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揚州

一般不出門的,怕堵、怕人多。
有長輩九九大壽,按照揚州風俗,得提前一天“暖壽”,於是下午兩點就上了G2高速,果不其然晚上21.45才到家,揚州江邊的小小村。

村民小組,我家也在裏麵。
家父身體尚可的時候,常常和我媽回去住上幾天,後來老人摔了一跤,就很少回家了,除非我陪著他們,逢年過節或者清明掃墓回去幾天。
現在家裏已經空著好幾個月了,幸虧托親戚照看著,平時代為給家裏開窗透透氣通通風,因此回家沒什麽不便。
家母有些觸景生情,我趕快把老太太送到舅舅那裏,讓加起來176歲的兄妹聊聊天,反正兩個都是耳朵聾,任他們胡扯。
村前小河因為是活水,水質還是很好,隻是跳板已經爛掉了,沒有人修。
以前這個是村裏洗衣洗菜的水源。

長江三江營的一段,
江邊是我的樂園,打彈弓、掏螃蟹、攆野兔、放野火燒連綿不絕的蘆葦蕩(結果被打個半死)。
小時候我和夥伴常常在這裏遊到對岸偷西瓜,然後再遊回來。
也曾真的是“中流擊水,浪遏飛舟”啊,可現在,隻敢在遊泳池裏撲騰。
這裏成了國家魚類保護區,已經不允許下水了。

保護區的牌子,沿著江堤很多監控,看見有人就自動語音提醒:防治血吸蟲(俺村是這病的重災區,小時候每年都有普查),禁止捕魚。
村長是本家,兒時玩伴小學同學,但輩分比我大一輩,我叫他“叔太爺”。
叔太爺現在主要的工作就是每天騎著電瓶車在江堤上走幾圈,一個月1200/塊,巡堤護漁。
車子是陪著我跋山涉水的OYAMA AX3,一般到哪裏都放著後備箱裏。

還是三江營的景色。
長江十年休漁真是個好主意。
聽叔太爺說,現在這裏大魚太多,以前已經很少見到的河豚刀魚鮰昻現在都很常見。
我還見到了三個江豚在嬉水,不過我們叫江豬,小時候很常見的。
叔太爺說還是有人會下水偷捕的,市場上賣的魚,一看顏色就知道是不是江魚。
不過都是鄉裏鄉親,往往就是警告一通也就算了,除非很過分,一般不會罰款。
以前我們村裏的江鮮小雜魚,往往是食客指定的,現在都沒有了。

揚州的深夜

以前黑漆漆的小巷,現在也挺熱鬧。聽親戚說建設中的北沿江高鐵現在忙得很,我起先也沒搞明白是啥,後來看圖,才知道是滬渝蓉高鐵在建設中。
有個玩得好的小學同學因拆了遷,買了輛比亞迪的唐開著,餘錢存了起來,也挺逍遙。

老街的石板路。
這是明清時期從揚州東的江都、高郵、泰州等入揚州城的古道,基本還保留著當時的麵貌。
就是兩旁的房子破敗的不成樣子,和我小時候的記憶完全對不上號了。
本來有好幾個同學就住在這裏的,結果這次一個也沒見到。有一家老屋居然已經塌了半邊。
聽同學說,這裏已經列入揚州的開發規劃。

 

陳家老宅。
這是典型的揚州傳統民居,主人是個大鹽商。聽老人講過,他家的船隊從諫壁到淮安,一共有二十六艘大劃。
這一棟大屋現在鐵將軍把門。
我大概十年前來的時候,陳家隻有一個老太還住在木樓梯吱吱呀呀的樓梯隔間,我受家母之命,拎了一袋蜜桔來看她。
孤獨久矣的老人拉著我閑話了半天,弓著腰像蝦米,非要把我送到巷口才走。
牆上衰草連天,破敗的木門在風裏嗚嗚作響。
 

我的寶馬。
推著車在無人的古道上走著,居然遇見了四個也來懷古的,於是聊起來,他們當年都是江陽船廠子弟學校的學生,也是這裏長大的,這次國慶假期約好回來看看兒時的地方。
鎮上同學聽說我回來了,於是也趕過來,然後也拉著這四個一起在鎮上店裏吃了頓便飯。
聊鎮子、聊已經故去的老校長(他隻有半個屁股,另一半在新疆守邊時被熊啃了)、聊革命一生最後進了牢的胡老總。
人生啊,也許就是這樣吧。
同學的二兒子,高考七子某校,前些時被選送俄羅斯公派留學深造,鎮裏還獎了3萬。
 

老街上石板路沒有任何變化,隻是人事改了。
俺小時候,滿街每家每戶幾乎都熟識的。這次走了兩個來回,居然一個都不認識。
不過就是二、三十年的時間而已。

修鞋的陳師傅,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

認識他的原因是他一直是鎮上修鞋的,該是一輩子的生計了吧。不過現在搬到了他家門口,於是聊了幾句,年紀大了擺不動攤子,在家裏閑著也是閑著,就在大院門口混個早飯錢吧。

問起了當年的H老總,說是已經死了好多年,在牢房裏就死了。貪了那麽多,兩個兒子都送到米國,自己死在了牢監裏。

巷子裏。

我親戚家門口被釘上了“保護民居”的牌子,還是一樣的頹唐。
唯一的好處就是修繕改造更麻煩了,需要申請並提交方案。
有時候我也想,消失就消失了吧,也沒有什麽可惜的。

特意去了家父兒時學徒的作坊。

那年夏天乘涼,我和家父聊天,談起了他生平遇見的奇異事情。
老頭說他少年學徒做刀剪(這是揚州的傳統手工業),不知什麽事情被師傅罵了一頓,於是一個人大中午的蹲在門口生悶氣。
突然他看見街對麵的磚頭堆裏金光閃閃的,居然是一根筷子粗細的金條。
我當時就想:我家肯定發大財了啊,老爺子有什麽私貨藏著。
結果老爺子說細一看,那個不是金條,而是一條細長細長的金色的蛇。
我有點蒙:啥?蛇?
老爺子正色說,就是一條筷子粗細卻很長很長的蛇,是金色的,在磚頭縫裏麵遊,我從沒有見過這麽奇怪的。
後來呢?
後來沒有了啊。老頭又補了一句,我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麽蛇。

在老爺子學徒的老屋前,我仰著頭,真的很想很想看見筷子一樣粗細的長長的蛇能從這磚縫裏遊過。

這些老宅都沒有人住了,就這樣雨洗風磨。

同學說實際是有規劃的,但資金實在難籌措,隻好先暫時這樣保留著,路過的時候要小點心,畢竟是危房了。

當年最熱鬧的地方就是這裏,影劇院的大鐵門鎖者,那鎖已經鏽死了。
櫥窗裏的海報還是八、九十年代的武打片。
時間就這樣停滯。

這隻小土狗倒是挺好奇的,跟在我屁股後麵搖著尾巴,估計很少看見一個陌生人吧。

黃條石的石板路還是當年的樣子,

運河上的古碼頭。

康熙乾隆下江南的龍舟都在這裏停泊過,碼頭上是各色的商行(揚州叫“六樣行”,大致就是鹽、茶、漆、竹木、絲麻、南北貨之類),現在已經不通船。

這位大哥在下蝦籠,這個我小時候常玩。

還用手機拍了些兒時的玩伴,都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每天就是帶孫子、散步、打牌。
說起來,都說還是你好啊,成績好考出去有本事。
隻有苦笑。

生於斯長於斯的衣胞之地,那是能說忘記就能忘記的。
隻是人煙寥落的現狀,卻離記憶裏的家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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