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荒煤的《阿詩瑪在哪裏?》在人民日報發表後,引起了全國輿論的關注

來源: 秀山 2011-06-04 13:40:10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0794 bytes)

一、

  1978年的秋天,顯得格外晴朗。我與省歌舞團演員嚴學恒、殷培嫻(殷是楊麗坤在住院中的陪客,感情很深)、雲南日報記者王左生一行四人,受省委與文化局黨組的委托,攜帶著國務院文化部部長黃鎮關於落實楊麗坤政策的批文及省委書記安平生的親筆信,10月20日乘80次特快直驅上海。 

  楊麗坤這個名子,緊緊地與優秀影片《五朵金花》、《阿詩瑪》聯係在一起。她的不幸遭遇,牽動著全國人民的心,特別是陳荒煤的《阿詩瑪在哪裏?》在人民日報發表後,引起了全國輿論的關注。接著,上海《文匯報》發表了《阿詩瑪就在我們身邊》,楊麗坤的冤案,一時成為上海人民輿論的熱點。 

  10月25日,我們在一個精神病院裏,找到了楊麗坤。昔日身材苗條,神態嫻靜、可愛的姑娘,已被摧殘得判若兩人了。由於治療吃激素過多,體形特胖,變得滯呆、無神,充滿了憂傷和驚恐,說話中手腳不斷顫抖著。這個舉世聞名的優秀演員,被四人幫折磨成這個樣子,我們都忍不住地流下辛酸的淚。當我告訴她,江青等四人幫已被打倒了,她默默不作聲,搖搖頭。加之恐怖幻聽的纏繞,她更是不相信這些話是真的。她的幻聽很嚴重,當我每次給她講解黨的新政策時,她腦中同時出現另一個人講話的聲音:“你不要相信,他們講的話全是騙你的!”她清醒時,才感到這是種病態。過去,她不認為是病,現在能意識到這一點,是很大的進步。我們隻有當她神智清醒的時候,給她宣讀了文化局的平反決定,並代表省委向她表示深切的問候。十月勝利的春風吹散了烏雲,她終於張開了笑顏,心潮起伏,簡直有點不能自製了。 

  二、 

  1954年,省文工團領導發現昆明市新村小學裏有個女孩子舞跳得很好,就派一名演員去仔細看看。左打聽右打聽,才找到女孩子的姐姐,經過多次動員,終於與這個佩帶紅領巾的女孩——楊麗坤會麵了。檢查了下身材,做了幾個舞蹈動作,感到有從事舞蹈的良好條件,就滿意地收下了她。由於她年齡最小,團裏還給她一些“特別”照顧,比如說,讓她比別人多睡兩個小時,還請大姐姐照管她的生活。在黨組織的親切關懷下,她刻苦練功,業務提高很快。第二年,她就正式參加團裏的演出。在很短時間裏,她不論在政治上、藝術上發展都順利,迅速地成長起來了。她先後參加了《十大姐》、《白鷳鳥》、《萬盞紅燈》、《采茶》、《小卜少》、《趕擺》等集體舞的表演。不久,她便成為獨舞演員。她表演的《春江花月夜》,受到廣大人民群眾的喜愛和讚賞。她在強烈的聚光下,單憑一人身影,控製了空曠的舞台,舉止鬆弛自若,舞姿優美舒展,以穩健而含蓄的表演,十分細膩地描繪出了春、江、花、月、夜的意境。這是她心靈的美,化作舞姿的美。這正是她藝術魅力的所在。人們讚她:“好像一枝冰清玉潔,素心芳菲的芭蘭。”她表演的《春江花月夜》,至今仍在同行裏留下難忘的印象。這時,她僅僅十二歲,便初露出她的藝術才華。1959年初,《五朵金花》定為建國十周年的獻禮的影片。女主角到哪裏去找呢?一天,導演來到省歌舞團裏,正好碰上楊麗坤在擦玻璃窗,導演看了看,試了試鏡頭,導演微笑地點了點頭。這時,她才十七歲,心情驚喜而意外。一個連拍電影都沒有見過的人,怎能扮演主角呢!?她很擔心完不成如此重任。一旦看了劇本後,她被劇本中勤勞樸實的人物的優秀品質所打動,下決心一定要扮演好,為讚美白族人民美好生活做出點貢獻。 

  於是,她深入到大理白族群眾裏,與她們生活在一起,勞動在一起,從她們身上看到了劇本裏描寫的幾個金花的不同性格所包含的共同的民族心理素質。她們勞動的幹勁,對社會主義建設的熱情,給她很大鼓舞和教育。這一切,為楊麗坤成功地塑造副社長“金花”這個角色,提供了最基本的條件。 

  該片上映,受到全國人民一致好評。周總理稱讚它是反映了美好的生活、美好的人。1960年二月在開羅舉行的第二屆亞非電影節上,《五朵金花》獲得了“最佳電影獎”,楊麗坤獲得“最佳女演員獎”。該片曾先後在五十六個國家上映過,打破了我國電影在國外發行的紀錄。 

  1960年年底,楊麗坤和省歌舞團的同誌們幸福地來到懷仁堂,向毛主席作匯報演出。在黨的雨露陽光哺育下成長的少數民族演員,心中有多少話想向主席傾吐!演出結束了,毛主席、周總理走上台來和演員們一一握手。周總理向毛主席介紹說:“這就是電影《五朵金花》扮演者楊麗坤同誌。”一雙巨大溫暖的手緊緊地握著楊麗坤的手,一股暖流湧進了楊麗坤的心房,激動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眼前是一片多麽幸福的時刻啊! 

  1961年,楊麗坤和歌舞團同誌一道跟隨周總理、陳毅副總理出國訪問和演出。周總理曆來是特別關心兄弟民族演員成長的。在繁忙的訪問期間,周總理多次與楊麗坤交談。當他了解到楊麗坤飾演的金花是由別人配音時,非常親切又嚴厲地與楊麗坤講,當一名演員不僅要善於表演,也要學好普通話。此後,她遵照總理教誨,刻苦學習普通話。在1964年拍《阿詩瑪》時,雖然語言大部分仍是配音,但有兩段獨白,就是由楊麗坤自己朗誦的,即阿黑臨別投下的那朵在急流中飄動的山茶花,在音樂聲中道出一句韻白來:“水呀!你為什麽不往高處流呀!”山茶花順流而上。話雖然隻幾句,卻反映了楊麗坤心願,她決心按總理的指示不斷努力,做一名符合人民要求的演員。 

  這就是楊麗坤短促而光輝的藝術生涯。

  三、

  就在她茁壯成長的重要時刻,一陣陣狂風惡浪向她襲來。周總理稱讚的《五朵金花》被汙蔑為攻擊三麵紅旗、醜化少數民族的“毒草”;在撒尼人民中流傳千百年膾炙人口的民間傳說《阿詩瑪》,剛搬上銀幕還來不及與觀眾見麵,便被打入冷宮,斥之為“宣揚愛情至上的充滿資產階級情調”的影片;主演者楊麗坤也變成了“黑苗子”、“黑線人物”,遭到了批鬥,本來,她幾年前因戀愛受人阻撓,曾一度精神失常,經過住院治療,已經痊愈。這時,在四人幫文化專製主義恣意摧殘下,她精神上又受到嚴重刺激,每天晚上接連不斷做著可怕的惡夢:毒蛇纏住了她,吐著細長而分叉的舌頭;洪水咆哮,掀起了渾濁的浪濤……她又犯病了。一天,她大聲驚叫起來,“壞人來了,大家團結起來,保衛黨中央!”把刀子緊緊地攥在手中呆呆地站著,一站就是五六個小時。不久,她離開歌舞團,流落到邊疆小城———鎮沅。在同誌們的關懷下她被找了回來,經過及時治療,楊麗坤的心平靜下來,病也好了。 

  1970年,林彪反黨集團在雲南的代理人,大搞“劃線站隊”,到處抓人鬥人,以及觸目驚心的刑罰,楊麗坤不忍見這一切。一天她走進歌舞團大會會場,大聲疾呼:“同誌們注意了,今天我就要講了……”嚴正指責省委某人“沒有執行毛主席指示!”從此,她被扣上“政治瘋子”的帽子,關入地下室牢房。這時,她病又犯了,由於得不到及時治療,境遇每況愈下,病情一天天加重。那些專幹落井下石的“群專隊”,更是抓住病人隻言片語,無限上綱,又給她戴上了“現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日夜不停地審訊。更有甚者,一堆堆惡作劇的人群,把她從這頭轟打到那頭,然後,那頭的人群再把她推打到這頭。不說是病患者,神智健全的人也經受不住這種酷刑。關她的那間黑房子,沒有床,隻有兩把凳子。每當夜深人靜,人們經常聽到楊麗坤那淒厲的呼叫聲。 

  病中的楊麗坤,誰能來拯救她呢?她想,隻有人民敬愛的周總理!她用顫抖著的手給妹妹寫了信: 

  親愛的好妹妹,請你拿著此信去北京,盡一切辦法找到周總理。但千萬要保密!!!任何人都別相信,別說見到總理,信給他就行了。 

  此信拿給總理就行了,別人不要拿給!!!切記!!!

  別為我擔心,我一時還會活著的!千萬別寫信來歌舞團組織裏!!!更不要寫給雲南省革委會!!!!也不要寫給江青!!!總理收到我的信就知道一切了!!!!! 

  這封信,周總理並沒有見到,卻被一些人塞進了楊麗坤的專案袋。 

  這一切,就是楊麗坤受迫害的真相。 

  四、

  10月27日,我們找到上海市委宣傳部長車文儀,說明了來意,把文化部部長黃鎮同誌關於落實楊麗坤政策的批文、省委書記安平生給彭衝同誌的信件,當麵交給了車部長,他非常熱情地接待了我們,表示盡快將此件呈送彭衝同誌,盡快研究,一定協同我們把楊麗坤的有關政策一件一件地落實好。 

  自從那天與楊麗坤會麵後,我們隔一天去醫院看她一次。她把我們當親人看待。每次稍去晚一點,她都很著急。每當我們離別時,她總是倚著鐵門留戀地目送著我們,直到看不見為止。

  落實楊麗坤政策,最重要的是在政治上平反。此事,省文化局黨組已在全係統大會上公開為楊麗坤平反,恢複名譽,徹底推倒一切不實之詞。對楊麗坤有關問題,從實際出發,都要按黨的政策逐一妥善處理。

  首先,解決治病問題,其次,病好後是留上海還是回雲南,這個問題定下來,才談得上解決其他問題,如工作安排、愛人調動、戶口遷移及住房等等。 

  雲南省委意見非常明確,楊麗坤是我省著名的“金花”,雲南人民有這樣的女兒,感到光榮,也是彝族人民的驕傲,歡迎她回雲南工作、治病。鑒於楊麗坤愛人唐風樓老家在上海,該地醫療條件好,本人確實願意留上海,可以同市委協商解決。

  市委車部長誠摯地表示:楊麗坤不僅是雲南的,也是全國人民的藝術家,是國家財富,我們市委歡迎她在上海定居。同時也尊重雲南省委意見,如本人願意回本省,我們一定積極地做好工作。 

  我們立即征求楊麗坤的意見。她認為,回雲南省歌舞團,觸景生情,再見到那些迫害她的人,容易發病。再則,上海治病也方便,又有唐風樓家人照顧,決定留上海。 

  楊麗坤一再表示:感謝雲南省委及文化局領導。粉碎“四人幫”後不久,全省有許多工作要做,但省委的主要負責同誌在去年四月,就指示解決我的治病問題,與此同時對我受迫害的問題負責做出政治結論。現在又派人專程來落實各項政策,實在感激不盡! 

  我們將她本人的意見反映給市委,在一周內市委就作了研究,車部長向我們宣布了由彭衝簽發的四條批示: 

  (一)楊麗坤的病由市精神病醫院負責治療,要派最好的醫生組成治療小組,盡快地治好她的疾病。

  (二)把楊的工作、戶口等關係轉到上海電影製片廠演員劇團(唐風樓工作由外省調入上海)。

  (三)給楊麗坤分一套住房。 

  (四)以上三點,要求電影廠、精神病醫院,勞動人事、房管部門盡快落實。 

  這個批示立即複印直插基層(避免中間環節層層批轉,耽誤時間),不到幾天功夫,一件件逐步兌現。並告訴我們,暫時不要離開,全部落實了再走。從批文下達到各項手續就緒,總共用了二十天。工作效率這麽快,實在驚人。車部長的秘書與我講:上海市要落實政策的省軍一級幹部就有二百多,都是要解決住房問題。但目前困難很大,用這麽快速度解決楊麗坤的問題,還是少有的。 

  這些足以說明,人民演員深受人民愛戴、黨組織的關懷,也反映了上海市委對雲南省委的通力協作、支持。 

  五

  我們在上海落實楊麗坤政策期間,受到了上海市各界的關懷、幫助、愛護。 

  上海幾家主要報紙都發表了消息與走訪文章。 

  上海電影製片廠徐廠長及《阿詩瑪》導演劉瓊等同誌多次來看望,與我們商量問題。徐廠長說,楊麗坤這麽一位好演員因主演了我廠拍製的《阿詩瑪》身遭殘害,理所當然地應由我廠接收,並保證安排好她全家的生活。

  市委領導及電影局、製片廠諸單位領導又陪同楊麗坤觀看《五朵金花》、《阿詩瑪》影片。開始,此事是由車部長提出來的,並要我征取得楊麗坤的意見。真出乎我意料,楊麗坤不讚成。我以為她有什麽思想顧慮,還是出於謙虛。她說,現在看來,這兩部影片很不理想,許多地方拍得不好,真的不想再看它。經過我們幾個人商量、了解,這確實是她由衷之言。經過我們反複做工作,她最後說:“還是聽張團長的吧!”終於接受了。 

  在上海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一天我把楊麗坤接出來,在我住的飯店裏要了一套房子,讓她與愛人、小孩團聚幾天。她非常嚴肅地向我提出來:“請張團長為我保點密,不要聲張出去,我最怕人圍觀。”當時,剛粉碎四人幫不久,楊麗坤冤案轟動全上海,知道她行蹤,肯定會有圍觀的。

  這幾件事引起我深思,一個演員出了名,或者說取得較大成就時,能做到“勝不驕、敗不餒”,不聽讚揚言詞,確實是難能可貴的。我從楊麗坤身上深深感受到這種可貴的品質。

     張維 (本文作者為原雲南省歌舞團團長,寫於80年代)(春城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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