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唯訪談實錄:雨籲-語虛zt

回答: 竇唯訪談錄, 畫, ...e22006-05-20 02:5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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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沉睡、竇唯 2001年

  引言

  竇唯是個語調緩慢低沉而悟性極高的人,毋寧說,其悟性就是牢牢建基於其拙重而沉穩的語言調子上的。亦即是說,其粗樸的語言色調不僅包攝和含納著其敏悟性,而且就是其整個人本身的表征和縮影。沉穩得有些近乎僵滯的存在狀態是其此在之常態。一如其冷硬的、恍若隔世語音色調。其整個撲麵而來的感覺本身就是冰冷而接近木然的,再配上其極為飽滿而呈近乎多半個球體的前額,極易讓人感到其仿佛就是一尊陳列在具有混響效果的博物館大廳玻璃罩裏雕像。與許多張牙舞爪的名人恰成鮮明對照的是,他總是不聲不響地自在著,隻藉自己的作品去說話。但另一方麵,通過他開車時常讓人驚心動魄的生死時速,又可窺出,真要是行動起來,其迅疾性與危險性又絕非常人所能比擬,但又不能就此斷言,他是個極為感性的人。確切地說,他是個在冷寂的表情和酷態下埋藏著瘋狂質素的人。與此同時,他又是個理性的人,甚或是個超理性的人,以至於他有時自覺地把當年在解剖室所目睹的解剖情境與其對現實彩色世界的感受與透視結果而等同觀之。

  本文所以繞過其他而從羞於啟口的"搖滾"一詞談起,是因為不僅這個詞,乃至"藝術"一詞如今都已淪落到了稀爛的地步,都已滑向了藝術的源初意義的反麵,都已墮落成了商業社會濃妝豔抹的貨色,而"搖滾圈"在我們這個文化語境中又首當其衝。故,一個自覺者已很難再與其為伍,由此,思維觸須在對商業流俗文化的反思和抽離中,繼而上升到了一些近乎本體論的東西。緊接著引出了本篇的主體----雨籲----語虛。即用"雨籲"去稀釋和消融各種無奈的存在,以使其達至可塑和可化,進而用"語虛"去追躡久逝無跡的詩神,並藉"語虛"自身的多維力點發散和投射去靜態消解緊密環裹的層層實體存在。就此而言,竇唯先生創造性地讓人耳目一新" 語虛"之妙用,不僅透射著後現代解構主義的思想精髓----或者說是恰好與後結構主義的思想相暗合----更是與東方古代哲學神韻相契合的產物,即使這種契合也是偶然的。但有時,蘊含著必然的偶然比蘊含著偶然的必然更可貴,尤其對於藝術創造來講。最後,每一次文明的進步一般都是竭力溯源和返古的結果。但針對正在到來的美國式的"文藝複興",我們是喜是憂?相信明眼者自會有自己的鑒析。篇中竇唯還無意間說到了時間和空間,尤其是無意間說到了構成時空的特殊之維,即點的概念,這種抽象的哲學性思辨是極為令人驚詫的。

  一、"食色"的古今對照

  沉:現在對於你來說,以一種什麽樣的方式,參加什麽樣的演出才是你比較感興趣的?(沉默)你最近比較喜歡一種什麽樣的藝術類型?音樂是你最喜歡的,還是不一定?現代舞、實驗戲劇等對你怎麽樣?
  竇:反正隻要是有意思,不管什麽藝術種類的作品我都感興趣。

  沉:在這些藝術門類裏麵,你覺得音樂是你最熱衷的,還是隻是其中之一?
  竇:它隻是我相對而言最擅長的----我以我的方式最擅長的。

  沉:但不一定是你最熱衷的,是吧?
  竇:說熱衷也不過分,因為其他的像繪畫我也喜歡。再有,就是一些做行為藝術,裝置那一類的我也感興趣。

  沉:這些類型你嚐試過沒有?
  竇:繪畫方麵,我老是不間斷地自己畫著玩。行為嘛,能稱得是作品的,我前一陣子有一個,包括到現在也還在進行中,我給它取名叫做《將餐飲食用徹底》-- --進行到底。細致一點解釋就是,我每次在吃東西的時候,說白了就是我控製好一個量,將其食用完畢,一點都不剩。這隻是一個我所理解的行為,可能藝術氣息不是那麽強。

  沉:將餐飲進行到底,主要是指吃完,吃幹淨,是嗎?
  竇:對。

  沉:這讓人聯想到了周恩來的生活細節。據說他每次都將最後一粒米吃掉,即使一粒米掉到桌子上也要撿起來吃掉。你這個行為是否包含了道德方麵的一種至善,生活細節方麵的一種修養,或者你想的根本就是另外一方麵?



作者: 70.51.186.* 2006-5-14 10:49   回複此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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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回複:竇唯 訪談實錄:雨籲-語虛
 竇:差不多,差不多是您剛才所說的這個意思,有這些含義在裏麵。

  沉:那麽你最想體現的是哪一種含義?
  竇:行為嘛,生活當中有很多種行為,我不是以一種怪誕或者更深奧的方式去行動,而是以一種很普通的方式。我曾完整地堅持了一個月,到現在也還是這樣,隻不過在那一個月當中,我隻要是吃東西,甭管吃什麽就全部徹底。

  沉:即使是你撐得吃不下去了,也要繼續吃下去?
  竇:我絕不會去撐,因為我在之前就已經考慮好一個我可以接受的量。

  沉:問題是,有時候你考慮的量可能會和實際有出入。比如你覺得這個量沒問題,但也許它不夠;而有時候你覺得沒問題,但你根本吃不了。這跟食物的密度、腸胃的良好狀況,上一頓的情況,你對食物的可欲程度都有關係。
  竇:但至少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基本上都是比較適度。

  沉:另外若你看到你特別渴望已久的食物,甚至是你小的時候曾經嚐過的,後來就再也沒遇到過,但突然間現在遇到了,很可能會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吃。這樣一來肯定會超量,吃不完還要繼續吃,但最終你可能還是沒有吃完。那麽這種結果會不會跟你的行為發生衝突?
  竇:我說了。我會事先在開始吃之前先把握好,不會出現您剛才所說的這種情況。即使是一種很吸引我的食品,我也先針對我自己,針對最普通不過的行為,有一個掌控。

  沉:如此說來,您是一個比較富於理性的人,而不是一個比較偏重感性的人。
  竇:至少沒有您說的那麽絕對,因為它的確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所以我也沒有什麽過於複雜的思維,而是很簡單的。

  沉:中國文化自古以來就講"食色",把吃飯擺在首位,這與歐洲文化不太一樣,他們比較形而上一點,所以作為中國人,首先從這個角度入手,不失為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突破口。
  竇:我之所以有這麽一個想法,是因為我在雜誌上看到一些行為藝術家們做的作品,坦率地講,我的確能力有限,因為我相信目前的這種環境下,恐怕很難尋求一個共同的個人理念。於是在我自己看不明白的情況下,就做一個大家都可以明白的作品,甭管明白這個點是大還是小,您都能夠明白我的用意。我的用意是,在目前社會繁榮,人民豐衣足食的時候,就理應把握一個點----至少是在這樣一件普通的事情上。

  沉:如果一個行為能夠從最司空見慣的事情著手,就可能會造成一個自然而雋永的結果。有很多東西剛開始的時候你都沒有意識到它下麵會有一個龐然大物,寫歌也是這麽一回事,也常是由某個偶然的動機而展開的,那麽您怎麽會想到要嚐試一種行為呢?
  竇:剛才我說的那個原因隻是產生這個想法的原因之一。還有,就是這個名稱,前一陣子有一部電視連續劇,叫做《將愛情進行到底》,我看的時候,覺得裏麵充斥著......至少讓你不是那麽信服----從情節到演員表演,到用光,到整個片子的基調和氣氛、人與人之間的所謂交流。至少我不信服。所以我想借用它的名字,它叫《將愛情進行到底》,至少在片子裏,它所謂的愛情是理想化的,那麽我想我做的是現實當中的事情,名字就叫《將餐飲食用徹底》,與之相對應,我先不說作品好壞,我堅信我的這個行為會得到更多的認同。


  二、將音樂進行到底

  沉:那你為什麽沒想到將你的音樂進行到底呢?
  竇:我在做呀,我一直在做呀!是在進行當中,(至於)到底,恐怕還談不上,因為生命的情況很難預料。

  沉:你認為人的創造力是可以無限開掘的嗎?是否有一天會出現枯竭?你是否可能有這種情況出現?
  竇:我覺得你不用去設想你會以什麽時候,如果你還在繼續的話,就能證明一切。我沒有想過什麽時候會枯竭這個問題,我覺得想這個沒什麽太大的意義。

  沉:如果有一天,你的創造力不能達到你的設想的時候,你還會不會將音樂進行到底?
  竇:其實我已經回答過了,進行就是了,永遠是進行時,而不是去預想,況且我想這種預想也不會隨你的主觀願望而改變的。就是一路做,隻要你還有這份心情,有這份激情,包括有想法,我覺得就這樣。做就是了,不用說太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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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回複:竇唯 訪談實錄:雨籲-語虛

  沉:你覺得音樂對於你來說是一種興趣呢,還是因為它是一種偉大的精神力量,使你不得不為之而獻身,為之而迷狂?
  竇:我覺得音樂這種東西是很難以名狀的、很難來言傳的。您剛才所說的這些,不管是好玩也好,激動也好,在我身上都有,同時也有負麵的一些東西。比如創作上的一些阻塞和一些情緒的起伏,這也很正常。

  沉:對於你來說,興趣是你走上音樂之路最重要的因素呢,還是因為某種精神現象感召了你,使你走上了音樂之路?
  竇:興趣應該是首位的,因為有了這個前提,你才可能有正麵各種情緒反應。如果你連這個前提都沒有,你對這個根本就不感興趣,也就談不上會有什麽情緒反應,你可能就會轉向其它領域了。所以首先你對這件事物產生了興趣、導致你的各種生理反應去與它融合。到現在,對於我來講,興趣應該還是最重要的,還是前提條件。

  沉:你是否皺著眉頭做過一些你不感興趣但卻很有價值的事情?
  竇:在這兒通過假想好像也無法得出結論,我覺得有很多種因素會與思維相對應,從而產生變化。
  三、"搖滾"一詞在今天還能現被輕易說出嗎?

  沉:上次我不慎說到"搖滾"這個詞,你說你很討厭這個詞,是這樣嗎?
  竇:對,因為它有它誤導的一麵,同時也被人們用得有點兒太濫了!好像陷進了一個框框,把"搖滾"和音樂分開了。所以我覺得,人們一說到"搖滾",十年是這樣,十年之後多少還會有這種影子,讓人誤解。

  沉:你覺得你一開始做的是不是"搖滾"?
  竇:可以那麽來稱呼它。

  沉:但實際上它不是?
  竇:我沒有特別在意它是不是所謂的"搖滾"。

  沉:可是你現在對這兩個字這麽討厭,這麽反感。還沒有幾個人能有這麽徹骨的感受。
  竇:因為坦率地講,我覺得,至少被這兩個字圈定的人群當中,沒有太多讓我欣賞的。

  沉:"沒有太多"就意味著還有一些。你欣賞誰?
  竇:這倒沒必要,我完全是從一個的印象來講的。

  沉:八十年代你所理解的這兩個字的概念,跟現在的理解有沒有什麽本質性的不同?
  竇:我覺得當初人們的熱情,包括我自己的心情,讓我去激動也好,如何也好(是異乎尋常的。)但是現在我覺得,對於音樂而言,好像不是那麽純粹了。有人可能想利用這兩個字,完全是利用這兩個字,來達到一種音樂以外的目的。

  沉:就是說,你原來理解的這兩個字和你現在理解的這兩個字完全不一樣了。
  竇:其實坦白地講,當初我對它也沒有太多認識和了解,我隻是按照我自己的興趣,我自己的情緒和喜好來做,現在也是這樣。這十年來,一直沒有改變的是我的這個想法。

  沉:當時做"搖滾"----姑且這樣稱吧----的首要契機是什麽呢?為什麽會突然間走上這條路呢?
  竇:和年齡會有關係。再一個,還是興趣。當然受開放的影響很重要,意識到音樂還能以這種方式來表現,有別於我們從小就習慣的那種音樂教育,覺得居然還有這麽一種形式----更符合人的情緒形式!

  沉:你剛才說到習慣,當"搖滾"成為一種新的習慣----其實現在就已經成為青少年的一種新的習慣了----的時候你覺得還有沒有一種東西能夠取代"搖滾"?就是說,當"搖滾"成為一種新的習慣勢力而作用於青少年和作用於我們生活的主體之時,你覺得是否需要一種新的東西去打破它?
  竇:我覺得不合理的地方就一定要打破!我所說的這種不合理是針對種種現象的。比如說,人們習慣於一種既成事實的作品,一旦人們接受它了,就希望(定)在這個位置:台上的人為台下的人服務,台下的人來享受台上的人帶給他們的熟悉的音樂。其實已經是一種麻木的習慣的享受了,而台上的人大多數又都是樂此不疲的,總願意享受掌聲和人們的認同。這種東西,至少是我想打破的,因為我覺得這已經跟做音樂沒什麽關係了,完全是在做秀!

  沉:從純粹意義上來說,您覺得"搖滾"算不算是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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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回複:竇唯 訪談實錄:雨籲-語虛
  竇:它應該音樂海洋當中的一塊,還是應該屬於音樂的,問題於,現在總是把"搖滾"和音樂分開。 沉:不,沒有人把"搖滾"和音樂分開。相反,在中國,人們一提到音樂,"搖滾"就好像是音樂的化身和代名詞了。
  竇:倒沒有那麽絕對,我覺得它就是一種形式。
  沉:您覺得"搖滾"是一種現象、商業行為呢,還是一種精神現象、一種純粹的音樂?
  竇:那要看做"搖滾"的人出於一種什麽樣的考慮?看你把著眼點放在哪方麵?至少它現在有被商業利用的可能。

  沉:你覺得作為商業社會的一個細胞,置身在都市中,置身在燈紅酒綠之中,能不被商業元素所幹擾嗎?
  竇:反正我堅信沒有絕對的事物,尤其是在中國,我堅信是因人而異的,你有什麽樣的想法,就會有什麽樣的表現,甭管你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四、作為底色與底蘊的背景

  (這天我們在北京後海一個比較有特色的酒吧,望著窗外被白茫茫的冰雪覆蓋著的湖麵,突然覺得需要有一種樂音響起)
  沉:現在可以把你的音樂作為談話背景。
  竇:做背景音樂,是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說它不闡述什麽具體的東西,完全是一種背景。
  
  沉:有的時候,背景還能轉化為前景;有的時候,前景也可能退化為背景。
  竇:對,就是它可以僅僅作為一種純粹的聲音存在,而不是要起到取悅聽者的作用。 沉:可以獨立於聽者?
  竇:就是它不以聽者的喜好為它的創作原則,而就是聲音。

  沉:就像天邊的朝霞或者薄暮,即使沒有人去凝望或陶醉,它也照樣還是它。
  竇:對。說到背景,很多樂音的背景,比如就像現在的音樂背景,其實人們隻是偶爾去聽一下,多半時間還是該幹嘛幹嘛,但它也存在,而不是要讓聽者聽明白什麽。

  沉:有的時候,背景比強行讓你聽,或者誘導你聽更重要,更有個性。
  竇:我覺得它更自然。

  沉:而且是一種帶著韌性的自然,帶著一種自律性。
  竇:它存在就有它存在的理由和必然性,而不是要告訴你什麽、說點什麽、表達點什麽。現在看來,那些東西都太不自然,或者說,太不與現代的時間吻合。因為以往的經曆讓我知道,你想讓人明白什麽,人們未必就能夠理解,當你放棄的時候,不說能引起人們的關注吧,但至少可以讓自己先放鬆一下,更能夠不受諸多複雜情緒的影響。 沉:而今,這種背景音樂在你心中不知不覺地彌漫開來,這跟年齡段有沒有關係?
  竇:對呀,至少我在現在這個年齡段就是這麽想的,也許以後還會改變,甚至還會再回來,但這是需要時間的。

  沉:你的前一兩個專輯就比較帶有背景的意思了,但可能跟你所渴望的那種純粹的背景還是一回事。
  竇:我自己不是那麽認同,至少還有太刻意和主觀的一麵,即使不說主觀,也有刻意的嫌疑在裏麵。


  五、"搖滾"在"語虛"麵前落馬

  沉:從根本上講,你做的東西已經不是"搖滾"了?
  竇:如果"搖滾"和音樂相比的話,我覺得音樂更自然一點。"搖滾"這兩個字的產生畢竟有它形成的背景,我現在試圖要放棄這種背景,從而完全用音樂來表現。

  沉:可是你用的基本表現手段和元素還是"搖滾"的,除非你完全打破這些基本的手段和元素,不要它們了。
  竇:反正我覺得這兩個字已經完全可以放一放了,因為已經十年了,如果還是"搖滾"、"搖滾"的,單從字麵上看就沒什麽變化。

  沉:從"搖滾"本身來講,在世界範圍內,它會不會有一天而深深意識自身的問題?
  竇:我沒想過,因為世界範圍內的事絕不是我能左右的,甭說世界了,就算是在中國,一個做音樂的,你都不一定就如何!所以我覺得這些是沒必要去想的,你隻要做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搖滾"也好,音樂也好,你存在於其中,就行了。最近我的一張新唱片叫做《雨籲》,還有一個副標題,就是"語虛"----何以言之?其實我們大家都處在一種懵懵的狀態,所說所想未必就如何,那絕對是一個求知和問號。在我的新唱片當中,我所采用的麵貌設計形式,乍看上去是一種仿古的形式,但其實它與古代的言語絕對是有區別的,同時我加進了一些對於普通人來說比較晦澀難辨的漢字。除了文字,畫麵再沒有什麽圖像的東西,因為我覺得那針對文字來講是種幹擾。文字就是鮮紅的東西。白色的漢字和黑色的漢字標題,圖像是一些偏藍色的很不具象的東西。其實它是我的一個朋友隨意在車上拍的一張照片,拍出來之後,在照片上所能辨認出來的就是車的尾燈----在踩刹車的時候,尾燈的紅燈亮起來了,這時候他給拍下來了,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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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回複:竇唯 訪談實錄:雨籲-語虛

  沉:雖然你不願意談論"搖滾",但你現在做的音樂還是跟這兩個字有勾連。會不會到了某一天,你做的音樂就完全跟這兩個字沒有關係了?
  竇:好像是這樣。

  沉:現在在逐漸疏遠這兩個字?
  竇:我已經真的很討厭這兩個字了,當然我也不想奢求大家會對這兩個字有什麽新的認識!

  沉:我覺得對這兩個字有意無意地疏遠本身也是"語虛"的表現之一。
  竇:這個可能因人而異吧,每個人的認知和感悟會不一樣,我也無意於強求什麽。

  沉:你覺得"搖滾"更接近行為藝術和狀態觀念呢,還是比較接近音樂藝術?
  竇:我覺得甭管是不是"搖滾",它們應該擰在一起的,行為導致音樂,而不可能是先有音樂,然後再導致行為。

  沉:你認為一種意誌的行為是首要的?
  竇:不是特指"搖滾",而是指行為和音樂是互相關聯的,而且一定要拋開"搖滾",單說音樂,先有行為,有了行為,才有感知,才有感受。而且我覺得您剛才所做的區分可能也陷入了一種誤區。偉大也好,無聊也好,都是生命所導致的,所以針對生命而言,我覺得也許不用刻意去......


  六、存在就是被感知

  沉:從總趨勢上來講,文明的嬗遞使後來的藝術形式----比如攝影、電影、電視、"搖滾"、卡拉OK等----越來越趨向於蛻化,而不是越來越趨向於更高級。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竇:您的這個論點讓我想起了一個叫蔡國強的,他是一個美藉華人,他的出生地是福建,他以藝術家自居。好像他在去年威尼斯雙年展上做了一個作品,叫作《威尼斯收租院》,我們知道《收稅院》是以前的四川的那個泥塑作品。在對他的訪談當中,他說,其實藝術這個東西是可以胡來的,無論是高級也好,低級也好。我覺得他說的話文字上很簡單,意義上也比較輕鬆,而以往藝術帶給人們的感知和印象是高深莫測,甚至需要如何如何的技法去支撐,我覺得他的這種說法更放鬆,更生活化,更生命化,就是說,你沒必要拿一個什麽高度去界定它,因為我覺得藝術首先是人們感知上導致的一個後果,而感知有很多很多,地球上芸芸眾生的感知是無窮無盡的。不能以一個人的感知去限定眾人。

  沉:你覺得可以抹煞藝術的界限或邊界嗎?凡夫俗子可以是藝術家嗎?
  竇:我記得有這麽一句話,就生命本身而言,每個人都是藝術家。

  沉:另外你剛才談到了一個技法的問題,藝術可以變化甚至抹煞它的技法而繼續存在嗎?
  竇:反正一直以來,我個人不受技術、技藝、技法的限製。

  沉:但是我看到你找的那些給你錄音的人,也是經過挑選的。對於你來說,技巧永遠隻能站在第二位,是吧?
  竇:至少目前是。

  沉:而在做這種音樂類型的人裏麵,你的技巧並不算低,相反是比較高的。
  竇:但我還是感知在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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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回複:竇唯 訪談實錄:雨籲-語虛
(中)

  沉:你的這種技巧是通過日日夜夜通宵達旦的努力而達到的結果呢,還是來自天賦?
  竇:我覺得有些東西是人為地給複雜化和歪曲了,關鍵在於你想要用什麽方式來表現,而不是因為一種方式受人讚譽和認同,這個很關鍵,要看你是用什麽樣的方式來表現符合你的程度,而不是說拿個參照的東西來表現,我覺得是這樣。

  沉:其實最初我對你的音樂的認識應該說是從《希望之光》開始的。任何人一生能留給後人頂多也就兩三首了不起的作品,誰也沒有可能使整張專輯的每個段落都讓人覺得經典,誰也做不到。我覺得《希望之光》在體現這種精神、意識、技巧、內在意誌和張力感方麵算是做得比較成功,比較到位的。
  竇:慚愧!

  沉:這裏有一個緣分問題。我2000年10月1日去了靈山,別人都騎馬上主峰,而我堅持要走上去,後來來了一個牧馬人,非要讓我騎馬,我說我確實沒錢騎,拉馬的人說,沒錢也讓我騎,他說因為"我從你眼中看到了一種希望之光",這句話讓人非常驚詫。說到《希望之光》,我覺得目前為止,就這種音樂類型而言,算是你的代表作。
 竇:這種代表性可能分階段吧。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代表性,但每個階段的代表性並不一定是一個人一生的代表。


  七、瘋狂導致幻覺,還是幻覺導致瘋狂的時空?

  沉:真正有希望的東西,可能不是一種現實,而是某種光幻、幻覺性的東西。
  竇:我覺得做藝術的都存在於這種幻覺當中,完全是由幻覺導致出他的一種追求,而這種幻覺在生命的認識中絕對是特別美好的,特別讓人能夠有所衝動、激動,從而是產生激情的動力。我昨天剛畫了一幅這兒的夜景,因為我老來這兒,所以畫的東西挺多的。

  沉:對於所有重要的藝術家來講,幻覺是否比一切更加重要?是首位的?
  竇:當然,當然是首位的,因為如果你沒有幻覺的話,你就不可能有與之對應的一係列動作和作品的出現,沒有這種幻覺的話,你就是滿足現實,而通常這些人對於現狀不滿的居多。在這種情況下,他就必須用幻覺來協調他的生命,否則的話,就別活了,所以隻能是在不滿中一個滿意的空間或者時間。沉:你覺得幻覺跟知覺的區別大不大?或者幻覺跟瘋狂的區別大不大?
  竇:幻覺導致瘋狂!

  沉:瘋狂導致幻覺嗎?
  竇:我覺得瘋狂導致事實,比如搞行為,這就是事實啊,作品也好,行為也好,它已經成為瘋狂之後的產物了。

  沉:我還以為你會說瘋狂導致可怕的結果呢----有不少藝術家分裂了,或者自殺了。
  竇:那要看這種幻覺的程度了,和常人進行比較。
  
  沉:你覺得幻覺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是非常至關重要的,而對於一個科學家來說,幻覺重要不重要?
  竇:我很少涉足科學這個領域,我沒有太多的誰知,"科學"這兩個字對於我來說僅僅是"科學"這兩個字而已,它當中的那些東西不是我所能言及的。我對科學唯一的印象就是我上中學的時候,做過的試驗----公演也好,生物解剖也好,僅此而已。

  沉:聽說你在護校呆過一段時間?
  竇:對,學過兩年。

  沉:真的解剖過嗎?
  竇:沒有解剖過人體,但是參觀過弗爾馬林浸泡的用於醫學研究的人的肌肉組織、骨骼、神經等等。我見過一個成年男子和一個幼年少女----兩具屍體,顏色都已經變了,完全是醬牛肉的色。

  沉:你感到很慘不忍睹呢,還是對此已經很麻木了?
  竇:少年時期的那種印象是挺恐怖的,因為畢竟這兩具屍體跟所有在他們旁邊轉的人都一樣----但他們又都屬於同類。別的過多的也就沒什麽印象了,所以就科學而言,我沒有什麽太多可說的。

  沉:其實科學也是經常起源於幻覺的----一種特別現實的幻覺,或者說是幻覺化的現實。科學通過解剖來研究人,但在精神方麵,對靈魂深處的東西的剖析才叫解剖,而通過一把真實的刀去割屍體,這已經是非常退而求其次的一種做法了。而就對於這種形而下的做法來講,可能也是基於某種幻覺,幻想能通過這種解剖而達到一種認識的目的。



作者: 70.51.186.* 2006-5-14 10:51   回複此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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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回複:竇唯 訪談實錄:雨籲-語虛
  竇:我覺得他是抱著一個認知的幻覺,他隻是想認知一些東西,從而維持他的生命存在和延續。

  沉:其實科學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一種猜測的結果,而猜測又是基於什麽樣的東西呢?我覺得跟藝術差不多,也是一種幻覺。當在藝術中創造某種新的流派的時候,就是基於一種幻覺。那麽,當時是一種幻覺讓你把它命名為《希望之光》呢,還是出於無意?

  "又拆了連同過去全都拆了"這是行為.
  "或者是極致的窮途末路,或者是新世界的開端",這是動機.

  八、"雨"幻化成了"語"

  竇:對於我來講,名稱基本上都是一下子閃現出來的,然後立刻確定,就是它了,比較靠直覺。就像這次"語虛"這個名稱,一下就進來了,就確定了。
  
  沉:"語虛"這個名字可是非常人所能構想的啊!因為後現代最終陷入到了一團語言遊戲的迷霧中。


 竇:至少有這種跡象
  
  沉:你現在把語言概念或者表達道說上升到"語虛"這樣一個詩意化的界定上,是比較有意思的。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你突然一閃念想到"語虛"了呢?
  竇:因為下雨了。所以專輯的名稱就叫做《雨籲》,在這張專輯當中有一段音樂也叫做《語虛》。
  
  沉:你是怎麽樣閃念而想到語言虛擬的?

  
  九、世界文明的黑洞:諾言與廢話

  竇:這我也說不好,大概的印象是來自於平時的交談,人們的語言聲音----作為語言發出的聲音。而語言又是作為什麽呢?是作為交流和認知。在現在的這種時空的大範圍當中,好像語言種東西有它許多浪費的方麵和不真實的東西。比如電視裏,廣播裏,就充斥著這種......
  沉:語言垃圾?
  竇:對,語言垃圾。現在,尤其是在這種傳播媒介中,大部分的語言首先謊言,其次是廢話。再有呢,為了營造某種氣氛,說者本人都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說出這些話來,隻是為了迎合當時的某種氣氛。
  
  沉:你說的主要是東方,還是西方?
  竇:世界各地的現象都包括在內吧。
  
  沉:在西方更是如此,他們的媒體娛樂宣傳更可怕,更厲害。最近,"歐盟"對貧鈾彈調查結果的宣布就是極為荒謬的。
  竇:所以我這次寫的這張唱片的歌詞,至少從字麵上看,絕不會說一下子就能讓人們明白什麽。我覺得作品可能一下子就讓你明白什麽,不應該這麽簡單,不應該這麽平白。
  
  沉:你是說,作品應該是一下子讓人困惑?
  竇:至少會讓人先有一個質疑。就像我前兩天看了一個德國的短片展,每部片子的長度不超過十五分鍾,我那天一共看了七八部,當時的感覺是:怎麽回事?第二天我再去回想,甚至到第三天,甚至到今天,我覺得它是有一些東西在裏麵的。我覺得應該這樣的,它不是一下子讓你明白什麽,而是過後去反思、去回味。
  (以上載於《通俗歌曲》2002年1月號)

  
  十、夜光下濃妝豔抹的"搖滾"

  沉:我原來對"搖滾"特別狂熱,現在又走向另外一個極端:完全持一種批判態度。
  竇:的確它有應該批判的一麵,就像我剛才說的,批判那些打著一些旗號,做出所謂成績的人,一直就在那兒享受著所謂成績,而根本沒有再去進一步地發展,通常都是是以"搖滾"人士這種頭銜來自居。我說得不客氣一點,這是我所很難苟同的。
  
  沉:我看到了這麽一個情況,似乎你是有意識地跟現代文明,跟都市保持一種遊離的狀態----一種既入又出的狀態。
  竇:我不反對這種說法,因為有些我的確很難苟同。
  
  沉:哪些東西是你最難苟同的的呢?
  竇:比如針對"搖滾"自身當中的一些問題,我就很難苟同,就是我剛才所說的那些。做成之後期待人們認同,然後就完全沉溺於其中,享受各方讚譽的同時呢,賺點兒錢。我不是說,完全否定錢的作用,但其實就是需要你把握一個點----過了不好,沒到呢,也的確很辛苦。但是怎麽樣來協調金錢與精神這兩方麵的關係呢?我是希望能夠做到適度的。



作者: 70.51.186.* 2006-5-14 10:51   回複此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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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回複:竇唯 訪談實錄:雨籲-語虛
  
  沉:而且95年以後,你參加的演出越來越少了。
  竇:那種演出通常都令台上的人很尷尬,很緊張,一點不會享受演出給他們帶來的樂趣。因為什麽?因為他們自身就沒有形成達成這種樂趣的條件,都不能稱之為優秀的。六七個樂隊湊在一起,當然我剛才說了,初期的時候可以,當它以一種新的形式出現的時候,大家可以把它當作一種社會現象,作為一個群體,可以彼此來扶持,彼此來肯定。但十年下來,還是這樣,當然有許多後起之秀,但是我覺得這些後起之秀也是受這十年時間段的影響,包括十年之初做這些事情的人,我覺得好像就不是那麽合理了,至少我個人問心無愧地講,我九月份在青島做一台完全是自己的(演出),隻是一個雛形,而且也不沒有大家所熟悉的作品,沒有那些喜聞樂見、膾炙人口的東西,去迎合台下的觀眾和聽眾,從而達到一種所謂的演出成功和氣氛。我不是那樣,我演的就是這張新專輯《雨籲》,我相信們在場音樂會之前沒聽到過這樣的音樂作品,我不去想你喜歡還是不喜歡,我也決不會在台上說"希望你們喜歡"這樣話!你們如果能夠明白我,你們就來聽,你們要是在底下起哄,那是你們的事情,那是你們的素質和習慣等各方麵因素決定了你們有這樣的反應,那不是我的問題。我甚至在演出的時候在台上對他們說,你們可以有秩序地退場,你們能不能做到秩序,那也是你們的問題......是哪個朋克樂隊說的我忘了,我隻記得他們說過一句話,我們不是在舔觀眾屁股。可能話說得糙了一些,不過你可以去琢磨。
 
  沉:我覺得就目前這些朋克來講,也未必是這樣的,也許他們做的恰恰是這樣的事情,因為他們知道什麽最時尚,最風潮。過去的那些"搖滾"形象、方式和作品,對於現在這些更不用動腦子、更喜歡追求新奇和刺激的人來說,已經引不起什麽新的興趣了。
  竇:我先不管他們說這番話有什麽心理背景,單就這句話而言,我覺得挺適用於"搖滾圈"的,因為這個圈子裏在舔觀眾的人很多,還停留在那個意識當中;自己是搞"搖滾"的,做一些被人們所接受的東西,於是就在圈子裏搖頭晃腦起來,在享受別人的讚譽的同時,自己也在自我欣賞----我覺得他可能是自得其樂。
  
  沉:是否會非常尷尬、非常痛苦?
  竇:尷尬是針對有心人而言,至少說明他還有一些認知,如果他沒有這份尷尬,就是覺得......那我覺得......
  
  沉:就你比較討厭的這兩個字而言,目前中國跟西方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竇:我覺得更大差距存在於技巧的水準。
  
  沉:不是一個意識觀念的問題?
  竇:不是,絕不是意識觀念的問題。就是說,可能有相同的意識觀念,但是在製作上,製作離不開技巧,就會有許多技術方麵的的原因,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大的差距。如果說有差距的話,我覺得這方麵的差距是最顯著的。甭說別的,單從錄出來的聲音,就能聽出來的。
  
  沉:這種情況是僅僅為"搖滾"所獨有呢,還是中國的一切藝術門類,包括電影、戲劇、現代舞、攝影、錄影都存在的問題?
  竇:至少在我所從事的這個圈子當中,我認為比較明顯的,其他的門類有它各自的表現方式和相應的技術,那就又不一樣了。從廣泛的意義上來說,各門類都存在著差距。
  
  沉:你剛才說的那種情況並不僅僅是"搖滾圈"裏的問題:即有些人一定要做下去的問題。這在其他圈子裏也很嚴重,可能整個中國人就缺乏一種自覺意識。
  竇:我覺得還得要看你有沒有使命感和責任感,我有一種朦朧的意識,我覺得我有這樣的義務來不斷地進行創作。
  
  沉:你有沒有使命感和責任感來戳穿目前的這種騙局?
  竇:我覺得,你要是說什麽的話,那是說不過來的。針對這些現象,你用語言,用你的思想去評說它們,我覺得那不是我做的事情,那是有足夠的素質和思想,有足夠的使命和責任的所謂的樂評人來做的事情,也許是那些藝術評論家的事情,我覺得那是他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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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回複:竇唯 訪談實錄:雨籲-語虛
  
  沉:你覺得在現在的中國有藝術評論家嗎?
  竇:我堅信有。
  
  沉:是不是存在於幻覺中?
  竇:反正我堅信有這樣的人,但是更多的人抱著別的目的,他們不是那麽純粹,甚至魚目混珠,甚至混碗飯吃!我在某些方麵也是持一種批判情緒。
  
  
  十一、末世還是輪回?

  沉:在雨籲》之後,你估計你還會做一個什麽樣的東西----讓人感到耳目一新的?
  竇:我現在是在醞釀當中。
  
  沉:而一旦你把一切上升和歸結到語言的時候,就意味著一種危險的到來。
  竇:恰恰相反,我的潛意識當中倒更覺得是剛摸到一點門路,摸到一種可能,但就語言來說,如果語言廢話連篇的東西存在的話,如果都說語言遊戲的話,那我何不把它做得更好玩一點呢?比如說,漢字的四聲發音,相對於英文來講就豐富多了----從聲調上來說,那麽接下來我可以純粹就是玩,語言不都是玩嗎?如果你要是陳詞濫調,廢話連篇,那我不感興趣,不也苟同,我要用我的方式來玩,先不說語言吧,就說是文字。語言也是由文字來組成的,對吧?如果我們把它落實到書麵上,那我就用另外一種玩的方法,我是想看一看,哪個更有意思一些?我認為我的這種玩法比那種玩法更有意思,我覺得其實這在於你能想到多少,你能開發出多少種可能性。當一個東西山窮水盡的時候,我相信它必然會醞釀一個新的開始,在這方麵我更樂觀一些。
  
  沉:我恰恰是一這方麵更悲觀一些。因為任何東西都隸屬於一個相對的係統或者一個集合。比如你用"1234567"這幾個音符作曲,無非就是這幾個的排列組合,這些排列組合的集合可能性很大,甚至是無窮大,但排列組合到最後,這個集合會最終漲滿,並達到極限,可能最後誰都不能作曲了,都沒有可能再進行新的創造了----這樣一來,作曲就消滅了。

  竇:我覺得沒有你做不到的,隻有你想不到的。香港每年都舉辦一個國際藝術節,其中有這樣一台,特別可惜的是我沒有看到,但是我通過一些文字的介紹了解了。做表演的的是一群廚師、泥瓦匠、木工----一切可以發出聲音的工種。這些人在台上,通過他們各自行業當中所產生的聲音,做了一台音樂會,單我看完文字之後,我想象會有很多種可能,它完全不受一些既成事實的限定。而完全是另辟蹊徑。那也是兩人千多人在台底下看呐,你知道嗎!與這場音樂會相比較,我看了另外一場音樂會:兩個老者,一個吹身子,一個打鼓,據說他們在印度都是知名的人,而且是民間的。他們所用的都是印度的傳統樂器,在印度種鼓需要從小就練,鼓手有十根指頭,就有十根棍子,即使你坐在劇場的最後一排,他用小拇指打出來的音你都能聽得特別清楚!配合老者的身子。這兩個人,一個用笛聲,一個用鼓聲,在舞台上進行交流對話。當然,我覺得這場音樂會有它娛樂性的一麵,但是的確讓人有一種震撼感。而那場音樂會給人的震撼感完全是一種思維方式上的震撼,它完全不按照人們所習慣的一種思路去進行,而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人們會說,"噢,我們怎麽沒想到呢?"所以說,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你做不到的,這種想不到就是一種可能的存在。
  
  沉:當你所能想象的空間越來越小,最終歸於消亡的時候,你還能想什麽?----就沒東西可想了。
  竇:那這個還是得由時空來決定,至少你現在還有想法。按照您的假設,到那會兒它沒有了,他是一個搞藝術的人,他必須給自己製造出一個幻覺來,對吧?那會兒的幻覺是什麽?你現在很難設想,必須到了那個時候,你再......
  
  沉:你還是相信,起碼是藝術,能夠持久地發展下去?不會趨向終結?
  竇:我覺得應該這樣,隻不過它的表現形式不同而已,肯定會有變化,這種變化也是必然的,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隻不過要看,就群體來講,它能起到多大的效果。
  
  沉:我的看法是在人們所能夠接受或能夠同意的藝術概念範疇內,目前能夠繼續探求和發掘的可能性已經越來越小,甚至已經不存在了。
  竇:那您太悲觀了。我覺得恰恰相反,隻要我們說......
  
  沉:比如說下棋,都認定這樣走,在都認定的遊戲規則範圍內,你還能走出比國際象棋大師更了不起的技法嗎?好像越來越不可能了。

十二、麵對浩瀚的宇宙我們的一切都隻能歸為渺小

  竇:在今天的談話當中,您好像是第三次用到了"了不起"這三個字。我恰恰覺得這是一個圈套,如果你要是抱著一個做了不起之舉的心態去做事情的話,我覺得可能會恰恰相反。我覺得就應該一種的心態去對待,隻有這樣,你不用事先去設想:你的結果將是了不起或者如何如何。如果那樣的話,你可能會不太自然。但凡一個所謂了不起的人,在他的一個動作出來的時候,我相信他在之前就沒有想過要做成了不起。梵高----當然這是對過往的----他當時會想到自己了不起嗎?我堅信他沒有,他肯定是在這個過程當中自己去感受和感知,去悲傷也好,去激動也好,他並沒有想過後來會怎麽樣,如果事先想到了一種了不起,我覺得可能會適得其反。我此時此刻是這種心情,這麽一種想法,我來做,我不求得什麽認同,讚譽,或者是那類的掌聲和鮮花,我覺得應該這樣,況且 "了不起"這三個字也太有局限性了,就宇宙來講,太局限了、太渺小了......還回到咱們剛才說的那個話題,所以我說包括"搖滾"被商業所利用,本來就我個人而言,我隻想跟普通人一樣,做我喜歡做的事情。


  (待續)


作者: 70.51.186.* 2006-5-14 10:51   回複此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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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回複:竇唯 訪談實錄:雨籲-語虛
  十三、文藝複興,還是後殖民主義?

  沉:但是問題於你現在不在民間,你沒有在一個蠻荒的與世隔絕的不知道外來文明的地方,你在這樣一個都市......
  竇:但是我盡量保持這樣一種心態來做事情,我相信樣做、空間自由度會更大,而不是受到一定的約束和限製,考慮到周遭的一些反應結果,去如何如何,我完全就是憑著我的興趣和喜好來做我喜歡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隻不過被目前(說是)商業環境也好,人文環境也好,給歪曲了。
 
  沉:你剛才說"搖滾"被商業所利用,但是另一方麵,"搖滾"自身是不是也在非常卑鄙地在利用商業?----"搖滾"和商業在狼狽奸地做一件事情,在共同勾勒著商業社會的整個麵貌。很多人通過利用這種東西來達到自己功名利祿的目的,而且在毒害著下一代人。
  竇:這個我覺得說起來不是那麽簡單,因為現在大的商業環境是這樣的,在這其中,受到它多少\程度的影響,也難去把握。可能你的意願是好的,包括我在內,但是在不知不覺中,你就已經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還是要看你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再一個,還是要看你自身有什麽樣的想法和認知。
  
  沉:從心底來講,您覺得"搖滾"、現代舞、行為藝術、實驗劇等一些比較現代的藝術形式,哪一個更高級一些。
  竇:我不願意做這種比較,我不願意做這種高低的區分,我隻願意看一個整體的建構。時下是......我套用一個美國朋友的一句話:在中國,文藝馬上就要複興了。他感覺在中國文藝即將複興。我不知道他的這句話是客觀的認定呢,還是有點兒諷刺意味?反正至少給我的感覺是,目前在北京文化活動很多,很活躍,同時, "藝術"這兩個字也被人們用得很廣泛,甚至到了濫的地步。我現在都不太好意思說這兩個字了,"搖滾"也好,藝術也好,這幾個字,我都覺得說出來有一點他媽的不知道哪兒別扭!----當然這是咱們閑聊,既然說到這兒了,況且咱們又是以這個為目的約到這兒,所以聊聊也無妨。我隻是有這麽一種感覺:或者是極致的窮途末路,或者是新世界的開端。
  ......
  
  沉:不知道剛才你說的那個美國人說的文藝馬上就要複興了之說法,是基於怎樣的一種心態?是馬上就要複興成美國的那種情況呢,還是馬上就要複興成藝術本原的情況?
  竇:我是兩方麵想:要麽是一種希望的可能,要麽是一種沒落的諷刺,就這兩種可能。至少我更樂觀一些。
  
  沉:你知道,現在在中國電影界、音樂界、文學界、詩,幾乎所有領域都在以博取西方,尤其是美國人的好感,為自己的唯一的和最高的目的,隻要西方喜歡,任何有辱於中國人尊嚴和形象的事情都可以做,不管做的是不是藝術,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博取西方的青睞,是不是一個中國人沒有關係,是不是一個純正意義上的大寫的人都沒有關係。眼下從諸多方麵講,中國都是被西方所涵蓋的,很難逃脫它的那個商業魔掌。
  竇:其實我覺得危機意識現在很明顯,我隻不過是把危機轉化了,轉化成一種新的秩序和新的可能的誕生。相對而言,原來那些陳舊的觀念的確到了一個看似危機的時候了,但這當中可能會醞釀一個新東西的產生。但是這個新東西是什麽樣的,現在是未知的。


  十四、自覺與勇氣

  沉:對那兩個字("搖滾")產生反感的情緒,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竇:近兩三年吧,尤其是看到一些這個圈子裏的人表現出來的麵目或者假相,讓我產生反感!至少是新的認識----從一開始的熱情和參與,到後來否定,再認識,到最後抽離。
  
  沉:是什麽樣的動力使你在激流中抽身而出的?放棄經濟方麵和名譽方麵的諸多誘惑感而突然間毅然決然地抽離,是常人很難做到的。
  竇:因為那些東西通常會對人們造成一種......我覺得那倒也是一種致幻劑,讓你覺得好像如何如何了,但其實並不是那樣的。
  
  沉:你知道這種毒品的致幻,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很難擺脫的,那麽你是怎麽擺脫的?



作者: 70.51.186.* 2006-5-14 10:53   回複此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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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回複:竇唯 訪談實錄:雨籲-語虛
  竇:我很難說我的思路是什麽樣的,我的直覺是不感興趣。如果感興趣話,自然會全身心地投入,不感興趣東西就沒必要花費什麽精力和表情。反正隻要是我感興趣,不用考慮它會帶來什麽樣的效益,隻要我能在其中有情緒反應。簡單說,高興也好,不高興也好,至少是我感興趣事物帶給我的反應,而不是我本來不感興趣的,我還硬著頭皮去做,那我覺得好像不太一樣。沉:對於一個比較有境界的人來說,真正感興趣的事情恰恰是一些遠離功利的。那麽這樣一來,長此以往,會意味著一個人將走向一種比較清貧、比較孤寂的生存狀態。如果天命如此,你又能夠能夠堅持多久?

  竇:我覺得你要是堅持一個理念的話,這些東西都是可以被消解的,就是針對你自己認定的東西,都會被消解。就像當初作為一名共產黨員,可以忍受嚴刑拷打及一切一切的折磨,因為他就堅持這個。剛才說的那個美國人所說的中國很快就要迎來文藝複興的說法,他特指什麽我不知道,我隻是聽到過他的這番言論,其實對於我所從事的事物倒沒有太多影響,我該幹嘛還幹嘛,我能幹嘛就幹嘛。因為一切說辭,一切說法都是在做了之後才有的,對嗎?如果你沒有做在先,也就沒有後來說,況且說也要看你說沒說到點上。以往針對我的唱片的一些說辭,褒也好,貶也好,我所能看到的,真正能說到點上,並不多。相反,我可能會從中看到一些完全出自筆者個人情緒而寫的東西。首先,我不認識筆者,再者,他是怎樣程度的一個人,我也知道。如果他在思想和想法上有特別高超的地方的話,我相信他在字裏行間能夠流露出來。但是我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更多的是一種泛泛的說辭,或者根本就沒說到點上。

  
  十五、衝出都市融入自然的背景色

  沉:一生中能夠留下一鱗半爪的東西給後人以啟發,已經非常難能可貴了。你原來去過妙峰山,是吧?
  竇:玩,就是俗說的遊山玩水。
  
  沉:感覺怎麽樣?
  竇:興奮,隻要我和眾人一起衝出城市,走進山山水水,我就會特興奮,相對玩的項目也比較豐富。
  
  沉:"衝出",或者衝殺而出,用得很有意思,好像城市已經對你構成嚴峻的包圍,以至於讓你感到,你走的時候不是一種很自然地走,而是需要"衝",才能夠突圍得出去。衝出去之後,你還想回來嗎?----在玩得特別盡興的時候?
  竇:我覺得這種"衝",相對於城市生活而言,是一種調劑。
  
  沉:僅僅是一種調劑,而不是你所向往的生活?
  竇:調劑當中會產生感受,當你再回到城市當中的時候,可能會對城市產生新的感情。
  
  沉:在妙峰山的時候,有沒有出現過種情況:完全被山水所陶冶,不太願意再返回了,隻是後來迫於一些無奈的因素,才被迫離開?
  竇:的確有這種無奈的因素,但是......
  
  沉:如果有一天,這種無奈的因素對於你來說不存在了的話,你會不會毅然決然地離開這個都市?
  竇:那是後話了,現在還很難作交代。
  
  沉:在你自己看來,當你的功名完成的時候,你會不會走上一條歸隱的路?抑或是你一直把音樂進行到底----直到五十歲、六十歲、八十歲、九十歲----一直進行下去?
  竇:這些東西我不想現在去想,就一路走下去,看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能做什麽就做什麽,能幹嘛就幹嘛,能完成什麽樣的想法就盡量去完成。功名不功名,也甭去想。隻要你自得其樂,就行了。
  
  沉:我說的功名,是指完成一生的使命或者抱負,達到自己心目的中的奢望和要求。當這些願望都達到了的時候,你會不會走向一種歸隱?
  竇:那得看我那會兒的思路是什麽樣的。
  
  沉:從你兩三年前的音樂裏麵,就已經能讓人預感到這種跡象了。我總覺得,你一方麵出入於都市奢華的情景當中,另一方麵你又在著一種遊離狀態,雖然是一種無奈的遊離,但支陽非常刻意地極力在保持著一種狀態,非常顯而易見地體現在你的一些音樂,一些音符的字裏行間,它們常帶著一種比較出世的、飄逸和超脫的色彩。



作者: 70.51.186.* 2006-5-14 10:53   回複此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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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回複:竇唯 訪談實錄:雨籲-語虛
  竇:這個我自己可能說不清楚,可能沒有足夠的認識,原因是我沒太放心思在這上麵。
  
  沉:電影、行為、繪畫等,你對哪個興趣更大一些?
  竇:繪畫更實際一點,電影呢?隻是想一想,設想一下,當然如果有機會做一些好的電影音樂,會挺有意思。繪畫呢?因為自己有這個愛好,同時又能在這個過程當中得到一些享受,覺得實踐起來比較方便。電影就不一樣了,況且我們一起出去玩的時候,也捎帶把電影玩了一下(笑),自己拍,效果是皆大歡喜,就是每個參與者看完都其樂融融。本來已開始玩的時候,也沒想到要有什麽主題思想,就是大家在一起玩,在這種放鬆的時候,每個人都特別入戲,每個人都進入角色,每個人都把角色演繹得特別準確,就行了。沒有什麽生編硬造,或者強加一個什麽理念的東西。

  
  十六、順流而下還能遊多久?

  沉:你最初喜歡"搖滾"這種東西,是在看了某人的演出以後,一激動就做了,還是受到另外一些東西影響的結果?
  竇:有多最初?
  
  沉:肯定要追溯到源頭了。
  竇:我一開始就說了,跟年齡有關係,當時十八九歲,跟這個階段受到的教育和被確定的那種東西的差距有關係。
  
  沉:是看了什麽,還是聽了什麽?
  竇:聽。聽到之後,引起生理反應。
  
  沉:共振了?
  竇:對,因為畢竟以前根本沒有接觸過。同時它的邏輯性和音樂性更具感染力,於是一頭就紮進去了,一直遊啊遊,到現在還在遊。一邊遊,一邊找能在上麵運行的點!
  
  沉睡 發於2002年1月及2月刊《通俗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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