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的軟肋

偶遇X兄，攀談三句便到了俄烏衝突的庫爾斯克戰場。X兄屬於“論天知一半，論地我全知”的那一類，所以說起來口若懸河。

我：這庫爾斯克...

X兄：你要看大勢還是看局部？

我：先看大勢吧。

X兄：紙上談兵，先看地圖。俄羅斯占去烏克蘭五分之一的領土，又解決了克裏米亞的用水問題，這是烏克蘭心腹之患。庫爾斯克戰爭和以前烏軍司令瑟爾斯基組織的哈爾科夫大反攻，不過是俄羅斯的疥癇之疾。如同當年紅軍的反圍剿的幾次勝利，對蔣介石來說不過是疥癇之疾。那個天高皇帝遠的貧窮落後的瑞金蘇維埃共和國，既無工業，又收不到稅。得之非福，失之亦非禍。而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張學良這些割據地方的軍閥，才是蔣介石的心腹之患。四次反圍剿的勝利，絲毫沒有改變國共的力量對比。即使是紅軍在第五次反圍剿戰鬥中勝利了，也一樣地不會改變國共的力量對比。要想禦敵於國門之外，必然是以卵擊石。最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失去所有“領土”而以滅國告終。

我：但疥癇之疾不是後來成為蔣介石的心腹大患了嗎？

X兄：然也，然也。戰局往往瞬息萬變。所以看戰爭大勢，也隻能看到暫時的大勢。古往今來，最可怕的敵人是那些意誌堅定、不折不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主兒。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國共相爭，強弱易主。俄烏相鬥，最終還是看哪一方意誌堅定，不折不撓。民眾的厭戰，便是統帥的軟肋。瑟爾斯基發動的庫爾斯克戰爭，有多重目的，但其中之一，便是直擊普京的軟肋。

我：庫爾斯克戰爭有哪些目的？

X兄：所有戰爭，都有軍事目的和政治目的。你聽說過俄羅斯的士兵母親聯合會嗎？

我：聽說過。裏麵有很多是俄羅斯中高級官員的太太。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在民眾中很有號召力的政治力量。

X兄：普京在發動他的特別軍事行動時，就再三強調說隻會派正規軍去打仗。後來幾次征兵，又重複承諾說這些新兵隻會用來維持保安，巡邏邊境（如同美國的border patrol），而不會派到前線去。很多俄羅斯權貴的子女在邊境部隊裏鍍金，沒有人想到或準備上前線。普京寧願把監獄裏的罪犯放出來上前線，也不敢把權貴的子女趕到烏克蘭去打仗。俄羅斯算是“民主”國家，普京也得順應民意。正如拜登一再強調不會派美國軍隊到烏克蘭參戰。

我：如今烏克蘭突襲庫爾斯克，俄羅斯領土內忽然變成了戰場。那些新兵蛋子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前線。於是俄羅斯母親們不幹了。一人請願，數千人響應，異口同聲要普京兌現承諾，把她們兒子撤下前線。

X兄：是的。我們都看過描述中越戰爭的電影《高山下的花環》。電影裏趙蒙生依靠走後門空降到一個連隊當指導員，沒想到其連隊馬上要奔赴中越戰爭的前線。趙母打電話給雷軍長，要求調趙蒙生到後方去。

和平時期，軍隊裏有很多趙蒙生，社會上有很多趙母，中南海內外有很多趙家人。《阿Q正傳》裏的趙莊趙太爺，《狂人日記》裏的趙家的狗，雖然令人憎惡，卻又無所不在。政府可以殺人放火、巧取豪奪、強奸民意、發動戰爭，但是不能傷及趙家人的利益。

中國是如此，俄羅斯是如此，烏克蘭也是如此。這三個國家，都在民主的羊頭下賣著封建的狗肉。

我：所以沙俄將軍Mikhail Dragomirov曾說，細數俄羅斯和別國的戰爭，都是在和平時期提拔的將軍們大多數死掉以後才能勝利。因為和平時期提拔的趙家人沒有實戰經驗，沒有真才實學，更沒有堅強的意誌，所以不能打勝仗。一定要在他們都死得差不多了軍隊才會打勝仗。但如果趙家人不願意讓他們死，勝利就無望。

X兄：正是。俄羅斯母親和她們所代表的“民意”是普京的軟肋，如今成了俄羅斯的軟肋。其實普京一開始就應該說俄羅斯已經處於生死存亡的危機之中。可他卻偏要充好漢，似乎伸出一個小指頭就可以打得烏克蘭服服帖帖。充好漢都是要吃虧的。《神雕俠侶》中的英雄大會上，郭靖和金輪法王對掌，郭靖連退三步，卸去金輪法王的力量，而金輪法王則要充好漢，屹立原地，卻受了內傷。俄羅斯就是今天的金輪法王。

我：那烏克蘭突襲庫爾斯克的政治目的達到了嗎？

X兄：現在俄羅斯母親們還沒有切膚之痛，所以效果不是很明顯，也許時間久了會有改變。但萬事都是一分為二。普京不是傻瓜。他如今正利用庫爾斯克來實現他早就想實現的目標。幾年前普裏戈津就再三說要建立戍邊兵團，彌補莫斯科軍區的陸軍的不足，但普京一直找不到一個好的理由。如今他突然有理由了。八月20號俄羅斯防長別洛烏索夫就宣布已成立三個新的戍邊軍團：庫爾斯克軍團、別爾哥羅德軍團和布良斯克軍團, 加強與烏克蘭接壤地區的安全。這樣莫斯科軍區不但有強大的空天軍，也有能作戰的陸軍了。今後烏軍不但會覺得庫爾斯克吃緊，連哈爾科夫也會感到威脅。

我：剛好我們現在可以談談烏軍突襲庫爾斯克的軍事目的。

X兄：明顯的軍事目的有三個。第一個最簡單，就是在邊境製造一個大的響動，宣告已經給俄羅斯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讓世界知道俄羅斯所有邊境地區都有可能成為攻擊目標，然後撤回。第二個目標比較宏大，需要多說幾句。莫斯科軍區號稱有世界最強的防空，比以色列的鐵弓還要完備。烏軍過去在蘇梅和哈爾科夫對莫斯科發動過小規模空襲。如果天氣溫暖，電池給力，加上順風，遠程無人機（可以飛500 公裏）剛好可以飛到莫斯科。但過去幾次小規模空襲，無人機飛到莫斯科附近自己就掉下來了。占領蘇查之後，到莫斯科的直線距離大約是470公裏，比原來縮短了50公裏。《亮劍》中李雲龍要炮擊阪田聯隊指揮所，但相差500米，所以李雲龍要部隊向前攻擊500米。如今烏克蘭的無人機向前挪了50 公裏，但8月21號的大規模無人機空襲莫斯科還是沒有成功。如果成功了，就意味著俄羅斯已經沒有什麽縱深可言，所有目標都在烏克蘭的打擊之下。如果俄羅斯下次敢轟炸基輔，烏克蘭就可以轟炸莫斯科作為回應。這一目標暫時沒有實現。第三個目標，就是放棄所謂禦敵於國門之外的戰略，告訴俄羅斯和世界，即使我烏克蘭失去更多的土地，我也一樣可以在你的後方和你周旋，讓你前方的部隊沒有後方的倚靠，讓你國無寧日。

我：用紅軍的16字口訣？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X兄：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因勢利導，才是正理。16字口訣，是因勢利導在戰役層麵的體現，而《論持久戰》，則是因勢利導再戰略層麵上的發揮，不但向世界宣示永不投降的決心，還明明白白地看到光明的前途。最可怕的敵人，就是意誌堅定、不折不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主兒。

我：看來烏克蘭是個意誌堅強、不折不撓的敵人？

X兄：澤連斯基沒有選擇。如果他在美國大選前示弱，拜登政府會把他生吞活剝，以貪腐罪判他重刑。他的條件就是北約給他提供足夠的軍火。但這條件不是很容易滿足。大家可能記得抗日戰爭結束時，蔣介石有幾個全副美式裝備的機械化師。共軍從國軍手中繳獲了一些衝鋒槍和卡賓槍，喜出望外。但陳毅很快就看出了問題。他說過去繳獲的槍支彈藥，可以打好一陣，如今繳獲的衝鋒槍和卡賓槍，突突突幾分鍾就把子彈全打沒了。槍支於是變成了雞肋，棄之可惜，用之無彈。子彈是如此，炮彈更是如此，所以美國顧問也叫國軍省著用彈藥。如今烏克蘭也麵臨同樣的難題。

我：那你覺得特拉普的俄烏解決方案是什麽？

X兄：如果真要24小時解決俄烏爭端，隻有兩個解決方法，一是停止戰爭，就地談判，逼迫烏克蘭放棄被占領土，承認和俄羅斯再沒有領土爭端。這樣烏克蘭就可以很快加入北約和歐盟。將來烏克蘭發展了，普京死了，俄羅斯民主了，烏東人民自然會要求重新加入烏克蘭。另一個解決方法是直接把普京和克裏姆林宮給滅了，但這個解決方法難度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