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國內某大學有學生通過微信聯係到我，詢問來美國留學事宜。他們一行16人作為交換學生來加大伯克利學習。他們最關心的兩個問題就是安全和疫情。我告訴他們美國大流行基本過去了，現在基本恢複正常生活了，在學校不用穿防護服甚至不用戴口罩，但是似乎很難讓他們相信，有的人甚至因為擔心被感染放棄了這個機會。我非常難以理解，二十來歲的大學生怎麽會害怕成這樣？我們當初不是兩手空空自己一個人來美國闖蕩？最後我放棄了說服他們，感覺我跟他們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我人為。不是在美國生活真的這麽可怕，而是他們一直生活在缺乏安全的環境中，有了心理創傷。他門的心理創傷從何而來？這些年輕人沒有在美國生活過，所以他們的心理創傷反映了中國社會問題。
過度防疫導致的心理創傷在中國很普遍，其嚴重程度也超出了我們的想象。比如說，一則不實傳言，導致富士康10萬員工大逃亡。這些人不相信政府，不相信工廠領導，放棄工作步行回家，僅僅因為傳言有個宿舍疫情爆發死人了。為了勸說回鄉的富士康員工返回崗上班，河南各級領導軟硬兼施，實行分片包幹，但是願意回到鄭州富士康的隻是少數。這個星期，國務院調整全國防疫政策，在石家莊試行開放。但是，跟預計的相反，石家莊人沒有因為取消核酸檢測取消隔離歡欣鼓舞，而是憂心仲仲，表現得非常不適應。公共場所開放了，但是一片冷清，人們還是不敢出門；複課了，家長卻不願意讓孩子去學校，一個班50個學生有43個請假，最後老師隻能繼續線上教學；每天一次核酸檢測不做了，很多市民自發去醫院排隊自費測核酸，否則出門心裏不踏實。長期封閉改變了人的生活方式也改變了人的思維方式，大家不知道如何正常跟陌生人相處，如何過正常生活。中央要求各地不得隨意封鎖小區，否處罰發有關人員，重慶市民組織了自發靜態管理。
向往自由是人的天性，為何動態清零要結束中國人反而不適應了？是中國人不喜歡自由，跟其他人不一樣？不是，長期封閉後不習慣正常生活是因為極度恐懼，對於開放後果的恐懼。這種恐懼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因為對於病毒本身的恐懼，一個是懼怕被感染後受到的歧視性待遇。為了讓中國人接受動態清零政策，中國政府一直有意誇大病毒造成的危害，宣揚國外防疫政策是躺平，嚴重誇大其他國家疫情嚴重程度和死亡人數。由於壓製不同聲音，禁止專家發表不同意見，造成大部分人對於病毒和疫情認知嚴重扭曲。現在，中國人已經接受了這種觀念，認為放棄全員核酸檢測和封閉管理就是躺平，讓大家自生自滅，很多人會因為感染而死亡，所以難以接受防疫政策改變。同時，之前嚴格集中隔離，導致很多人有家不能回，甚至被強製送到外地隔離，母親不能看護自己的孩子，人們恐懼自己被感染或者成為密接後受到種種歧視性待遇。有的地區還發生了陽性患者康複後找工作被歧視性拒絕。所以，人們普遍害怕自己被感染，感染後害怕被人知道。
決策需要科學，原因在於國家政策不能隻考慮決策的需要，而必須考慮政策實施的後果，包括長期社會效應。遺憾的是，在政治掛帥口號下，國家政策成為證明黨的英明偉大的工具，不能討論不能懷疑，經常造成難以彌補的嚴重後果。這個教訓已經太多，比如說大煉鋼鐵，大食堂，除四害，取消高考，計劃生育等等。若幹年前，質疑計劃生育被認為是反黨反華居心叵測，現在獎勵三胎也無法扭轉人口急劇下降導致的問題。年初，我提出動態清零無法持續，中國必須開放時，大部分人並不能理解，覺得中國政策就是好。現在，中國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準備放棄動態清零與世界接軌，可是長期封閉造成的破壞如何挽回？我們不談經濟損失，中國社會的心理創傷如何愈合？中國政府有勇氣承認錯誤讓民眾知道真相嗎？如果不承認錯誤，如何讓社會接受與病毒共存？
塔西佗陷阱是一種社會現象，當公權力失去公信力，無論政府宣傳什麽或者做什麽，人們都會懷疑。中國政府缺乏公信力由來已久，而為了執行動態清零編造謊言徹底喪失了整個社會的信任。比如說，今天辟謠說不會封城，甚至拘捕發布消息的人，第二天就開始封城。提醒大家不要搶購，可是封城期間物資無法保障。現在，無論是所謂專家組或者任何政府部門再試圖安撫人心，告訴大家病毒並沒有那麽可怕，可以開放了，有人會相信嗎？小時候，課文上有狼來了的故事，寓意大家都知道，可是中國政府能改變撒謊的習慣嗎？在防疫政策上，中國政府依靠欺騙強製推行動態清零，現在必須為謊言付出代價。我不想說早知現在何必當初，隻是希望中國防疫政策能夠實事求是，尊重科學，而不是相信什麽社會主義優越性。不知道你對這個問題怎麽看？你認為中國如何退出動態清零而不會導致社會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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