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們一起曬被子

氣溫,居然降到了零下十五度。

真冷,這個冬天。

誰說氣候變暖?是不是政客們轉移話題?

玻璃上的冰霜和窗外的肅殺景色,讓人想起了那些在故鄉和異國南方曬被子的往事。

——如果說,在現實與理想中尋找平衡是出於生存本能,那麽,用回憶填補空白又是什麽?

 

冬季,曬被子是件愉悅的事。

——它不僅表明那是風和日麗的晴朗天,更預示晚上可免去鑽被之涼。在男人哭吧不是罪、女人哭吧沒眼淚的今天,還有什麽比寒夜睡暖被更幸福更臭美的事?

將被子抱到晾衣架的毛竹杆上,拉開扯平再拍二下,棉被就象聽話的拉布拉托犬,溫順地在陽光下開始暴睡。看著它們在竹杆上四肢伸展、白肚朝天的舒坦樣,想象著自己在陽光味道中入夢的情景——你,幸福了嗎?

原以為熱鬧的曬被場景南方才有,及至到了東瀛,方知天外有天。

鬼子的曬被熱情比同胞更勝一籌,更深入更廣泛更發揚光大。他們不擇時日——但凡晴天,無論春夏秋冬周末於否,統統地把被子請出戶,或搭陽台上,或掛晾衣架。陽光下,那一片一片又一片的大被洋洋灑灑,蔚為壯觀。

於這生活氣象中,島國展現了它別樣的大氣。

這景致令人意外又親切。

東洋,景色秀麗氣候宜人。太平洋豐沛的雨水隔三差五將列島衝洗得纖塵不染。

在這樣的環境中曬被——即無暴塵沾染之憂,又無空降穢物之慮——不是享受是什麽!

毫不遲疑,我也加入了天皇的曬被大軍,又一次當了偽軍。

這是讓人癡迷的愛好,更是喪心病狂的“事業”:它讓你曬過一次便欲罷不能,隻因藍天太清轍空氣太純淨,陽光太醉人。

於是,白天,被子在太陽下安睡,夜晚,我則擁它入眠。

那些日子,夢裏陽光都燦爛。

 

隔壁沈秘書夫人係北方人,本無曬被習慣,見我天天忙曬被,於是把我當成了黨中央:隻要吾被出房,伊就緊緊跟上。見麵招呼也離不開這話題:“我看見你曬被子,我也拿出來曬了,嘿嘿。”

但,即然是偽中央,就肯定誤國誤民!

那是個秋天的周末,豔陽高照,將大被子架出屋後,便與同事一起外出采購。

一小眾在異國他鄉常駐者,雖說住同樓同院,但平日忙於工作,下班後又各有各的安排、各有各的活動,所以難有機會湊一起。於是,周六的采購就成了大家溝通最佳時機。

集體采購一周一次。除采購一周食品,還去“青山の洋服”、“FUTATA”等店掃蕩折扣日製服裝,故一次至少需三四個小時。心情好時,采購完回住所放下東西,再出動去“放蹄”——吃自助。和收入相比,日本的自助餐價位非常便宜,1200多日元一位,折12-13美元。各式壽司、拉麵、冰激淋水果、麵食、屁傻(PIZZA)、中華料理等應有盡有,挻吃!返家途中,再掃蕩沿途的“青山の洋服”。

通常周六就如此渡過,倒也算充實滋潤。

沈夫婦照例也隨車同行——他們是掃蕩主力,絕不放過任何機會,但“放蹄”時就躊躇:有時倆口都不去,有時則派一個代表出席。理由是“吃不慣。”

沈夫人照例是那句話:我看你曬被子了, 我也拿出來了。嗬嗬!

路上,車窗外的街道似乎還未從宿醉中醒來,安靜空蕩。

每個周末的早晨,這個城市都象胭脂殘存的女子,倦怠而頹靡;而周末一過,則又是一番景象:繁華忙碌、精神抖擻。這個國家是矛盾綜合體,不同時段呈現完全不同麵貌,就象風情女郎一樣詭譎善變。

車內,氣氛熱烈。

隨任家屬老陳,又說起他泡湯經曆:“這小日本也太不文明了,大家都光著呐,招呼不打就進來倆女的。”老陳夫人嘴一撇:“又來了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露過臉!”

後排的馬師傅接老陳的話:“老陳你當時什麽反應?”

馬師傅是廚師,北京人,人稱“大馬”,他生得瘦骨僯峋,個子高高,最有特點的是臉,蘇東坡把它們比喻為:“去年一滴相思淚,今朝方流到嘴邊”。

大馬的問話讓商務秘書老王和老公彼此暗暗用胳膊肘互搗一下,緊抿著嘴憋笑。

老陳倒也實在:“我老頭子了,還反什麽應?!”話峰一轉:“你那天幹什麽去了?成天大馬大馬的就數你牛,該你亮劍當老大卻沒影兒了。幹什麽去了你?啊?”

大馬從不和同誌們赤誠相見。即便到了別府、湯布院等聞名遐邇的泡湯聖地,他也拒絕脫衣,寧可在休息廳看一竅不通的日文電視。

被觸到軟肋的馬師傅將頭轉向窗外,不再吱聲。

。。。。。。

一路說說笑笑。沒想到,天居然陰了。不一會兒還落下雨點。。。。。

想起陽台上的被子,心裏忽然一驚:天!

 

再看沈夫人,也一臉屎相。她一定在後悔:這該死的偽中央!

。。。。。好不容易采購完回到家中。幸好幸好,屋簷有功,隻濕了一小半。用熨鬥熨熨,晚上還能睡!隻是有了點雨腥味兒,娘娘(涼涼)的。

而沈太則悲催許多:晾出去的是棉被,收回的卻是“水灌腸”。

 

令人欣慰的是:經此失利,我們的曬被熱情未受影響,依然一如既往。隻不過戰術有了調整:離院先收被,被人不分離。

 

如今,身處的這個城市霧氣沼沼、灰頭土臉,它不適合也不習慣曬被子。在這裏呆久了,你會心生失落:地球上真有明媚豔陽和清新空氣?

當年車上,老陳曾描繪他心目中的理想悠閑生活:“過一年退休回國,就看看【新聞聯播】,洗個澡,如果心情好再披件浴袍冒充中產,在沙發上讀讀【人民日報】。別的別想太多。”他還說出一句至理名言:當明白今天的美好不會持續不會再現,就享受它,同時學會忘記它,否則你內心很難平靜。

——坐而論道且言之有理,老陳不愧是駐外江湖老手。

記得大馬完全當時同意老陳觀點:“對,有了高潮你就喊,千萬別含蓄。”丫什麽事都能納進他的拿手領域。

而後來聽到的另一句話“掐著秒表去泡澡,舒服一秒是一秒”,印證了老陳的精僻。

我正在試圖忘記,但又不斷告訴自己:

——那些年,和沈夫人以及那個城市的百姓一起曬被子的日子,是真的。(玉米衝衝衝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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