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0年王昌齡的高光時刻
盤絲洞姐妹問我:看我移步淩煙閣,書生也封萬戶侯!封了嗎?誰封了?
我說:當然封了,高適就封侯了。且聽我從容道來,說他倆之前,咱們先說說王之渙和王昌齡。王之渙既沒去過邊塞,也沒有過從軍打仗的經曆,而且一生留下的詩篇也僅有六首,但並不妨礙他與王昌齡、岑參高適並列邊塞詩四大詩人。
曆史就是這樣,乾隆寫了四萬首詩,誰能背誦一首?
王之渙雖然娶妻生子,在小縣城裏做個小吏,但他的詩情是蓋不住的,他的想象力是空前的,他的文筆是豪邁的。四十歲的時候,他溯黃河而上,黃昏時分在運城的蒲州鎮登上了鸛雀樓。
鸛雀樓始建於北周,樓體壯觀,結構巧妙,四周風景絕佳,引來無數騷人墨客登樓賞景,留下許多詩篇。但是,自從那天王之渙站在鸛雀樓上看落日熔金,看黃河入海,寫下了《登鸛雀樓》那二十個字後,幾乎所有關於鸛雀樓的詩篇均就此泯滅。
那二十個字是這樣寫的——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
沒有一個生僻字,沒有一個典故,全是大白話,平實而樸素,恢弘的畫麵在一千多年裏直擊讀者的心扉。
究竟是鸛雀樓成就了王之渙,還是王之渙成就了鸛雀樓?我不知道。
他雖然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能夠和他的朋友高適、王昌齡、岑參一樣縱馬大漠戈壁,但從他的詩篇裏仍可以看到他對那片神奇土地的心馳神往。
要不怎麽說王之渙是大才呢,他連一天的軍旅生活也沒有過,他也壓根兒不知道戍邊是怎麽回事兒,但這些一點都不妨礙他寫出戍邊士兵的懷鄉之情,蒼涼悲壯,胸襟浩瀚。我們來看他的《橫吹曲辭.出塞》——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少年時我讀此詩,絕對以為這是詩人在瀚海中遠眺而得到的佳句。
誰知道他竟是在山西寫的,身邊還放著半碗刀削麵!
此詩一出,立即得到詩壇的讚譽,被譽為七絕的壓卷之作。它起句於山川的蒼涼寥廓,以戍邊戰士的孤獨和危險來承接,然後畫風一轉,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羌笛本是羌族人的樂器,屬於橫吹式管樂,在漢代進入甘肅四川等地,多見於邊塞。
羌笛何須怨楊柳不綠,因為春風是來不了玉門關的。
後人章太炎認為《橫吹曲辭.出塞》是兩千年來絕句之最!
此人恃才傲物,在小縣城裏做小吏一點也不開心,還有人誣陷他。他一氣之下辭職回家,在家裏閑呆了15年。後來親戚朋友覺得他這樣也不是辦法,起碼得有個領工資的地方啊?於是便幫他補了一個縣尉,也是芝麻官。
後來他在55歲壯年時辭世。
他一生隻留下六首詩,但他在詩壇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
蹄蹄說:嘖嘖,從沒去過邊塞的成了著名邊塞詩人!
我說:不服咋滴?範仲淹還沒去過嶽陽樓呢,你照樣讓老師逼得把嶽陽樓記背的滾瓜爛熟。王昌齡則是另外一種風格,同是山西人,但他沒有王之渙的隱忍和平和,隻能把希望變成夢想。王昌齡不,他是要把夢想變成現實的人,想去邊塞就去,一意孤行,誰也攔不住。他不喜歡平淡的沒有激情的生活。他要做一個遊俠少年,他獨自行走大漠草原,領略與內地迥然不同的異域風情。他在敕勒川上馳馬,在陰山下吟詩,雖然留下的詩篇不算很多,但篇篇都是佳作。
曆史沒有記錄他在邊塞的經曆,但我們依然可以從他留下的詩篇中推想:枕戈待旦,滅此朝食,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麵如割……
他的《從軍行七首》記錄了他在邊塞的戰鬥生活以及感受,第一首是這樣寫的——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上海風秋。
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裏愁。
烽火台的西邊有一座百尺高的戍樓,詩人在黃昏時分登樓遠眺,從湖麵上吹來的秋風引發了自己無盡的鄉愁。恰巧這時又從遠處傳來了哀怨的羌笛,而吹奏的正是漢樂府的橫吹曲《關山月》,眾所周知這是描寫邊塞士兵久戍不歸思念家鄉的樂曲,蒼涼而悲愴。詩人沒有描述自己對妻子的思念之情,卻巧妙的寫進了妻子對夫君的思念——無那金閨萬裏愁。
《從軍行》的第二首則如實的表現了戍邊將士的鄉愁——詩人參加了一場軍旅飲宴,地處邊塞,助興的樂器隻有琵琶和羌笛,縱然士兵們合著琵琶的節拍起舞,也唱著新填的歌詞,但總歸離不開生離死別的舊情。讓人心撩亂的邊愁永遠也聽不盡,此時一輪明月正高高的照澈長城——
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別情。
撩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
第三首則充溢著詩人的戰友之情、袍澤之情和生死之情。邊塞的榆樹葉早已疏落枯黃,黃昏的暮雲還籠罩在戰場上。大軍就要班師了,詩人請求將軍給皇帝上一封表,奏請皇上能夠讓我們回來把戰友的屍體掩埋,不要讓士兵們在蠻荒的邊塞痛哭——
關城榆葉早疏黃,日暮雲沙古戰場。
表請回軍掩塵骨,莫教兵士哭龍荒。
第四首則寫出了大唐將士的氣勢——青海湖上蒸騰而起的雲霧讓祁連山的雪都黯淡了,我站在邊塞古城樓上眺望玉門關。縱使我們的盔甲已經在頻繁的征戰中破損,但是不打敗敵人我們絕不返回家鄉——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第五首則完整的記錄了一場突然發生的戰鬥:塵土飛揚的沙塵暴來了,天色也驟然昏暗。這時收到了前線傳來的緊急軍書,戰士們迅速集結奔赴戰場。前鋒昨夜已經與敵人展開激戰,剛剛收到的戰報說生擒了敵軍首領——
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穀渾。
第六首也是一首記錄戰鬥的詩:將軍胳膊上綁著胡瓶(胡瓶是當時中亞民族使用的一種容器,用來在長途跋涉中攜帶飲水),騎著汗血馬,率領戰士們一路馳騁時,碎葉城西的天空上掛著一輪秋月——
胡瓶落膊紫薄汗,碎葉城西秋月團。
明敕星馳封寶劍,辭君一夜取樓蘭。
第七首則是用玉門關一帶的蒼涼寥廓,反襯出戍邊將士的艱難困苦。幾千重的重巒疊嶂,全憑烽火狼煙來通報敵情。字裏行間,充溢著盛唐氣魄——
玉門山嶂幾千重,山北山南總是烽。
人依遠戍須看火,馬踏深山不見蹤。
其實他最著名的邊塞詩是《出塞》 ——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出塞》既出,詩壇震動。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少年仗劍,來去如風。祁連山下,秦時明月,玉門關上,漢家雄風。這首出塞被後人譽為唐人絕句的壓卷之作,王昌齡也因此被稱為“詩家天子”。
毫無疑問,是邊塞成就了王昌齡。
可惜,邊塞戰爭停止了,和平了,王昌齡沒有理由住在邊塞不走了!
在盤絲洞裏聊天的時候,姐妹們就驚歎大唐的實力和戰力,想打就打,想和就和,隨天子之心所欲。
我也不好說什麽,姐妹們都在興頭上呢,我隻說了一句:從初唐開始到邊塞詩興起的盛唐,和親的公主共有15位。
子女玉帛,則君有之。仗不打了,王昌齡無精打采的回到長安。他除了寫詩,啥都不會。於是繼續寫詩。邊塞詩沒有了,他開始寫田園詩。別說,這個人啥都能寫。他寫了這樣一首《采蓮曲》: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
後來大概覺得沒啥意思,就又開始寫閨怨詩。盤絲洞姐妹曾經詫異的問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寫閨怨詩?我說可不咋地,唐朝的閨怨詩幾乎都是大老爺們兒寫的。白居易寫過《空閨怨》:寒月沉沉洞房靜,真珠簾外梧桐影。秋霜欲下手先知,燈底裁縫剪刀冷。金昌緒寫過《春怨》: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李白寫過《春思》: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
王昌齡寫邊塞詩第一,寫閨怨詩也是第一。他的《閨怨》是這樣寫的——
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寫詩第一也沒人管飯,要吃飯就得找個營生。宋人胡仲弓詩寫得漂亮,但也沒飯吃,他出去找飯轍時寫過一首《離家》:大笑出門去,江湖天地寬。耐貧為客易,生計靠詩難。日月雙車轂,功名百丈杆。上林有嘉樹,且擇一枝安。
王昌齡也要擇一枝安了,詩人沒別的本事,就是會考試,他就去考公了。
別人考公,大海撈針。王昌齡考公,卻像是籠屜裏取包子——知道有呢。先中了進士,給了個汜水縣尉的小官。王昌齡心說媽的你們惡心誰呢?又去考,中了博學宏辭科,改任秘書省校書郎。
那時的秘書省跟秘書無關,類似於國家圖書館。校書郎顧名思義,是跟校書有關,負責審定書稿,校對典籍。雖然官不大,但俸祿不低,而且很閑在。
過了一段時間,也許人事部門發現他有行政能力,便調他轉任江寧縣丞,也就是副縣長。
可惜,沒多久,王昌齡便遭到了貶謫——由江寧縣丞貶為龍標尉。
在那個時代,貶謫似乎成了官場文人的標配,我至今還沒發現哪個才華橫溢、特立獨行的文人沒有過貶謫的經曆。
但是史書裏並沒有記載他被貶謫的具體原因,《新唐書 文藝傳》裏隻是語焉不詳的提了一句:“不護細行”。
也就是說他不拘形跡放浪形骸遲到早退才情張揚目中無人自由散漫頂撞領導桀驁不馴……
於是從江寧丞變成了龍標尉。
江寧在南京,那可是六朝繁華地。龍標在黔陽,是瘴氣彌漫的蠻荒。
好朋友李白聽到了這個消息,立刻寫了一首《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
這其實已經是王昌齡的第二次被貶了。第一次是貶謫嶺南,孟浩然寫下了《送王昌齡之嶺南》:洞庭去遠近,楓葉早驚秋。峴首羊公愛,長沙賈誼愁。土毛無縞紵,鄉味有槎頭。已抱沈痼疾,更貽魑魅憂。數年同筆硯,茲夕間衾裯。意氣今何在,相思望鬥牛。
詩人遇到人生的重大波折是不可能無詩的,第一次貶謫時他的好朋友辛漸要去洛陽,王昌齡在芙蓉樓與他把酒話別,寫下了一首明誌詩——《芙蓉樓送辛漸》: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後來王昌齡又被貶龍標,他的朋友柴侍禦來看望他後辭別前往武岡,他寫下了這首《送柴侍禦》:沅水通波接武岡,送君不覺有離傷。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
這首詩雖然好,但並不火。它的突然爆火要歸功於日本舞鶴市在馳援大連市的物資箱上寫上了“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
貶謫龍標,是他人生的最後一次貶謫。
唐朝的大詩人各有各的死法,可謂琳琅滿目、五花八門。李白是捉月而死,他太喜歡月亮了,在船上喝醉了酒,看到月亮在水裏,於是一個猛子栽下去。杜甫是牛肉撐死,他太窮困了,有一回朋友送來牛肉和酒,吃得太多了。王勃因為溺水受驚嚇,劉希夷因為失信——他寫了一首《白頭吟》,其中有這樣兩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他舅舅宋之問覺得好,就說這兩句給我吧?劉希夷當時答應了,事後又反悔,結果被舅舅弄死了。孟浩然是不遵醫囑而死,王昌齡在返回家鄉路上去看望孟浩然,孟浩然當時背上生了一種瘡,醫生說萬萬不能喝酒和吃魚。但他看到王昌齡來了,實在高興,不管不顧的與王昌齡痛飲,並佐以魚肉,於是病發身亡。
隻有王昌齡死的奇怪,沒人知道是為什麽。
755年安史之亂爆發,756年王昌齡決定從龍標返回家鄉。雖然沒有皇帝的詔書,但他已經不管不顧了。一路曉行夜宿披星戴月,路過亳州時,他決定休整一下,順便去拜見亳州刺史閭丘曉。
王昌齡大大咧咧不拘形跡慣了,他不知道這個閭丘曉是個小人,而史書上則說這個人“素愎戾,馭下少恩,好獨任己”。他本來就嫉妒王昌齡的才華,斷定他並沒有朝廷讓他從貶謫地龍標返鄉的詔書,便直接將王昌齡拿下,隨即下令杖殺。
一代詩人就這樣死於非命。
王昌齡死訊傳出,好友們個個痛不欲生。河南節度使張鎬並沒有和王昌齡見過麵,卻是他的鐵粉。此時,叛軍已經圍困睢陽,張巡正在那裏死守待援,萬分危機。
朝廷派張鎬救援睢陽,張鎬當即命令離睢陽較近的亳州刺史閭丘曉帶兵前往。但閭丘曉貪生怕死,延誤了戰機,待張鎬率大軍趕到時,睢陽已經陷落。
張鎬收複睢陽,立即把閭丘曉抓來審問,然後下令處死。
閭丘曉磕頭如搗蒜,求張鎬饒他一命,並哭訴說家中有老母親需要供養。
張鎬隻淡淡問了一句話,閭丘曉便知道自己為什麽必死無疑了。
張鎬問:王昌齡的母親又有誰來供養?
跟盤絲洞姐妹們聊到此處,大家都為張鎬的快意恩仇喝彩。湯圓問:你不是說1990年是王昌齡的高光時刻嗎?我說可不咋滴,你不提我都忘了。王昌齡26歲那年,寫下了他一生中最為豪壯的一首詩: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此詩一傳到長安,大唐詩壇為之震動,被譽為大唐盛世的最強音。千百年來,鬥轉星移,朝代輪替,但這詩卻永遠年輕,激勵著一代又一代年輕人的家國情懷。1990年,這首詩迎來了它的最燦爛的高光時刻。
那年的南京祿口機場,穩穩的落下一架從台北飛來的客機。走下舷梯的旅客中,有一位白發如雪卻精神矍鑠的老太太,在陪同人員的簇擁下,乘車直奔南京航空烈士公墓而去。
老太太叫許希麟,她是專程從台北來看望她的丈夫。她丈夫叫劉粹剛,是筧橋出來的飛行員。1937年8月22日,劉粹剛奉命率第二十四戰鬥機中隊移防南京。9月初,新婚不久的許希麟也隨空軍眷屬來到南京。
彼時的劉粹剛,已經是擊落日寇十架戰機的空軍英雄。
空戰越來越激烈,劉粹剛囑咐妻子:聽到空襲警報,務必要進防空洞。
許希麟點頭答應。
10月12日這天,淒厲的空襲警報響徹南京古城,日寇機群又一次氣勢洶洶的撲來。大家都紛紛跑向防空洞,隻有許希麟逆著人群跑上了天台。她站在毫無遮蔽的天台上向空中眺望,中國空軍的霍克戰鬥機群正在與日寇的九六式戰鬥機纏鬥。她很容易便找到了機身塗著2401標記的霍克戰鬥機——那是劉粹剛的戰機。
敵眾我寡,敵強我弱,許希麟的心已經懸到嗓子眼兒了,因為她看到劉粹剛的戰機正在被一架日寇戰鬥機悄悄尾隨,而劉粹剛似乎並沒有發現!
“後麵有敵人!”“後麵有敵人!”許希麟在天台上狂呼,她幻想著他能夠聽到。
突然,劉粹剛向下急劇俯衝。
日軍戰鬥機從他頭頂呼嘯掠過。
許希麟清楚的看到,一串憤怒的機槍子彈從劉粹剛的戰機裏射出。
日寇戰機先是冒煙,繼而起火,然後爆炸!
這是劉粹剛擊落的第十一架敵機。
許希麟滿眼淚花癱倒在天台上。
劉粹剛回到家裏,許希麟激動的向他描述了空戰實況。
劉粹剛高興的問:你看到報紙了?
許希麟搖頭:我看到空戰了。
劉粹剛立即沉下臉,怒問:你為什麽不進防空洞?
許希麟淡淡地說:丈夫在天上與日寇拚命,妻子卻躲進防空洞,我做不到。
戰爭越來越殘酷,我國空軍的損失越來越大。在太原作戰的空軍第28中隊的戰機已經全部打光。10月24日下午,劉粹剛接到命令:次日淩晨率領五架戰機起飛,晚八時前太原報到。
劉粹剛當晚回到家裏,告訴許希麟第二天飛太原,囑咐她到時候叫醒他。淩晨三點,許希麟叫醒了熟睡的丈夫,兩人擁抱告別。
由於航線不熟,晚上才進入山西,又遇風雨交加,而且機場燈火管製,根本無法降落。
劉粹剛決定去洛陽機場備降。
然而,飛到晉東南一帶時,油料已經不足。這時,劉粹剛看到機翼下有一塊平地,決定讓戰友們在此迫降。他射出唯一的一顆照明彈,瞬間把周圍照亮如白晝,他命令戰友們立即迫降。
等他看到戰友們依次平安降落後,照明彈已經熄滅。
他隻好駕著自己的戰機在黑暗中盤旋,尋找新的降落地點。
忽然,他看到前麵黑暗處有幾盞燈光,他認為這應該是機場的指引燈,便用最後的一點油飛了過去。
然而,這是山西高平縣魁星樓的燈光。
劉粹剛犧牲。
噩耗傳來,許希麟痛不欲生,自殺而未死。
後來,外戰剛停,內戰又起,許希麟沒有機會來憑吊丈夫。
後來,她去了台灣。
1990年,75歲的許希麟前來祭掃她永恒的愛人。在劉粹剛的墓碑前,她含淚大聲吟詠王昌齡的《出塞》——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陪同者或者畷泣,或者嚎啕,沒有一個不哭的。
我想,王昌齡如果泉下有知,也一定會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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