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聽到的這首哀樂在1970年代很是紅火了一陣。 如果您的年紀跟老禿差不多的話,這首哀樂對您應該是非常熟悉。說不定再次聽到這首哀樂,能喚起您的什麽生動回憶呐, 比如, 你或者你周圍的人們當年吃著窩頭和每月二兩肉還痛哭流涕追悼毛爺周爺, 也不知道今後有沒有這二兩肉可吃了。
從七十年代初期開始,早年跟毛爺一起出生入死高舉紅旗打江山的一批將帥相臣陸續老去。 想想這些人,從執迷紅色邪教,占山割據為王,到利用國家內憂外患而自肥壯大,最後燃起三年內戰烽火,終於建立起一代紅色新王朝。 這番辛苦搏鬥,也真的是驚天地涕鬼神,艱苦無比,氣幹鬥牛。其間,神州河山破碎,人間生靈塗炭, 幾位人間煉獄。曆史上,每有改朝換代,倒黴的不隻是舊朝的皇帝和文武百官,更有不計其數的無名百姓家破人亡,枉送了性命。多少人間的悲歡離合故事由此發生。
當然,按紅朝正麵的說法,這也是中國人民推翻三座大山的可歌可歎的英雄曆程。隻是後來的30年光陰,早已證明,中國人民推翻了大山,又套上了沉重枷鎖。善良的人民為改朝換代所付出的代價更高更糝。
由此說起,人生活在世上,原有各種等級之分,有高低貴賤的差異。可是上天在造物造人時,也還是公平,考慮周到。不論你貴為人世君王,不論你坐擁家財萬貫,不論你美貌如玉,也不論你貧困至家徒四壁,還是醜若無鹽,誰都不能長命永生,誰的壽命也不會差太多。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定數。唐朝有人曰,“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比喻生命猶如黃河之水,滔滔東去,哪有些庚停留。再有錢的人,也是“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霜。“ 這幾句唐詩把人生苦短,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感覺,說得不能再清楚了。
毛爺和他的將帥相臣們,早年也是指點江山,嗬斥風雲,將生死置之度外。毛爺的豪氣溢於言表,更化身在他的詩詞中。文革後期,電台播放了毛爺的一首詩,其中這樣寫道,“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 單隻這句話,就把毛爺雄睨人世,視天地鬼神如無物的大氣表現得淋漓盡致。教我們後人仰觀歎止。隻是,上天並沒因此予他格外的壽命。
1976年,當我們在那個時候聽到毛爺駕崩的時候,幾乎人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反應時,毛主席“萬壽無疆,“ 怎會“死”嗬。 可是,現實讓我們的頭腦清醒過來:這首令人悲戚的樂曲一遍遍地在電台裏播出,回蕩在神州大地。千真萬切,毛爺真是駕崩了。
這首哀樂在1976年熱到了極點。中共的幾大領袖,董必武(1975),毛澤東,周恩來,朱德(均卒於1976),相繼去世。當時的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每隔幾個月就要播放這首曲子。所以,這首哀樂,居然也和《東方紅》,《大海航行靠舵手》這種文革中的名曲一樣, 在七十年代成了中國百姓家喻戶曉的名曲。
第一次聽這首樂曲時,把我嚇了一大跳。
真沒想到那悲切沉痛的感情居然可以被這首旋律近乎逼真完美地表現出來。要是有人嚎出他的無限悲痛,我不會驚訝。偏偏有人用簡單的七個音符表現出哀痛的心情。這本事真是神了。
真沒想到有人把這首樂曲配器的這樣巧妙,各個聲部和樂器的特點被最大可能地調動起來, 恰如其分地加重了這首旋律的表達力。曲中間那聲大鑼的出現恰到好處把出葬的悲哀淒涼烘托出來。
真沒想到這首曲子作的有如一篇政治宣言,在曲子結尾前,一反全曲沉重壓抑的風格,居然挑高變強出現堅強有力的激昂旋律。其所表達的效果,還真就如黨報,電台上常說的套話,“繼承先烈的遺誌,把革命進行到底。”
一句話,這曲子可是作絕了。有時我就想,人民日報,解放軍報,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從沒說過一句人話,真話,這大概是他們有史以來所放出來的最真實的聲音了。
在中共的官方序列裏,這首哀樂隻限在黨和國家主要領導人,譬如黨主席,國家主席,總理,人大委員長,政協主席,這些中央和國家的頭麵人物。隻有他們這幾個人死後,電台才能播放這首哀樂。其他的高級將領,官員們,隻能在葬禮上才能放這首哀樂。所以,這首哀樂也代表著生前的級別。
我們那個年代尚在高中,被毛爺的文化大革命搞得不正經上學。幸虧我們那時玩樂器,在中學樂隊裏合奏,也還沒學壞。中學生十幾歲這個年紀,也是見什麽玩什麽,專門惹人嫌的時候。這首曲子對我們中學生來說,就不隻代表著沉痛哀悼,而是把它作為一種好玩兒的樂曲來演奏了。 課餘排練前,樂隊的高年級指揮就吆喝一聲,大家先定音。之後就開始演奏這首哀樂。反正這首哀樂的旋律簡單,極慢的速度, 對於我們這些小玩鬧兒來說,不存在技巧不夠的問題。隻要憋足了氣吹響就行了。 後麵還有人打鼓打鑼的增加氣氛。 演奏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半天,覺得很好玩。 於是,這哀樂就時不時地在我們那個中學的樓裏飄蕩,搞得其他老師和同學們都有點心驚膽戰,以為誰又死了,我們在準備追悼會上吹哀樂。
前些日子在北京的時候, 我看到一本書,提到這首哀樂是解放軍軍樂團的作曲和演奏。 這使我很感興趣。前幾天,我用古狗找了找,發現這首哀樂是已故的著名紅色音樂家馬可在1936年為紀念劉誌丹犧牲所作的。這位馬可就是許多首著名曆史革命歌曲的作者。那首流暢歡快的《南泥灣》就是他的作品之一。
這下,我更是大吃一驚。這麽好的作品居然在1936年就有了。可惜,猶如養在深閨無人識,居然沒聽過演播。不過,我現在也明白過來了。中共的頭麵領袖人物在建國後,直到文革前,還沒幾個提前見馬克思的。就是有的話,也隻有寥寥數人,還到不了全國奏哀樂的級別。這樣,這首哀樂當然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直到七十年代開始,頭麵人物大限來臨,我們百姓才有耳福聽到這麽好的哀樂。
雖然死者聽不到了哀樂,可是後人們還是很在意的。那個時候,一般百姓們的葬事上,還不能播放這首哀樂。不是官方管製的問題,而是買不到這首哀樂的唱片, 也還沒有興起放哀樂的習慣。至於現在嘛,這首哀樂被濫用到擾民的地步了。大街小巷都可以聽到這首哀樂。音量還故以扭大,讓街坊四鄰全都不得安生。
不論這首哀樂的原意如何,它本身是個成功之作,一首感人的樂曲, 一首寄托哀思的樂詩。
多聽幾遍,誰還能還不掉淚號啕大哭?
人間不公啊,有人死都TMD 的死得這樣風光!
唉,可我還沒混到奏哀樂的地步啊。氣死我了!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同誌還須努力。“ 我,我還得再活一陣子。也說不定就混上了死後奏樂的哀榮了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