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前,每年都會回國看看,回國時每次都與幾個中學老同學聚聚,吃飯喝酒聊天敘舊。說的多是從前老同學或者老師們的事情。離開中學幾十年了,學校當初舉辦過同學返校大聚會之類的活動,三十周年,四十周年時都辦過。去的人很多,拍了許多相片。我那時在國外,沒有特地回去,之後從同學處得到的相片,反複細看,辨認許多變化甚大,平添很多世事滄桑的臉,有的卻怎麽都想不起來了。
我們班裏的男同學當初應是二十多人吧,現在離開這個世界的已經有四人,兩個肺癌,一個肝癌,一個前列腺癌。當初離校三十周年的班級合影上,他們四人都在其中的。其中一人原來與我是同桌,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他那時候常常帶著另一個高我們一級的同學去我家裏聊天,三人坐在家門口的小凳子上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胡侃。那高我們一級的哥們似乎對女人的生理了如指掌,說某個插隊女知青推舉工農兵學員上大學,檢查身體不合格,因為下麵兩個蛋(睾丸)一大一小,小腸氣。我倆聽了很狐疑,問他:女的也有蛋蛋嗎?他把握十足的說:當然有啦,我姐是赤腳醫生,我怎麽會不知道?我們雖然還有點半信半疑,但還是挺佩服他知識麵寬廣的,但後來還是知道了那是偽科學。
另一個姓蔣的同學,當初有點流氣,愛打架。他是個小個子,正麵打架打不贏,他會抄家夥搞偷襲。有一次課間與人打架,被人按倒在地,他索性不還手,對方以為他住手放棄了,放他起來。他去外麵拿了兩塊板磚回教室藏在後排課桌裏,上課鈴響後,那個對手坐在前排,他從後排課桌裏取出板磚,三腳兩步衝到前排,從背後劈頭蓋臉砸在那個對手頭上,鮮血飛濺,教室裏同學老師驚叫騷動亂做一團。蔣同學因為“心狠手辣”,在學校裏招搖過市無人敢惹。後來上社會蔣同學混得很糟糕,有些灰頭土臉。與我聚會的一個同學在寶山縣縣委機關裏當幹部,有一次碰到蔣同學,老同學意外相見頗感親切。詢問之下知道蔣同學處境不佳,後來就介紹蔣同學去縣委開汽車,使蔣同學頗為感激。再後來那個機關幹部同學又給蔣同學介紹了個對象,也是我們中學同學,同級另外一個班級的,那女同學離了婚。蔣同學沒有結過婚,與那離婚了的女同學結婚組成了家庭。看似生活步入正軌了,不幸患上了肺癌。我一九年回國與同學聚會時,那個機關幹部同學告訴我蔣同學剛剛過世不久。
患肝癌的那個同學,讀中學時候常與我們下四國陸戰棋。他下棋時總愛用一個團長出來招搖撞騙冒充司令,以騙取對家炸彈。久而久之,人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宇軒”,“宇軒”是電影《偵察兵》裏的一個國民黨軍炮兵團長,在電影裏被王心剛飾演的解放軍偵察兵騙得一愣一愣的。這個同學太太和孩子在美國,他為了照顧久病的父母留在國內。後來送走了父母,他去美國與妻兒團聚,到美國不久就查出了肝癌,一年不到就去世了。
患前列腺癌同學的去世有些讓人意外,據說前列腺癌的死亡率是比較低的。
我們幾個同學聚會時還不約而同地說到中學班主任馬老師。他也在幾年前過世了。過世前先已坐了幾年的輪椅。馬老師是我們的語文老師,他從前與我住在同一個宿舍裏,那時候常常看到他手握一杆氣槍在宿舍裏的大樹下轉悠著打麻雀。屁股後麵跟著些看熱鬧的小孩子。馬老師上語文課朗讀課文聲情並茂繪聲繪色,常常還伴隨著肢體動作。有一回朗讀方誌敏的《清貧》,當他讀到“趕快將錢拿出來,要不就是一炸彈,把你炸死去!”時,他模仿那個國民黨士兵,雙腳拉開一步,做出要拋擲手榴彈的樣子,可是馬老師那器宇軒昂的樣子,看上去更像是“為了新中國,前進!”
馬老師常常會有些出人意料的事情,讓人發噱。前些年看到人們寫回憶文章提到他,說有一次他不小心一腳踩到小雞,把小雞的肚腸子踩了出來,他趕緊救死扶傷,手忙腳亂地試圖將腸子從雞肛門裏塞回去,把奄奄一息的小雞給“救死”了。
當幾個同學說到這些中學同學和老師的事情時,我眼前浮現的仍然是他們在中學時的模樣,音容笑貌如在眼前,完全感覺不到幾十年時間的間隔,而現實裏他們都已經不在人間了,恍惚之間,宛如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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