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極分化的最後緩衝帶將在駿景花園被撕裂 / 範愛農

大型居民生活小區駿景花園位於廣州，毗鄰城東的商業中心天河，由著名發展商合生駿景開發。從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因其少有的正規名盤身份，一直是中產階級購置自住房的一個相對理想的選擇。到2005年為止，該社區已被擴展至50萬平方米，業主8000戶、近40000名居民。與廣州的天通苑相比，它們的性質與價位不盡相同，但都緩解了都市住房壓力，改變了當地房地產市場的發展結構。

 

這道和諧廣州的樣板風景，於2008年的最後2天，爆出了一條讓人不安的網絡新聞。據駿景花園社區論壇上的網友透露，12月30日下午，數百名警察、城管和物業公司的保安人員，將社區西門邊上的科新路封鎖起來，為社區內駿景變電站的複工保駕護航。早在2006年3月初, 南方電網集團廣州供電局已試圖在社區西門邊上一處空地, 興建110千伏的駿景變電站，當年3月剛開始動工時, 遭到社區業主們的一致反對，他們組織了多次規模達三四千人的散步抗議，以擱置告停。

 

南方電網集團一方麵補辦相應手續，一方麵派人在業主聽證會上扭轉民意，從08年12月起，分期分批地開始偷偷複工。大批業主被迫再次上街散步、派代表到省委省府上訪。不料，這次抗爭換來的結果，卻是一些帶頭反對的業主分別被警方上門警告，以涉嫌擾亂公共秩序為由被傳喚甚至拘留。對這一公共事件，廣州的媒體卻集體噤聲。當地家喻戶曉的街議節目《G4頭條》，以及號稱社會公器的南方報係，私下向業主透露說，他們就此事的采訪，“省裏市裏不讓報道”。

 

筆者昨天百度了一下，果然隻在1月1號《廣州日報》的A10版發現了一則關於該變電站複工的簡短報道，言辭和諧地稱，“這一變電站是城市總體規劃中的一項重要配套設施，作用是滿足廣州東部地區增長極快的用電負荷，且經過專家論證，室外電場強度極低, 不可能誘發雷擊。”然而,駿景社區論壇上的網友強調，他們反對的原因，是居民可能因輻射造成健康隱患。在僅有的幾次小範圍聽證會上，南方電網集團請來的專家，都無法拿出科學的證據證明，該項目的運作對周邊居民不存在安全與健康威脅。

 

外國不同大學的相關實驗報告顯示，變電站是否會對周邊居民產生健康影響，暫時還無法下定論，但存在爭議。樣本體積的有效性始終難以被確認，不同地區的樣本所反映出來的健康隱患程度大不一樣，比如有些變電站附近的居民會長期感到舌燥口幹，而有些居住在變電站附近的兒童，患腦部疾病的幾率則遠高於其它地區的兒童。可見，該項目一旦上馬, 附近居民有一半的機率承擔健康隱患。

 

在不久前的奶粉三聚氰胺事件發生後，新華社評論員文章曾指出：人民的生命與健康高於一切。這與南方電網集團的所為形成對照。

 

廣州市規劃局和社區的開發商，在此也聯手扮演了可疑的角色。梁姓業主透露，在2003年，發展商的新房還沒銷售完畢時，規劃局網站標示著社區西門邊上的這塊空地是一塊綠化用地，而2005年2月完成銷售後，規劃局的網站馬上作了更新，綠地變成了變電站。開發商、規劃局和南方電網之間是否存在利益輸送與官商勾結，令人懷疑。

 

網友在12月30號當日拍攝的現場圖片中，一排警察牽著警犬在小區的西門外嚴陣以待，附近備有救護車和消防車，零星幾個情緒激動的抗議業主被當眾揪出帶走…… 作為廣州人，我見過業主聚集示威，也見過發展商糾集打手當街恐嚇示威人群，甚至聽說過有帶頭維權的業主事後遭暗算或綁架，但防暴警察親自上陣，用狼狗跟中產階級對峙，確實令人瞠目咋舌。廈門PX事件以後，我原以為這種場麵隻會發生在甕安或者隴南等落後地區，因為，上海的懸磁浮散步事件和北京朝陽的垃圾場散步事件中，沒有如此不和諧的圖景。

 

一位駿景業主透露，百分之80以上的駿景業主都擁有大學文憑，警方如此整裝待發，像對待暴民一樣對待一群溫和理性的白領小資，他不僅想不通，情感上、尊嚴上也接受不了。我很想告訴這位網友，受不了恐怕以後還得接受。年大江南北遍地是被買斷工齡的下崗工人，在某些地方一旦聚集，就能享受暴民待遇；進京上訪的失地農民；一到重大節日比如什麽兩會奧運期間，立即享受暴民待遇， 當然最近也聽說有一批可以享受精神病人待遇；因討薪而聚集的農民工可以享受暴民待遇；城市拆遷戶也可以、東莞的電子廠工人也可以、轉複軍人又可以，就連大地震後躺在豆腐渣下再也起不來的小朋友的家長，都隨時可以享受暴民待遇。狼狗、警棍，在這個共和國裏還有什麽稀奇的，接受不了就得學著享受！

 

廣州走在了城市化進程的前列，諸如強製拆遷之類今天在內地頻繁上演的不和諧事件，已經少之又少，高居不下的房價，又決定了這裏不是一個適合大批弱勢群體永久紮根的地方，因此這裏多的是駿景花園、南國奧園、濱江明珠、四季花城和華南碧桂園…。 這裏遍地中產階級，他們就是新的獵物。應該可以預見：當全國其它地區的城市化進程走到今天廣州這一步之後，全國的中產階級勢必成為那隻貪婪失控的怪獸的大規模獵物。

 

中產階級是社會走向兩極分化的最後緩衝帶。一個龐大安逸的中產階級隊伍，能夠製衡上下兩頭的不理性行為，確保一個和諧的橄欖型社會的穩定。然而，我們從駿景花園事件中看到，失控的權貴階層，已經開始試圖侵蝕和分化本來在中國就尚未徹底凝固的中產階級。今天中國社會兩極的貧富懸殊程度早已達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如果中產階級成為了下一階段畸形發展的買單者，這道社會兩極分化的最後緩衝帶就要被撕裂，到時候, 要不要折騰就不是那小撮說的算了……

作者：範愛農
授權紅西子發表於美國文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