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鄉曲中想起父親的刀魚餛飩

我是江南人。江南人逢年過節都是吃餛飩的，餛飩分大餛飩，小餛飩。兩者的區別在於大餛飩個大，重點是餡，小餛飩皮薄，屬於袖珍型，一碗湯決定著這碗小餛飩的好壞。逢年過節的時候大家都是吃大餛飩，而小餛飩隻是用來做點心，屬於不登大雅之堂的食品。

記憶中最深刻的大餛飩是有一年父親包的韭菜刀魚餛飩。刀魚是長江下遊的特產，每年的清明前後才能捕到，但一過清明，魚的肉質就變了，魚刺也變硬了。那天，父親買了一把剛剛長出來的新韭菜和兩條銀光閃閃的刀魚，回到家裏，一臉抑製不住的喜悅，很莊重地宣布，今天他要給我們做一頓我們從來沒吃過的餛飩——刀魚餛飩。在這以前，我從來沒聽說過刀魚還可以用來做餛飩。父親很得意地說，你們就等著吧，他今天一定要露一手。原來前幾天他去一個什麽地方開會別人就是用這個招待他的。

父親很仔細地把刀磨了又磨，然後把刀魚擺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把魚肉剔下來，再剁成泥，然後又像繡花一樣一根一根地擇好了韭菜，洗幹淨，切細。我呢，在我們家是跑腿的，被差去買餛飩皮，等我回到家裏，父親已經把餡拌好了。

平時遇上家裏吃餛飩，我們小孩子都會去幫忙包的，等到所有的餛飩包好，父母親包的，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匾裏，而我們的就比較有創意了，各種形狀的都有。可是這一次，父親連母親的幫忙都拒絕了，說是任何一道工序都必須由他親自操作，這樣才能保證餛飩的質量。

那時候的我，一聽說不要我幫忙，一蹦三尺高地出去玩了，等到感到肚子餓的時候才回到家裏。這時父親剛剛包完餛飩，正準備煮呢。我看了一眼匾裏的餛飩，不由大吃一驚。隻見匾裏的餛飩個個像將要出征的戰士，排著整齊的隊伍等著將軍下命令呢。

爐子上的水開了。父親小心翼翼地把餛飩們一個個放進水裏，再用漏勺輕輕地攪了一下，蓋上蓋。那種神情，就像在他手中的不是一個個餛飩，而是價值連城的瓷器。在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看到父親如此仔細地做過任何事，家裏的碗盤越來越少，都是父親經常犯錯的結果。

過一會兒，隻聽父親說，餛飩好啦。轉眼間，兩盤熱氣騰騰的餛飩已經放在桌上了。我們幾個馬上狼吞虎咽般地一口一個吃了起來。那時候太小，根本不懂品味，細嚼慢咽不是我們的風格。

差不多半飽的時候，這才突然覺得今天的餛飩確實和以往的不一樣，可是說不來怎麽不一樣，就是覺得好吃，鮮。

父親一直忙著煮餛飩，隻吃了幾個，然後就看著我們吃，臉上的神情，有興奮，有滿足，有得意，一直到現在隻要我想起刀魚餛飩，父親的笑臉就會浮現在我眼前。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不知道父親是否記得他曾經做過的刀魚餛飩，在這以前和以後，我從來沒吃過像這麽好吃的餛飩。

我有時候在想，什麽時候回去做一頓刀魚餛飩給父親吃，不管刀魚有多貴（刀魚已經瀕臨絕種，市場上有賣的話，￥1500一斤），我都要買來，親手做給父親吃。

我真得很希望有一次機會，一次就夠了。

所有跟帖： 

• 特以此貼感謝心不老，林貝卡，肖蕭和KD的朋友們，新年好！ -粉絲王- ♀ (0 bytes) () 01/02/2007 postreply 19:22:50

• 你的父親好有耐心啊，我們家包小餛飩的活肯定是媽媽幹：）） -大葉荷- ♀ (43 bytes) () 01/02/2007 postreply 19:30:30

• 做的時候別忘了叫上俺。 -書童- ♂ (0 bytes) () 01/02/2007 postreply 22:43:03

• 聞到刀魚餛飩的香味啦！謝謝了！！ -秋涼如我心- ♂ (0 bytes) () 01/02/2007 postreply 23:16:39

• 回複：思鄉曲中想起父親的刀魚餛飩 -wsnb123- ♂ (32 bytes) () 01/03/2007 postreply 03:11:34

• 回複：思鄉曲中想起父親的刀魚餛飩 -林貝卡- ♀ (1134 bytes) () 01/03/2007 postreply 04:35:56

• 謝謝粉絲王, 讀你的浸透深情的好文, 聯想起朱自清的(背影) 祝福你父 -肖蕭- ♂ (447 bytes) () 01/03/2007 postreply 13:30:04

• 感動.....深深祝福女王和你親愛的父親!! -YYKDFAN- ♀ (0 bytes) () 01/04/2007 postreply 04:32:58

• 非常感動，也想起了我的父母！謝謝！ -no-problem- ♂ (0 bytes) () 01/05/2007 postreply 02:4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