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有句民諺,叫做“不撞南牆不回頭”,說的是有些人極為固執,聽不進忠言規勸,往往一意孤行,不碰得頭破血流是不會罷休的。至於這種人撞了南牆以後究竟回頭了沒有呢,這句民諺並沒有說。不過它用的是“不...不...”的句式,按照負負得正的邏輯,一個神誌正常的人,是應該回頭的。
可是現實生活中“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人卻是不少的,即便在時政領域、這樣的事例都可以信手拈來。
(一)
先看經濟領域,從當前媒體和民眾關注的熱點之一中國股市談起。一年多來中國股市慘跌不止,跌幅在70%以上,如今已疲軟不堪,成交量極低,完全喪失了資本市場的正常功能。這種狀況是美國次貸危機和金融危機之前就開始的,管理層一直把主要原因歸之於人們對我國經濟形勢缺乏信心,於是動員各種宣傳工具和行政手段,大談我國經濟前景的美好,大談要充滿信心積極入市。國家通訊社新華社破例連發九篇專論,中央黨報人民日報和中央理論刊物《求是》雜誌竟然也連篇累牘為此鼓吹。不僅如此,管理層還一再發話,要機構投資者顧全大局、積極入市,甚至借奧運為題,要求各方“維穩”,媒體和股評人士不得有任何影響“維穩”的言論。《求是》雜誌刊登的所謂經濟學者的訪談,甚至指責預測股指要跌進2000點大關的人為“不負責任”。可是,股市自有它自己的運行規律,鼓吹也好、施壓也好,“政治掛帥”的大棒畢竟難以指揮市場運作,誰也不會隨便拿血汗錢去為別人抬轎子、為管理層去粉飾太平。於是奧運開幕時股市照樣狂瀉不止,被世人嘲笑為中國取得的第一塊奧運金牌。那位指責別人的禦用經濟學者的狂言發表不出三天,股指就跌破了2000點大關。
其實,一些有識之士早就指出,股指下跌的根本原因在於“大小非”(即原先限售的非流通股)的不斷解禁。這些“股改”前不能流通的限售股份占到A股市場股份總額的三分之二,它們的持股成本往往隻有每股一元、甚至每股幾角幾分,它們的大量出籠,必然對股市的估值體係形成極大的衝擊,必然會帶動個股價位以及整體指數的節節下降。要穩定股市就必須對症下藥,對這批解禁股采取相應的措施,或是適當限製它們出籠的數量和步伐,或是建立平準基金來逐步吸納和疏導這股洶湧而來的衝擊力量。這些見解和呼聲,如果說在半年前還處在少數的位置,而隨後的股市發展已越來越證明其正確性,而且逐漸成了當前業內人士和經濟界的共識。這方麵的評論、呼籲、建議和公開信也越來越多,其中不僅有資深股評家、著名經濟學家、大學教授,甚至前任證監會主席周正慶也不止一次地就此發表談話。因為問題的症結已經極為清楚、對症下藥已勢在必行的了。
可是,有關的管理層對此一直充耳不聞、置之不理,既不采納也不答複。看來這已經不是一般的認識偏差,人們有理由質疑他們和這些傾巢而出的“大小非”持股人的利害關係。表麵看來,管理層似乎也想穩定股市,可是采取的都是隔靴搔癢的舉措,諸如,調低印花稅啦,改雙邊征稅為單邊征稅啦,鼓勵國企增持股份啦,要求匯金公司往三家銀行注資啦,等等;當然也包括央行為貫徹寬鬆的貨幣政策而連續幾次調低存貸款利率和銀行準備金率。實踐表明,凡此種種所謂的“利好”措施,對於股市而言都隻是作用短暫的強心針而已,根本藥不對症,無助於問題的解決。最近一次降息當天,股市馬上畫出了一根大陰線,市場心理已極為明顯:這種舉措與其說是利好、還不如說是利空,因為它再次表明管理層壓根兒不想觸動“大小非”一根毫毛。管理層如此無視民意、如此無視市場規律、頑固專斷表現得如此極致,不正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典型例子嗎?
(二)
經濟領域如此,政治領域更是如此。這些年來官場腐敗愈演愈烈,貪汙賄賂和其他違法案件不斷增多,涉及金額越來越大,貪官級別越來越高,省部級以上、以至“國家領導人”級別的貪官已非個別,幾千萬、幾萬萬以上天文數字的貪腐金額已不罕見。除黨政機關外,凡有公權力的地方,都盛行權錢交易,什麽都要錢開路,有了錢什麽道德和正義都可以踩在腳下。於是教育腐敗、醫療腐敗、媒體腐敗、司法腐敗、公安腐敗、紀檢腐敗等等,已經司空見慣。
幾十年間,從表麵看來,最高層似乎一直在高調反腐,左一次教育、右一次整頓,諸如學習“三個代表”思想、大講“八榮八恥”、大搞“保持黨員先進性教育”、提倡“利為民所謀、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係”等等,口號不可謂不響亮、用詞不可謂不漂亮,可是有多少實際成效?哪個貪官不是一邊犯事一邊唱高調的?左一個規定、右一個條例,從九十年代以來,關於廉潔自律,先後有“五條規定”、“新五條規定”、“四條補充規定”;隨後發布的重要文件就有“黨員領導幹部廉潔從政若幹準則”、“關於實行黨風廉政建設責任製的規定”、“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中國共產黨黨內監督條例”、“黨員領導幹部述職述廉暫行規定”、“關於嚴格禁止利用職務上的便利謀取不正當利益的若幹規定”等等,條文不可謂不細、戒律不可謂不多,可是又有多少實效?它們能縛住哪個貪官汙吏的手腳?
究其原因,實在簡單得很:反腐防腐,始終在同體監督(或曰自我監督)的框架裏兜圈子,始終走不出同體監督這個死胡同。紀檢也好、監察也好,都是在執政黨一元化領導之下做文章,各級紀檢監察都受同級黨委的直接管轄,要讓他們監督這一級的黨政係統,這無異是讓自己的眼睛監督自己的鼻子、讓自己的左手監督自己的右手,幾十年的實踐早就證明,這樣反腐是反不徹底的,這種反腐路線是注定要撞牆的。現在有關方麵也在談論要建立“反腐倡廉的長效機製”,如果跳不出同體監督的框框,那麽,設計出來的“長效機製”隻能是自欺欺人的。
古今中外的實踐證明,不受監督的權力必然走向腐敗,而實施監督的主體隻能是廣大人民群眾。對於執政者來說,這是一種異體的監督。要保證執政官吏的清廉,光靠官吏體係內部的自律也就是同體監督是遠遠不夠的,而且是靠不住的。必須依靠廣大公眾的他律也就是異體監督,才能真正收到實效。要做到這點,就必須實施憲政民主,一是要保證公民的表達權利,包括言論自由、新聞自由、出版自由、參政議政自由等,以實行對執政係統的輿論監督;二是要保證公民的組織權利,包括結社、集會、罷工、遊行請願的自由,要讓公民能夠自由地組織代表自己利益和訴求的各類協會、社團、以至政黨,以實行對執政係統的組織監督;三是要建立相互製衡的政治體製,做到立法、行政、司法的相互分離和相互製約,以形成切實的製度監督。沒有這三條,光是在一黨執政(即一黨專政)的體係內兜圈子,堅持要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這樣反腐是決不會徹底的、也是永遠走不出死胡同的。
其實,作為一個真正民主的政黨,它本身也必須讓全體黨員對黨的幹部實施名副其實的監督,也必須讓監督機構和黨務行政機構徹底分離,才能使這個政黨立於不腐不敗之地。十九世紀後期,在馬克思、恩格斯指導下成立的德國和西歐的工人政黨(主要是社會民主黨),他們除了有中央委員會以下的黨務係統,還有中央監察委員會領導的監察係統,中央委員會和中央監察委員會同時對民主產生的黨代表大會負責。他們的黨報盡管隸屬於中央委員會,但同樣可以對中央的決策提出批評意見,而決不是隻當中央委員會的傳聲筒。黨外有黨、黨內有派,這是現代社會的正常現象,是發揚民主、互相製衡的題中應有之義。黨內領導的集權化,以及整個社會的集權化,以黨的一元化領導為名、行集權專製之實,這是從斯大林那裏搬來的、是完全反馬克思主義的路線。這條路線在橫跨歐亞的大片土地上撞了牆,人家回頭了,我們幾時才會回頭呢?
(三)
中國的執政黨撞了南牆不回頭,是有其傳統的。這種傳統是自詡為“馬克思加秦始皇”的毛澤東創建和推行起來的。遠的不說,就在五十年前,中華大地上發生了一場曠古未有的大饑荒、大災難,便是這種撞了南牆還要堅持錯誤、一意孤行的惡果。
當時,那位“偉人”一心想登上國際共產主義運動最高領袖的寶座,頭腦發熱,發動了完全違背經濟規律的“大躍進”運動,用階級鬥爭和政治掛帥開道,要求在三兩年內就實現鋼產量翻番、糧食產量翻番、各項工業指標全麵突飛猛進。在不斷反右傾的政治高壓之下,在一批阿諛奉承之徒的鼓噪之下,各地幹部浮誇成風、信口開河、競相虛報產量,尤其在農村,畝產萬斤、幾萬斤、幾十萬斤糧食的“高產衛星”遍地開花。吹牛吹起來的“高產量”,引來了毫不客氣的高征購,可憐農民無糧可賣,上頭又層層威逼挨戶搜查,直弄得隊隊穀倉見底、家家鍋底朝天。秋收才幾個月,就已到處斷糧、饑民遍神州,野菜、樹皮、草根都吃光了,不少地方還出現了活人吃死人、大人吃孩子的慘劇。那位“偉人”的腦袋撞到了南牆,按理該回頭了吧?可是,1959年的廬山會議上,一聽到反映下情的規勸之聲,他馬上惱羞成怒,把逆耳的忠言統統斥為向黨進攻,把錚錚進言的忠臣統統打成右傾機會主義,然後,繼續“大反右傾”、開足馬力向懸崖絕壁挺進,向死亡高地躍進、再躍進。就是這種撞了南牆不回頭的頑固專橫,奪去了三千六百多萬無辜民眾的生命,釀成了人類曆史上空前未有的饑荒慘禍。
慘劇釀成以後,依然不許談論和反思。時任第二把手的劉少奇說了這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說了“人相食,將來要上史書的”之類的話,表示了一點反思之意,這位“偉人”就耿耿於懷、極不放心,生怕身後真的寫進史書、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幾年以後就以反修為名,掀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風暴,把有可能威脅他身後“英名”的人統統打翻在地,弄得整個國家一片混亂,“死了兩千萬,整了一億人”(葉劍英語),社會和經濟陷於全麵崩潰的邊緣。
如今這段曆史總算翻過去了。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種死不回頭的專橫獨裁所造成的嚴重後果,理應為後人永遠銘記;產生這種專橫獨裁的製度根源,理應得到徹底的清算和摒棄。可是,一代又一代的執政者,認真接受了教訓、從此改弦更張了嗎?
(四)
前麵說到,一個神誌清楚正常的人,撞了南牆是應該會回頭的。但是,這並不是說死不回頭的人都是精神失常的瘋子,其中有些人可能還有極高的智商,就像前麵說到的那位“馬克思加秦始皇”,還是一代“偉人”哪,他的謀略和權術尤其高超,陰謀和陽謀樣樣在行,在黨內國內簡直絕無對手。所以,撞了牆而不肯回頭的人,往往都有他們特有的意圖和算計的。
“馬克思加秦始皇”之所以不回頭,一是要維護他的九五之尊的威權,正像他說過的那樣,他是決不下罪己詔的;二是要維護他身後的“英名”,為了這一點,他廢掉了一個又一個接班人。從他臨終前擬定的政治局常委名單來看,他一心要把帝位交給江青或毛遠新,其用意正在於此。
而今的政壇情況當然不可與之同日而語了。但是某些人撞了牆不願回頭,原因同樣是私利的算計。比如說,股市可以任其癱瘓下去,將近一億股民、加上人數更多的基民(基金特別是股票型基金的購買者)的慘痛損失可以毫不在乎,而他們自身或親友通過各種渠道獲得的廉價限售股則是一定要按時出籠變現的,等待已久的鯨吞散戶大獲其利的時機是決不能推遲的。有人說,“股改”本身就是權貴斂財的陷阱,現在看來此話不無道理。又比如說,樓市是萬萬跌不得的,盡管遠遠超過億萬工薪階層承受能力的昂貴的樓價,已經麵臨拐點,也就是說價格已經“撞牆”了,可是某些人決不罷休,極力要托市、千方百計不讓樓市降價。南京那位房管局長公開放話:誰要是低於成本(?)出售就要查處誰。此話代表了靠樓市斂財的權貴們的心聲。俗話說,屁股決定腦袋,他們是和賺得盆滿缽滿的房地產商穿一條褲子的。官商一體,一榮俱榮,這早就不是什麽秘密。
至於前麵說到的防腐反腐陷於困境、走進死胡同的情況,實際上更讓某些人滿心歡喜,他們要的就是這種調子高而收效少的“反腐舉措”,他們要的就是這種不痛不癢的同體監督,如果真要推進政治改革、真要形成處處較真的異體監督製度,他們還能上下其手、路路暢通地充當“快樂的小偷”嗎?所以說到底,正是某些借改革之名大發橫財的既得利益者,正是某些因政治改革滯後而大獲其利的權貴階層,竭力拖住改革的步伐,竭力扭曲改革的方向,造成了種種撞南牆而拒不回頭的怪事、造成了社會矛盾衝突遍布的險象。
但是民意不可違。廣大民眾正在逐步覺醒,他們的權利意識正在不斷增強,他們對種種欺壓民眾損害公眾利益的倒行逆施日益不滿,他們對民主、自由、公正社會的追求,正在匯成一股浩蕩的洪流,迫使執政者必須認真考慮國家的命運並且作出抉擇:順應民心民意,順應世界潮流,積極推進政治體製改革,這是通向國家興旺、社會安定、政通人和的正道;反之,違背民意,壓製民主,鉗製輿論,碰壁撞牆而不思回頭,則必將激化矛盾,埋下更多的危機引爆點,必將給社會帶來嚴重的動蕩和新的災難。
兩種選擇,兩種走向,兩種前途。迄今為止,看來後一種走向仍然占著上風,新的一年裏將有怎樣的博弈、將會出現怎樣的演變,值得人們密切關注。
張允若:話說“撞了南牆也不回頭”(ZT)
本文內容已被 [ jgsaron ] 在 2009-10-22 10:24:19 編輯過。如有問題,請報告版主或論壇管理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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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呀,簡單的一句話讓它羅嗦成浩浩蕩蕩的好幾頁,真閑得無聊. -是個華人- ♂ (0 bytes) () 01/08/2009 postreply 11:26: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