午5時30分，溫家寶在這種歡迎氣氛中到來。村民們給總理披上羌紅，唱起祝酒歌。溫家寶像一個地道的羌人，吃烤全羊，喝羊肉湯。人群簇擁中，幾個身著民族服裝的小夥子表演羌族的傳統遊戲推杆，溫家寶上前拿起牛角敲杠，為他們裁判、加油。獲勝的一方將隊長在人群中高高拋起。遠處，村民舉著用紅紙自製的簡單標牌，寫著：“總理你好”、“總理你辛苦了”。
“我們一大早就起來準備飯菜。”王成益做了九菜一湯，溫家寶就是在這裏對他提起，要大家“溫暖過冬，歡樂過節”。
北川中學：溺愛孩子的老人
麵對工作人員再次提醒，他拿著橘子示意：“我吃完這個橘子”。此刻，他就像一個溺愛孩子的老人，找著借口，隻為和學生們多待一會兒。
晚上6時30分，溫家寶來到位於綿陽長虹培訓中心的北川中學臨時校址。這是他七次災區之行中，第六次來到北川中學。學校的第一食堂布置一新，從下午兩點開始，記者和130多名尚在學校的師生等候在這裏。“這個春節在北川中學過，是我早就計劃好的。我同北川中學的感情，是這場地震災難帶來的。”溫總理在開場白中說，希望與他牽掛的同學、老師一起吃餃子團年。
團年飯的開始，是為遇難者默哀一分鍾。
此前在映秀廢墟現場新聞發布會上，溫家寶曾提及在北川中學的2008年開學儀式：“我後來才注意到，有二十多位坐輪椅的孩子。他們是在這次地震災害中，失去了雙腿，我一一走過去和他們握手，我隻能說出一句話，要堅強。就像在地震開始的時候，我告訴孩子們那樣，既然活下來，就要好好活下去。”
正是在這裏板房教室的黑板上，他寫下“多難興邦”。這句中國古語的下句是“殷憂啟明”，著眼的正是未來。
團年飯中，坐在溫家寶右邊的是地震時受重傷後正在康複中的段誌秀。去年5月24日在成都華西醫院重症病房，她將“我想讀書”的紙條遞給前來探望的總理。溫總理隨後給她寫下：“昂起倔強的頭，挺起不屈的脊梁，向前，向著未來，堅強地活下去。”
段誌秀亦曾將溫總理最喜歡看的《沉思錄》擺放在病床頭，年輕的她覺得這本書“太深奧了，看不懂”。對這本古羅馬皇帝馬克·奧勒留撰寫的書，溫總理曾表示“這本書天天放在我的床頭，我可能讀了有100遍，天天都在讀”。奧勒留在公元161年繼位成為羅馬皇帝，上任就麵對著天災不斷和千頭萬緒，為挽狂瀾而四處奔波。
在團年飯中再次看到段誌秀，溫總理說“我沒想到她康複得這麽好，能慢慢行走了”。總理左手邊是初二學生朱可，她在地震中失去雙親。溫總理問她紅色的羽絨服是誰買的，她回答說是外婆。總理在講話中提起這個細節，說“很漂亮，讓我們祝福她”。
餐桌上有紅薯、饅頭、臘肉、小金橘和青菜，一碗熱騰騰的水餃。總理不時給朱可夾幾片臘肉，又轉過來給段誌秀盛一碗湯。餐廳裏有憂傷也有微笑，學校在節目的準備中，更多希望表達出歡樂的氣氛：《讓世界充滿愛》、《歡聚一堂》、《歌聲與微笑》、《歡樂頌》和結尾曲《難忘今宵》。
溫總理在致詞中說：“從地震災難中搶救學生，到撫平孩子們創傷的心靈，我們一直和你們在一起。地震過去8個多月了，大家雖然還沒有完全從悲痛中走出來，但已經有了充滿希望的笑臉……太陽總會出來，冬天總會過去。”
對於來了六次的北川中學，溫家寶顯然有著特殊的感情。記者在現場看到，工作人員曾兩度暗示總理時間已到。第一次，溫家寶說，朱可的餃子還沒有吃完；第二次，麵對工作人員再次提醒，他拿著橘子示意：“我吃完這個橘子”。此刻，他就像一個溺愛孩子的老人，找著借口，隻為和學生們多待一會兒。而此後，他在餐廳裏又盡量逗留多時。
映秀板房：一對尋常人家的祖孫
68歲的溫家寶在這次人性化的春節之行中，甚少官場辭令，多次真情流露。在這趟溫暖之旅的結尾，他牽著10歲的映秀孩子湯星月緩步前行，就像一對尋常人家的祖孫。
溫家寶將年夜飯放在了震中映秀，這是映秀人第四次在小鎮上見到總理。
映秀鎮秀坪社區老人吳誌遠成為這晚人們眼中最幸運的人。在一整天為年夜飯的準備之後，溫總理要在他家吃團年飯。在板房中，溫總理參觀廚房時，一盤回鍋肉剛切好，放在案板上，準備下鍋。
看到總理，吳家的一個兒媳羅芬意外發出安排之外的邀請，“您來炒這個菜吧”。總理接過了鍋鏟，旁邊的婦女們驚喜地發現總理“炒菜的姿勢很熟練”。
當晚這裏有盛大的煙花燃放，“這是震後的第一個新年，我們希望表現出災區人民不畏艱險、堅強向前的一麵。”映秀鎮黨委副書記蔡代敏說。
為羌民推杆裁判，在板房親自下廚炒回鍋肉，在北川中學兩度推遲行程，68歲的溫家寶在這次人性化的春節之行中，甚少官場辭令，多次真情流露。
去年9月23日，在紐約出席一次歡迎宴會中，他曾提及六年總理生涯中國家的多次災難，“都給予我們深刻的啟示，也使我們在困難中學會了新的東西……但正像我經常所說的，一個民族在災難中失去的，總會由進步來補償。”
他當時說，自己已經67歲，會將最後精力全部獻給國家和人民。
而在1月25日下午，行程臨近尾聲時，在震中映秀，溫家寶首先去的是映秀中學廢墟。輕放潔白菊花，三鞠躬過後，溫家寶再度提及：“一個民族在災難中失去的，必將在民族的進步中獲得補償。我相信，這片災難的土地，一定會開出更燦爛、有希望的花朵。”
從吳誌遠家走出來，溫家寶遇到了10歲的小女孩湯星月。她“一狠心就衝出去”給“溫爺爺”送上了羌紅。這個紮羊角辮的映秀小學五年級學生，地震時曾被埋廢墟近3個小時，後來被父親救出。
這個“一狠心”的舉動讓她成為這晚的明星，溫家寶伸手邀請：“小姑娘，願不願意陪我走一段？”湯星月點了點頭。
在人群的注視下，在這趟溫暖之旅的結尾，68歲的老人溫家寶牽著10歲的映秀孩子湯星月緩步前行，就像一對尋常人家的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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