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故人來。 : )

阿蟹，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出現了。
剛剛起床淋浴，頭發還濕著。濕漉漉的頭發，濕漉漉的眼睛，濕漉漉的心情。

進來，先看到你，然後是月兒——真的是月兒嗎？
以為自己在做夢。定定看著屏幕，半晌，聽自己的呼吸。
不敢出大氣，怕把這兩個名字吹走，再也追不回。

感覺像對聖誕老人許過願的孩子，一覺醒來，美夢成真。
早已說過，快樂是最簡單的事。中了樂透也未必有現在般深邃綿長的，發自心底的幸福。

中樂透固然不壞，但會讓人昏頭，說不定會重蹈範進他媽覆轍——陡然暴富，樂極生悲，大笑而死。
生活是平實的事。喜歡安穩。不喜歡太大變數，和太多戲劇性。
所以，我在意的兩個人同時出現，是上帝在這個感恩節的，最大的祝福。

邊和阿蟹聊天，邊偶爾扭頭，看看牆上夢幻般的陽光。
黑夜已經過去，陽光仍在做夢——鑲著金邊的美夢。
紅葉已徹底老去。褪掉了火焰般的鮮紅，變得晦暗，蜷曲，幹枯。
此刻，靜靜站在晨光裏，緬懷逝去的紅顏，聆聽大地的呼喚，醞釀來年的風采。

比我們，更有幸。

但我不覺絲毫遺憾。因為，從頭到尾，我見證了它們的美，用我的眼，用我的心。
也要以如此的熱忱，見證自己的生命，以測震儀的精度，記錄下所有已過的，美好的時分。

昨天，在咖啡館坐了整整一下午。看書。
裏麵很多人。很老的英文歌，若有若無懸浮在空氣裏，像人的潛意識，直接和靈魂對話，跳過意誌的主人。

一對一對，在低語。以各種語言，悉悉簌簌。
喜歡在走神的瞬間，聽很細很清晰的，不知名的語言，輕響在耳畔。
在那陌生和費解當中，有奇異的熟悉感。
也許，是同為人的緣故吧？薩特說他人即地獄，但在適當距離外，他人皆天堂。
退一步，海闊天空。每個人的心，都是善的繈褓，如亂石中深藏的美玉。

此刻就是。陌生的人，陌生的語言，像在野外露營時，一早起來，在帳篷外煮一壺咖啡，
咕嘟咕嘟，安詳地冒泡，噴出白氣，熱熱地。周遭，是清涼的露水，和蒼翠的山林。
一切，都源源不斷在釋放安息。

那些聲音，亦如此，讓我感到生而為人的確據。
如果把漢語比做平麵幾何中的直接證法，那麽其它語言就該是反證法。
間接證明我們的身份，是人這個生物群落的一分子。
所以，感到平安，當聽到各個角落裏此起彼伏的話音。
沉在其中，細細咀嚼那份歸屬感，甜蜜的歸屬感。

此外，還有磨咖啡豆的聲音。嘩——棕色咖啡豆被倒進攪拌機，不停被碾碎，發出炒栗子的沙沙聲。
這聲音，持續不斷地存在。毫不刺耳，相反，讓人心裏踏實，靜謐。

咖啡的香氣，彌漫一屋。其實不太能喝咖啡，喝多了，心跳會加速，而且，咖啡因對身體也不好。
所以就要了最小的杯。聖誕將近，杯子的包裝都變了，標準的聖誕紅。除草綠色小人魚的logo外，其它元素都是新的。
杯壁上用可愛的字體印了一句話：It only happens once a year.
看到這話，心裏一震。下意識地調度能量，準備轟轟烈烈去珍惜。

如果我們活到七十歲，我們隻有七十次這樣的機會。很少，對嗎？
比起一天三次的飯來，確是太少了。可是，這豈非正是幸福的本質呢？
任何東西太多，最終都會失去魅力。——邊際效益always遞減。

在那樣彌散著英文老歌，磨咖啡豆，和談天的聲音中，我心如止水，靜靜看書。
當年主席就熱衷於在城門口看書，訓練鬧中取靜的本事。其實，有時噪音會幫人專注。反而是夜深人靜時，心緒會極大地起伏。

我的座位，就在窗前。落地大玻璃窗，或者說，牆，外麵的情形，一覽無餘。
一個中年男子，和我一窗之隔，坐著。穿黑色外套，彎著脖子，打電話。
一杯加冰的涼咖啡放在小圓桌上，裏麵的冰塊幾乎占了一半體積，在午後的陽光裏，閃著清淩淩的光。

偶然抬頭的瞬間，看到斜對麵一對中年男女，麵帶相似的笑容，舒緩地，悠然地，碰杯——用咖啡。
這動作讓我感動。真的，還是第一次見人用咖啡幹杯呢。
形式永遠不是最重要的。隻要心懷快樂，哪怕是涼水呢，也能幹得快意。

想起大學裏，好朋友們聚會時，常買一種10元一瓶的水果酒，叫桂花陳。
這邊也有賣的，不到三個美金，很便宜。買過，幾乎已無法下咽。太甜，甜得淺白，毫無餘韻。
可當年是聚會的寵兒。琥珀色，包裝很簡陋，大大一杯端著，在笑語喧嘩中，暢飲。
那時喝下去的，是純真，友情，快樂，和盛開的青春。

人來人往。每隔幾分鍾抬頭，布景都有更換。
時而三五友人，時而一人獨坐。時而看報，時而閑聊。表情，像天上變幻的雲團，妙趣橫生。
正對麵那個停車位，從奔馳到寶馬到本田，每次抬頭，都不同。

這也就是人生的麵目吧。一切，都如舞台布景，每時每刻，都在變幻中。
我，也是很多人生命中的布景吧？下一時刻，就從台前到幕後，最終，銷聲匿跡，無影無蹤。

非如此不可。不然，哪來新的明晨？

昨天，效率很高。看了很多書，想了很多事。
一點點看午後的日影爬過大理石桌子。留意到它每一寸的偏斜，偷走我的生命。於是，和它賽跑。

終於，陽光從桌上徹底消失。最後一線也不複存在。周遭，一下子暗下來。
頭上梨子形狀的巨大頂燈，責無旁貸地顯出重要性，灑下一抔藝術的光輝。
在那一刻，我收拾書包，走人。

開車回家，仍然聽那張盤，裏麵有阿蟹的日語歌。邊聽，邊感傷。
當時想到，人生，是失喪的過程——Life is a process of loss.
想到，阿蟹再也不會出現了，以我熟悉的，永生不忘的，這個ID。
想到，真的好奇怪呀，一個人一切的氣息，一切的存在，一切的生命力，居然就蘊藏在兩個字裏。

那天看到sharing妹妹發的MV,看到裏麵那個陽光燦爛的男孩兒，驚異。
和想象中阿蟹的樣子，如出一轍。單純，可愛，笑容有無法形容的感染力，和穿透力。
如同看到阿蟹，不禁微笑，開心。

曾經很傻氣地想：跟阿蟹提到過，在聖誕之夜要看小彩燈一樣的歌詞，他會記得嗎？
如果他永遠消失了，小彩燈，也就永遠別指望啦。
想到那裏，心微微一顫，為生命中無法逃避的，失喪的痛感。

可是，在這樣一個平凡得沒有任何征兆的清晨，同時看到阿蟹和月兒。
再一次證實：我是幸運的人。我總能幸福。而且，總能幸福到一塌糊塗。

好了，不多說了。還有很多書要讀，以及，很多事要做。馬上，還要出去一下。
從不願勉強別人做什麽，如同不願被人勉強。所以，很多時候，隻是默默接受，接受別人的決定，別人的選擇。
比方說，阿蟹這一段的消失。
如果更aggressive一些，會說：請阿蟹留下來，能多久，就多久。

在某些特定情形下，某些特定的話，無法說出。
所以，沉默。在沉默中，默默祝福。
但阿蟹再一次出現了，所以，可以有勇氣，說出曾經想說但不敢說的話。
希望阿蟹快樂，平安，每一天，如同一如既往貓貓的祝願。

周末愉快，並祝感恩節快樂！願上帝的恩典與阿蟹同在，從今時，直到永遠！

握握小螃蟹夾~~

所有跟帖： 

• 回複：又見故人來。 : ) -priscillan- ♀ (358 bytes) () 11/20/2005 postreply 18:05:06

• 已拜讀。。。 -線- ♀ (0 bytes) () 11/20/2005 postreply 19:12:10

• 回複：又見故人來。 : ) -Sharing- ♀ (183 bytes) () 11/21/2005 postreply 15:1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