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你聽到《在那遙遠的地方》、《達阪城的姑娘》《達阪城的姑娘》、《掀起你的蓋頭來》等一首首抒情浪漫的情歌,你也許會以為它的作者王洛賓一定是個多情浪漫的西部男兒,他的一生環繞著鮮花與掌聲。然而,你錯了。在王洛賓的81歲生涯中,他的精神是浪漫的,他創作的歌曲是浪漫的,而他走過的人生之路卻十分坎坷,好在王洛賓以“浪漫”對坎坷,瀟灑走過人生路。
情歌之王,不幸的愛情
王洛賓1913年12月出生在北京一個小職員的家庭。他的父親是一個京戲迷,閑來無事,常在四合院內拉起胡琴自娛自樂。要說王洛賓一生與音樂結緣一定要有某種熏陶的話,那最多就是這一點點罷了。王洛賓從小就是個“不安分”的人,13歲那年隻身跑到東北投奔紅色蘇俄未成,18歲考入北平藝術專科學校,跟隨俄國沙皇的小姑母學習西洋音樂,後來因家貧難以供養而輟學,24歲那年,北平蘆溝橋事變爆發,他再次出走,奔赴大西北參加了作家蕭軍、塞克、丁玲領導的西北抗日戰地服務團。在六盤山下,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聽到了一個名叫“五朵梅”的鄉村婦女唱的一首“花兒”,他被那純樸、率直、熱情、奔放的旋律所震撼,下決心在西北紮下根來,搜集整理和創作西域民歌。一晃半個世紀過去了,王洛賓在西北已創作出了《達阪城的姑娘》、《草原情歌》、《阿拉木罕》、《半個月亮爬上來》等700多首情歌,然而他的愛情生活卻是不幸的。
王洛賓第一個真正的戀人叫方珊,是一位河南籍的蘭州姑娘。他們的初戀是甜蜜的,以至於使81歲高齡的王洛賓至今難忘。王洛賓當時很愛方珊,曾在青海為方珊專門寫了一首情歌。歌中寫道:“半個月亮爬上來,依拉拉爬上來。照在我姑娘的梳妝台,依拉拉梳妝台。請你把那紗窗快打開,再把那葡萄摘一朵,輕輕地扔下來。半個月亮爬上來,依拉拉爬上來。照在我樓前的常春槐,依拉拉常春槐。你想吃那葡萄莫徘徊,等那樹葉落了再出來,依拉拉常春槐。”從這首歌中,大家不難看出王洛賓的癡戀之情。然而,後來方珊因忍受不了王洛賓常常外出采風而帶來的寂寞,與他分手了。
後來,經人介紹,王洛賓在青海與一位名叫黃靜的護士結了婚。黃靜漂亮文靜,聰明嫻慧,從不與洛賓紅臉,把個小家庭安排得妥妥當當。青海解放後,王洛賓跟隨王震大軍開赴新疆,黃靜帶著孩子回到了北京。不幸的是黃靜於1951年早離人世,給王洛賓留下了四個兒女。噩耗從北京傳來,遠在新疆邊陲的王洛賓心都要碎了。至今,王洛賓的家裏還掛著黃靜的遺像,王洛賓要讓他的愛妻伴著他寫出更深刻、更美麗、更動人的歌。
一生中有19年與鐵窗相伴,被譽為“獄中歌王”
說起來有點讓人難以想象,然而卻是事實。王洛賓這個人稱情歌大王的人,一生中竟然坐了兩次大牢且長達19年。這個命運的十字架,要是放在“凡夫俗子”身上肯定會被壓垮,王洛賓不但沒有被壓垮,反而更堅強,更浪漫,用他的話說:“即使身陷囹圄,我也胸懷坦蕩,過著我快樂的日子,寫我大我的情歌,譜我美麗的囚犯歌,用我的歌聲迎接一切苦難。”
王洛賓第一次被打入監牢是在1946年。國民黨馬步芳的憲兵認為他早先是抗日的積極分子,懷疑他是共產黨的“探子”,一次一次地毆打他,要他改變紅色思想,脫離與共產黨的關係。麵對酷刑,王洛賓死不開口。每次過完“堂”,他都皮開肉綻,渾身是血,然而等他一靜下來,他照樣“提煉他痛苦的純美”,寫他“大我的情歌”。王洛賓給自己暗暗定下了坐十年大牢的計劃,他忍著精神和肉體的折磨,在獄中寫了一首又一首歌頌民主自由的歌。“太陽下山明早依舊爬上來,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的開,美麗的小鳥一去無影蹤,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王洛賓第二次入獄是在1963年,當時的背景是不言而喻的,僅憑捕風捉影就足以定罪,更何況王洛賓當過馬步芳的音樂教官呢。“二進宮”時王洛賓已經整整五十歲了。也許是年齡大了,也許是他對自己被自己人投進牢獄實在想不通,他曾萌發過自殺的念頭。他乘外出幹活,偷偷藏起了一根繩子,等待著走向“自由”的機會。就在他即將擁抱死神的時候,他想起了一位姑娘。那是他剛剛被打成反革命時,一天他戴罪上完音樂課,一位叫阿娜爾汗的維族姑娘悄悄塞給他兩個蘋果,蘋果雖不大,但此時的王洛賓卻覺得它比金子還貴,覺得那帶著姑娘體溫的蘋果分明是姑娘的一顆熱乎乎的心……於是,似乎有一雙多情而無形的手緊緊地拉住了他,使他改變了可怕的念頭。一天,關押王洛賓的號子裏又投進一個年輕的維族犯人,原來這位青年人被捕的那一天是結婚的前夜,未入洞房卻進牢房,很是憂傷。過了半年時間,他的姑媽帶來消息說,他的未婚妻突然失蹤,後因憂傷而死。當時小夥子都要瘋了,捶胸頓足狂呼猛喊“我對不起你呀,我對不起你呀!”為了表達對戀人的思念之情,那維族青年開始跟監獄作對留起了胡須,監獄裏的犯人也為此常常打得他口流鮮血,然而他卻喊道:“你們打得太輕了,我對不起我的太太,再重點、再重點……”這一切深深地感動了王洛賓,於是他寫出了著名的歌曲《高高的白楊》:“高高的白楊排成行,美麗的浮雲在飛翔,一座孤墳鋪滿丁香,孤獨地依靠在小河旁,墳中睡著一位好姑娘,枯萎的丁香引起我遙遠的回想,姑娘的衷情永難忘……高高的白楊排成行,美麗的浮雲在飛翔,孤墳上鋪滿了丁香,我的胡須鋪滿胸膛,美麗浮雲高高白楊,我將永遠抱緊枯萎的丁香,抱緊枯萎的丁香走向遠方,沿著高高的白楊……”
王洛賓在獄中克服重重困難,用血用淚寫出了幾百首囚歌,被譽為“獄中歌王”。
一個民族誕生了名曲,卻埋沒了名曲作家
他的歌早已廣為流傳,然而他的名字卻鮮為人知。1975年,帶著一頂反革命帽子的王洛賓從監獄放出來了。外麵的空氣是新鮮的,但對他來說並未感到快活。在獄中有人給飯吃,出來後他成了無業遊民,還得為填飽肚子發愁。他先是在工地上給人打石頭,看工具混口飯吃,後來工頭看他又老又瘦便客客氣氣地辭了他。好在很快粉碎了“四人幫”,他被一位愛才的領導看中,讓他去寫歌劇,他也不負厚望,很快寫出了三部歌劇的音樂:《托木爾的百靈》、《帶血的項練》、《奴隸的愛情》。其中《帶血的項練》獲1980年全國文藝匯演二等獎。
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王洛賓又迎來了自己音樂的春天。然而使他遺憾的是他那些流傳已久的歌卻很少署上他的名字。他覺得一個民族誕生了名曲,但卻未誕生創作名曲的作家,是這個民族的不幸,他覺得自己有責任洗去這個不幸。於是他給音協寫信,坦率地講道:“許多音樂會都把我的歌曲放在前麵,卻不署我的名字,隻寫‘青海民歌’‘新疆民歌’,如果別人問這歌是哪個民族的,歌曲裏的漢語是從哪裏來的,我們說什麽?唱一個沒有作者的歌對我們並不體麵。”但不知何故,王洛賓的名字在好長一個時期未被音樂界和社會承認。盡管王洛賓現在已經大名鼎鼎了,他得了金唱片獎,作為有突出貢獻的音樂家享受了國家政府特殊津貼,然而如果你留心,不難發現在許多錄音帶、錄像帶上,王洛賓的歌名下麵仍寫著“青海民歌”“新疆民歌”的字樣。但願這種現象不要繼續下去了,但願人們不會忘記王洛賓這個曾給了我們精神食糧和民族榮譽的名字。(作者: 黃群明 原載1993年6月6日《科技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