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此喜愛卻沒有持續太久。國三時,有天在朋友家聽到史塔克(Janos Starker)的演奏:雖是不熟悉的曲子,聽來竟若當頭棒喝──原來音樂不是得做得滿才是好,原來節製句法和謹慎揉弦,一樣可以有豐富情感(而且品味更好),原來真正有話要說的演奏,一聽就知道言之有物,而不是沒事在那邊唉聲嘆氣。
從此馬友友在我心裡就失去他原來的地位。後來我又去他的音樂會:當然還是精彩,但有幾首拉得實在和錄音中的同曲演奏有天壤之別,而且是壤組而非天組。這讓我驚覺錄音和現場可以有多不同,即使客觀而論,馬友友仍是技巧名家。
後來馬友友又不斷「自我挑戰」,錄製各種不同音樂,從阿根廷探戈到電影配樂,簡直無役不與。唉,那些專輯雖然很多還得了葛萊美獎,但我實在沒有聽第二次的興趣。其中的音樂表現是那麼膚淺空洞,就像把菜加了醬油就宣稱自己會做中國菜的廚師,根本毫無品質可言,絲路計畫更是惡俗。好幾次因為廣播選曲需要,我又把馬友友的專輯拿出來欣賞,聽完之後還是覺得,自己既然已經犧牲了時間,又何苦要拉聽眾一起陪葬?這種音樂品質,連播都不能播。
至於後來馬友友又錄了什麼,我再也不關心了。我在倫敦還是聽了他幾次現場,傳統曲目拉得相當敷衍。可是當他為某大提琴協奏曲作世界首演,卻又展現精準出眾的技術和流暢洗練的樂感。可見他功力仍在,隻是掌聲來得太容易,自己也缺乏紀律。但要我再去買他的錄音,大概不可能了吧!
不過最近讀了村上春樹的《給我搖擺,其餘免談》中討論古典爵士皆擅的小號名家馬沙利斯(Wynton Marsalis)那章,卻意外讓我改變了想法。村上說:「說到(馬沙利斯)教人納悶的專輯,最好的例子可能要屬完全讓人參不透的《夜半藍調》(經典時間第五輯);因為這張專輯實在是無趣至極。由於它實在是無趣到了任何專輯皆難以望其項背的地步,因此也成了我珍貴的午睡背景音樂之一(另一張是馬友友與克裏夫蘭弦樂四重奏合作的《舒伯特C大調弦樂五重奏》)。」
我想我不會去聽馬沙利斯的《夜半藍調》,但馬友友的《舒伯特C大調弦樂五重奏》顯然是居家良伴。畢竟夏日炎炎,音樂品質雖重要,也實在需要照顧自己的睡眠品質。
於是多年之後,我終於又要再買一張馬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