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大家玩兒的開心"

來源: cat01 2007-12-05 13:53:59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880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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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駱駝祥子

他拉上了包月。哼,和拉散座兒一樣的不順心!這回是在楊宅。楊先生是上海人,楊太太是天津人,楊二太太是蘇州人。一位先生,兩位太太,南腔北調的生了不知有多少孩子。頭一天上工,祥子就差點發了昏。一清早,大太太坐車上市去買菜。回來,分頭送少爺小姐們上學,有上初中的,有上小學的,有上幼稚園的;學校不同,年紀不同,長相不同,可是都一樣的討厭,特別是坐在車上,至老實的也比猴子多著兩手兒。把孩子們都送走,楊先生上衙門。送到衙門,趕緊回來,拉二太太上東安市場或去看親友。回來,接學生回家吃午飯。吃完,再送走。送學生回來,祥子以為可以吃飯了,大太太扯著天津腔,叫他去挑水。楊宅的甜水有人送,洗衣裳的苦水歸車夫去挑。這個工作在條件之外,祥子為對付事情,沒敢爭論,一聲沒響的給挑滿了缸。放下水桶,剛要去端飯碗,二太太叫他去給買東西。大太太與二太太一向是不和的,可是在家政上,二位的政見倒一致,其中的一項是不準仆人閑一會兒,另一項是不肯看仆人吃飯。祥子不曉得這個,隻當是頭一天恰巧趕上宅裏這麽忙,於是又沒說什麽,而自己掏腰包買了幾個燒餅。他愛錢如命,可是為維持事情,不得不狠了心。
  買東西回來,大太太叫他打掃院子。楊宅的先生,太太,二太太,當出門的時候都打扮得極漂亮,可是屋裏院裏整個的象個大垃圾堆。祥子看著院子直犯惡心,所以隻顧了去打掃,而忘了車夫並不兼管打雜兒。院子打掃清爽,二太太叫他順手兒也給屋中掃一掃。祥子也沒駁回,使他驚異的倒是憑兩位太太的體麵漂亮,怎能屋裏髒得下不去腳!把屋子也收拾利落了,二太太把個剛到一周歲的小泥鬼交給了他。他沒了辦法。賣力氣的事兒他都在行,他可是沒抱過孩子。他雙手托著這位小少爺,不使勁吧,怕滑溜下去,用力吧,又怕給傷了筋骨,他出了汗。他想把這個寶貝去交給張媽——一個江北的大腳婆子。找到她,劈麵就被她罵了頓好的。楊宅用人,向來是三五天一換的,先生與太太們總以為仆人就是家奴,非把窮人的命要了,不足以對得起那點工錢。隻有這個張媽,已經跟了他們五六年,唯一的原因是她敢破口就罵,不論先生,哪管太太,招惱了她就是一頓。以楊先生的海式咒罵的毒辣,以楊太太的天津口的雄壯,以二太太的蘇州調的流利,他們素來是所向無敵的;及至遇到張媽的蠻悍,他們開始感到一種禮尚往來,英雄遇上了好漢的意味,所以頗能賞識她,把她收作了親軍。
  祥子生在北方的鄉間,最忌諱隨便罵街。可是他不敢打張媽,因為好漢不和女鬥;也不願還口。他隻瞪了她一眼。張媽不再出聲了,仿佛看出點什麽危險來。正在這個工夫,大太太喊祥子去接學生。他把泥娃娃趕緊給二太太送了回去。二太太以為他這是存心輕看她,衝口而出的把他罵了個花瓜。大太太的意思本來也是不樂意祥子替二太太抱孩子,聽見二太太罵他,她也扯開一條油光水滑的嗓子罵,罵的也是他;祥子成了挨罵的藤牌。他急忙拉起車走出去,連生氣似乎也忘了,因為他一向沒見過這樣的事,忽然遇到頭上,他簡直有點發暈。
  一批批的把孩子們都接回來,院中比市場還要熱鬧,三個婦女的罵聲,一群孩子的哭聲,好象大柵欄在散戲時那樣亂,而且亂得莫名其妙。好在他還得去接楊先生,所以急忙的又跑出去,大街上的人喊馬叫似乎還比宅裏的亂法好受一些。
  一直轉轉到十二點,祥子才找到歎口氣的工夫。他不止於覺著身上疲乏,腦子裏也老嗡嗡的響;楊家的老少確是已經都睡了,可是他耳朵裏還似乎有先生與太太們的叫罵,象三盤不同的留聲機在他心中亂轉,使他鬧得慌。顧不得再想什麽,他想睡覺。一進他那間小屋,他心中一涼,又不困了。一間門房,開了兩個門,中間隔著一層木板。張媽住一邊,他住一邊。屋中沒有燈,靠街的牆上有個二尺來寬的小窗戶,恰好在一支街燈底下,給屋裏一點亮。屋裏又潮又臭,地上的土有個銅板厚,靠牆放著份鋪板,沒有別的東西。他摸了摸床板,知道他要是把頭放下,就得把腳蹬在車上;把腳放平,就得坐起來。他不會睡元寶式的覺。想了半天,他把鋪板往斜裏拉好,這樣兩頭對著屋角,他就可以把頭放平,腿搭拉著點先將就一夜。
  從門洞中把鋪蓋搬進來,馬馬虎虎的鋪好,躺下了。腿懸空,不慣,他睡不著。強閉上眼,安慰自己: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呢!什麽罪都受過,何必單忍不了這個!別看吃喝不好,活兒太累,也許時常打牌,請客,有飯局;咱們出來為的是什麽,祥子?還不是為錢?隻要多進錢,什麽也得受著!這樣一想,他心中舒服了許多,聞了聞屋中,也不象先前那麽臭了,慢慢的入了夢;迷迷忽忽的覺得有臭蟲,可也沒顧得去拿。
  過了兩天,祥子的心已經涼到底。可是在第四天上,來了女客,張媽忙著擺牌桌。他的心好象凍實了的小湖上忽然來了一陣春風。太太們打起牌來,把孩子們就通通交給了仆人;張媽既是得伺候著煙茶手巾把,那群小猴自然全歸祥子統轄。他討厭這群猴子,可是偷偷往屋中撩了一眼,大太太管著頭兒錢,象是很認真的樣子。他心裏說:別看這個大娘們厲害,也許並不胡塗,知道乘這種時候給仆人們多弄三毛五毛的。他對猴子們特別的拿出耐心法兒,看在頭兒錢的麵上,他得把這群猴崽子當作少爺小姐看待。
  牌局散了,太太叫他把客人送回家。兩位女客急於要同時走,所以得另雇一輛車。祥子喊來一輛,大太太撩袍拖帶的混身找錢,預備著代付客人的車資;客人謙讓了兩句,大太太仿佛要拚命似的喊:“你這是怎麽了,老妹子!到了我這兒啦,還沒個車錢嗎!
  老妹子!坐上啦!”她到這時候,才摸出來一毛錢。
  祥子看得清清楚楚,遞過那一毛錢的時候,太太的手有點哆嗦。
  送完了客,幫著張媽把牌桌什麽的收拾好,祥子看了太太一眼。太太叫張媽去拿點開水,等張媽出了屋門,她拿出一毛錢來:“拿去,別拿眼緊掃搭著我!”
  祥子的臉忽然紫了,挺了挺腰,好象頭要頂住房梁,一把抓起那張毛票,摔在太太的胖臉上:“給我四天的工錢!”“怎嗎劄?”太太說完這個,又看了祥子一眼,不言語了,把四天的工錢給了他。拉著鋪蓋剛一出街門,他聽見院裏破口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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