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舊金山交響樂團的音樂會對我有特殊的吸引力,音樂會標題《異邦鳥》(Exotic Birds), 不光是因為本人是個愛鳥的人,光是音樂會的曲目和作曲家的大名已讓我眼睛一亮:德彪西的《牧神午後》(Prelude a L’Apres-midi d’un faune),梅西安的《異邦鳥》Oiseaux exotiques,芬蘭當代作曲家薩莉亞霍 Kaija Saariaho 的《夢的翅膀》(Aile du songe) 和壓軸的德彪西的《大海》(La Mer) 。雖然一票難求,但近水樓台先得月,多謝樂團中的好友。
和朋友從我居住的矽穀到舊金山開車一路順暢,舊金山天氣秋高氣爽,當日剛好又是市政府部分解禁室內口罩令,但街上還是看到不少人戴著口罩。Davies Symphony Hall音樂廳入場要呈示疫苗證書,室內嚴格要求戴口罩。盡管如此,慶幸的看到,劇場幾乎坐滿。
舊金山交響樂團新任音樂總監和指揮薩羅寧Esa-Pekka Salonen 用一套耳目一新的曲目開始了他上任後的第一個音樂季,每個音樂會都有它涵蓋的特定的標題,而這場音樂會主題則是“異邦鳥”和法國特色。開場曲目是法國作曲家德彪西最有名的作品之一, 也是我本人最喜愛的作品之一《牧神午後》,這部作品在音樂文獻中之重要,被認為是西方音樂史上的轉折點。偉大的指揮家和作曲家皮埃爾布列茲甚至認為這部作品是現代音樂的起點。作品是一部交響詩,靈感來自法國詩人馬拉美的同名詩,描述羅馬神話中的人麵山羊身的牧神在和林中與仙女們嬉戲追逐後在懶洋洋的午後陽光下入睡並進入充滿遐想的夢幻。據說最初詩人馬拉美並不喜歡用他的詩作為音樂的背景的想法,並聲稱哪怕用世界上最好的音樂表現他的詩作也是畫蛇添足。但當他被邀請到首演的音樂會親耳聆聽了德彪西的作品後,他喜出望外的給德彪西寫了一封充滿讚美的信,表達樂曲非但沒有抵消他的詩,還延伸了她的藝術形象。實際上我本人認為詩中的意境恰恰和印象派音樂的色彩不謀而合,而德彪西的音樂把詩中的朦朦朧朧,昏昏沉沉的意境表現的淋漓盡致.......。樂隊對弦的聲音把我從對作品的沉思中喚醒,在指揮的示意下長笛奏出的夢一般的引句。舊金山交響樂團的詮釋引人入勝,長笛在低音區委婉的吹奏像迷霧一般,在樂隊的朦朧的和聲和織體的籠罩下最後交織成一波長氣息的旋律音流,觀眾隨著音樂進入了午後陽光下的林中夢境,這一瞬間也讓我聯想到另一位印象派大師莫奈的畫景。樂團的演奏色彩絢麗,層次交融,在指揮薩羅寧極富音樂煽動力的手勢下此起彼伏,觀眾也被音樂帶入到馬拉美的詩境之中。樂曲結束,觀眾好像還在音樂中流連不舍,這是我聽到過的最精彩的《牧神午後》之一!
第二首樂曲是法國大師梅西安的《異邦鳥》,樂曲也是大師的代表作之一。樂隊編製是鋼琴,管樂器和打擊樂,鋼琴的重要性幾乎像鋼琴協奏曲。梅西安對鳥類情有獨鍾,他對世界各地的鳥都有縱深的知識,他搜集了47種鳥的叫聲。他對印度和希臘的民間音樂也是深有研究。他巧妙的把這些都融入到這個作品,而他的音樂絕不是簡單的對鳥的歌唱的模仿,而是把它升華為獨特的音樂形象和語匯。演奏極為精彩,每個演奏者都表現得淋漓盡致,尤其是鋼琴家Jeremy Denk的讓人叫絕的華彩,他完全背譜演奏,他演奏時的麵部表情好像在模仿每隻鳥在歌唱時的表情,生動至極,而他的表演使這首原本對普通觀眾難以接受的現代音樂這麽親切和“平易近人”。作為作曲者本人,我對樂曲結束後的持久的熱烈掌聲頗感欣慰,這種對現代音樂的熱情接納是何等可貴!
前半場以薩莉亞霍的《夢的翅膀》壓軸,也是舊金山交響樂團的首演,因疫情原因,作曲家不在現場,不過樂曲開始前放了段作曲家對作品介紹的錄像。薩莉亞霍是位居住法國的芬蘭女作曲家,她已在國際樂壇有一定名氣,本人也是她的追隨者,還收藏了她的唱片。她認為音樂與視覺藝術有不可分離的聯係,這也表現在她的音樂之中。而這首樂曲也是以飛鳥為音樂形象,與梅西安的《異邦鳥》有異曲同工之感。樂曲是為長笛與管弦樂隊而作,更像是部長笛協奏曲。樂曲要求演奏者在吹奏同時加入吐字和歌唱,有一定挑戰。長笛演奏家Claire Chase 出場不凡,她身著淺藍色連衣裝,輕巧的像隻鳥,她的演奏無論從音樂還是動作都表情豐富,我想如果作曲家在場的話一定會很滿意。我特別欣賞樂曲結束段落,作曲家試圖塑造一種音樂形象:飛鳥翱翔蛻變成一粒圍著地球旋轉微小的衛星。很有想象力。
在此要提一下,在之前的音樂會因疫情宵禁,帶觀眾音樂會有時間限製,所以不會有中場休息,這是我疫情後第一次領略到中場休息的悠閑。下半場是重頭戲,德彪西的《大海》La Mer 。這是德彪西的代表作,也是有一定難度的樂隊作品。樂曲有三個樂章組成,1,海上黎明到正午 2,海浪的嬉戲 3,風與海的對話,德彪西在作品中展現出他的大師級的技法,無論是音樂形象的塑造和戲劇效果還是對配器色彩的爛熟的掌控,都是使它成為全世界音樂會保留曲目的保證。舊金山交響樂團的演奏是一流的,薩羅寧的指揮真可謂“翻江倒海”,他把一個龐大的樂隊掌握的像一件樂器,力度跨度寬廣,長氣息,聲部之間融合又有清晰的層次感,剛柔並濟。觀眾隨著樂曲,時而流水潺潺,時而大浪滔天,好像在這超然的藝術的享受之中把疫情的憂慮拋到了九霄雲外。
楊智華十月十七號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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