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裏風波背後：大公司冷漠病，遲到的“從我開始”

作者：澎湃特約評論員 張豐

阿裏巴巴女員工被侵害一事在網上引發熱議。有網絡發帖稱，阿裏巴巴一位女員工被強製安排出差，被客戶灌酒和猥褻，後又在酒店被其直屬領導侵犯。女員工在公司反映未獲重視，才在網上發帖曝光。

目前，警方已經介入調查，該名“直屬領導”已經被警方帶走。在阿裏內部，阿裏巴巴創始員工之一蔣芳帶領的獨立調查組，發出第一封內部公告，表示要對相關主管和HR進行調查，目前已經有4人被停職配合內部調查。阿裏巴巴董事局主席兼CEO張勇在內網發帖回應此事，感到“震驚、氣憤、羞愧”，並表示：“從我開始，從管理者開始，我們每個人必須有深刻的觸動、反思和行動。”

應該說，阿裏和張勇本人的“表態”和“反應”，以及展開內部調查，都是正確的做法，很可惜晚了好幾天。這些舉措，本應在女員工在公司反映問題時就馬上啟動，而不是出現在網絡輿情之後。相比之下，女員工在食堂舉橫幅抗議、在網上發帖揭露，才是真正勇敢的行為，也是此事有望得以解決的關鍵。

人們對女員工遭遇的侵犯感到震驚，更為其隨後在公司的遭遇感到震驚。受害女員工在公司所遭受的冷漠，對她造成了嚴重的二次傷害。有必要反思，像阿裏這樣的頭部互聯網公司，為什麽會出現這種冷漠的職場文化，為什麽員工在遭遇如此侵害時，包括HR、主管在內的幾個環節，都沒有引起任何重視，也沒有采取什麽措施。

張勇的反思，為外界提供了一個理解其公司文化的一個線索。在我看來，他的回應中，最關鍵的是“從我開始，從管理者開始”。從張勇的角度看，這是發自內心的反思，但是放在整個公司文化來看，卻反映了一種思維結構：要從上級開始，上級沒有行動，“自己”也就不敢或不必行動。

這可能才是“冷漠”得以形成的關鍵。女員工最初反映問題的“領導”，不管是HR還是主管，在阿裏內部，都不算是高層。他們在日常工作中很少“從我開始”，而是習慣於貫徹執行上司的決定，努力完成自己的KPI。他們是“管理人”，也是“工具人”，每天辛苦工作，所做的一切都和自己考核相關，因為這樣才是高效的、也是最佳的選擇，因為這樣才關乎到自己的工資和獎金。

在他們的考核中，沒有一項和“女員工遭到上級侵犯”有關，也沒有關乎如何看待同事不幸的內容。相反，他們會認為這樣的事，最好被排除在自己的日常事務中，因為它是對自己考核的幹擾。

這可能也是大公司的困境。為了高效運轉，日常管理就一定要製度化和規範化，盡量減少“主觀”和“模糊”的空間。每個人都像螺絲釘一樣，對公司是最有利的。它不是“瘋狂”，而是“理性化”的結果，也是保持公司競爭力的一種手段。

女員工被強迫陪酒，然後又被直接上司侵犯，這樣的事件是絕對的“例外”。要想以同理心感受這種傷害和悲哀，就需要HR和主管像“兄弟姐妹”那樣，去感知下屬、同事的痛苦。很多人在朋友圈談論此事時，都使用“誰沒有姐妹和好友在職場打拚”這樣的按語，正表明了這一點。我們必須以親人的心態，才能把他人的痛苦當成是自己的痛苦，才會認為自己應該“承擔責任”。

對阿裏這樣的大企業來說，真正要反思的可能是，如何在強調製度、效率和考核的同時，也有另一種以管理機製為保障的企業文化，能夠讓員工“像一個完整的人”一樣去思考和行動。這樣，處在HR和主管那種位置的人，才能做出更有人情味的第一反應，而不是把事件“排斥掉”或者“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