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的何清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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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到的何清漣

http://stevenxue.com/st_125.htm

1999年4月8日

 

來自北京的黃編輯到深圳會見黃雪濤,隨後又拜會何清漣。黃雪濤和黃編輯約好,到吃飯的時候把我叫上。征得黃雪濤同意,我臨時又把尹忠東和李強也叫上。此外還有黃編輯的女朋友,一桌共七人。

我有興趣見何清漣,是因為我聽說這位報社編輯寫的《現代化陷阱》很暢銷,內容主要是說中國改革開放後貪汙腐化很嚴重。

寒暄以後,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我和尹忠東都沒有看過她的書,她也沒有看過我們的文章。

何清漣先說了一些,說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的人,寫過兩篇文章,批評她的書。她說其中一篇文章長達一萬五千字,文章裏說她的書隻配去擦桌子。

(何清漣來電話更正,“隻配擦桌子”並不是綜合開發研究院的人的文章裏說的,隻是另外有人這麽說,而且原話應該是“隻配蓋鹹菜壇子”。)

通常,漫罵就是認輸。尹忠東想的和我一樣,他客氣地對何清漣說:文人相輕是很正常,你不用這麽生氣,有人罵是好事情。

何清漣接著提到她的新書,我意識到她在談論道德問題。

我於是開口:“我不明白,為什麽最近中國的經濟學家們那麽熱衷討論經濟學的道德問題……”

“那是你根本不了解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何清漣異常敏感,馬上打斷我。

(何清漣來電話更正,她的原話應該是:“你不了解情況,不要亂發言。”)

她接著說:“以前經濟學家總是站在政府的立場說話,但現在應該考慮為老百姓說話了。……可是樊剛說經濟學是不講道德的,說經濟學是沒有人性的。但經濟學家不可能沒有自己的立場,所以現在經濟學要講道德。”

我腦子掠過一陣疑雲:何清漣心目中的經濟學家都是哪些人啊。

但我挑選了她後半句話來回應:“這不是偷換概念嗎?經濟學是否研究人的道德,是一回事,而經濟學家自己是否憑良心說話,是另一回事。”

何清漣:“你那是樊剛那一套。他過去說經濟學是中性的,不講人性,現在說經濟學雖然是中性的,但經濟學家要講道德,他已經讓步了。……他竟然說貪汙腐化可以糾正資源的不當配置,是次優選擇。”

尹忠東說:“但我們讚成樊剛的說法。貪汙腐化當然不好,最好沒有貪汙腐化。但我們認為貪汙腐化不是由於人們的道德淪落造成的,也不是搞現代化造成的,而是官僚的權利造成的,所以搞道德教育沒有用,關鍵是削弱官僚幹預經濟的權利。在不削弱官僚幹預大權的前提下,貪汙腐化的確有助於糾正資源的不當配置。”

我接著說:“經濟學假定人是自私的。人是否自私,並不重要,經濟學隻是這樣假定,並從這個假定出發,解釋人的行為。

“而經濟學家本身,是否講職業道德,是不是憑良心說真話,是另一回事。一個經濟學家的確可以站在某個利益集團的立場說話,但他這時候說出的,不是經濟學,不是科學。

“舉個例子,經濟學上的相對優勢原理,是非常堅實的理論,這個原理推出的結論是,應該搞分工,應該搞自由貿易。當然有的經濟學家,為特殊的利益團體說話,主張搞貿易壁壘,但那是lobby,是政策遊說,不是經濟學,他說的話不登大雅之堂,隻能糊弄一下老百姓,我不相信他能夠寫一篇推翻相對優勢原理的論文,在經濟學家中傳閱。”

(注意,這時候話題轉變了!)

何清漣說:“你對中國根本不了解,你說的話,三年前樊剛、張維迎就討論過了。我跟你根本不是同一層次的,要討論我寧願去跟他們討論,你說的就是他們那一套,他們說得要比你更好。你要了解中國的國情,如果你現在就搞自由貿易,失業率會馬上上升到30、40%,中國的第二產業要馬上崩潰,人家日子不好過了,你的日子也保不住。”

(後來何清漣給黃雪濤電話說:“薛兆豐那種人以後我絕對不見,一輩子也不要見他,他隻會崇拜樊鋼之流……樊鋼算什麽, 他那種人我也絕對不見。”)

我問:“你是說過程吧。我們不說改革快慢的問題,當然要有時間。企業轉營至少要幾個月、半年,但餓死一個人隻需要一個星期。但我問,你是否同意自由貿易是我們的彼岸,是我們的理想,我們應該朝這個方向去做?”

“在條件不成熟的時候,決不這麽做。搞自由貿易,我們的第二產業馬上就要跨掉。任何國家都要有自己保護的工業。例如韓國就……”何回答。

尹忠東問:“那你是不是認為,隻有等中國強大了,成為世界第一了以後,才能搞自由貿易?”

“說你不了解中國,中國怎麽可能成為世界第一呢?中國……”

(注意,這時候話題眼看又要轉變了!)

尹忠東忙說:“那無所謂,假設而已,中國不是第一,就第二吧、第三吧……總之是不是說中國要強大了以後才能開放?”

何清漣:“永遠不能完全開放,即使美國,那麽強大,也還有它保護的行業。每個國家都要保護自己的產業。你們不是一個層次的,講這些沒有意思,你們根本不了解中國。你們說的,根本就不是什麽新東西,三年前早就辯論過了。”

我告訴她:“你那些保護主義的觀點,也不是新東西,三百年前都有人說過,休謨就批評過。”

“外國的東西不能照搬過來,”何清漣說:“西方經濟學是從研究西方的經濟社會的環境下產生出來的,未必適應中國的國情。即使是有些分析工具,拿過來,它的內涵也會發生變化。不是有個得諾貝爾獎的經濟學家講過嗎,西方經濟學裏麵的總量、需求、效用概念,都不適用於中國。”

大家七嘴八舌,猜測這話是科斯說的。

(這時候,東主黃雪濤見我們爭起來,氣氛不對,便試圖打圓場,說了句“學術爭論起來就是這樣的了。”何清漣聽了,就馬上高聲說:“我強調,這絕對不是什麽學術討論。”過一會又說:“我再一次強調,這絕對不是學術討論。”我和尹忠東都連聲答應,隻希望她盡快將注意力集中到正題上來。後來,何清漣來電話再次重申,那次絕對不是學術討論!)

我說:“這話就算是科斯說的吧,我們怎麽理解呢?會不會是這樣:根據我所知道,科斯這類製度經濟學家,對凱恩斯搞的那套理論,包括模型和概念,都不讚成,所以他表達的是對凱恩斯的意見,恐怕他的意思是,那些東西不僅在中國不適用,在西方也不適用。我們應該弄清楚他說話的背景。”

我還說:“很多理論,既然能分析西方社會的現象,也就一樣可以用來分析中國的情況。例如剛才提到的貪汙腐化問題,就可以用尋租理論來分析……”

“什麽尋租理論,你懂不懂?你完全……不是一個層次……”

何清漣後來引用了她過去的幾篇文章,反複說我們不了解中國,中國有中國的國情,不能照搬西方經濟學,我們跟她不是一個層次,不能對話,最後質疑我有沒有仔細看她的書。

我承認:“我的確沒有看過你的書。”

“我的書沒有讀過?那你憑什麽跟我對話?你憑什麽評論我的書?”

“我並沒有評論你的書,我隻是評論你剛才說的話。”我望著她。

我想作點解釋,讓她明白我隻是應邀赴宴的:“事情是這樣的,我是沒有看過你的書,但聽他們說……”

“聽說?你怎麽做學問的,你是研究什麽的?這麽輕佻,連我的書都沒看過就亂發議論……”

我隻好低聲回答:“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書,我很多都還沒有看,哪兒有時間。”

她的反擊不遺餘力:“我告訴你,外國的東西不一定適合中國……”

到這裏,我們的談話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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