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進入第二年 俄羅斯經濟還能抗住西方製裁嗎？
去年2月俄烏戰爭爆發後，西方國家對俄羅斯施以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製裁，但俄羅斯經濟並沒有像外界預測那樣迅速崩潰——沒有出現大規模失業，盧布沒有劇烈貶值，部分退出俄市場的國際品牌被本土產品取代，GDP表現也優於預期。這讓俄羅斯總統普京上個月發表國情谘文時滿懷信心地宣布，俄羅斯經濟不僅保持了穩定，還進入了一個新的增長周期。
但隨著戰爭拖入2023年，俄羅斯經濟是否還能頂住嚴厲的製裁？有經濟學家認為，針對俄羅斯能源的製裁措施才剛剛開始全麵生效，未來幾個月該國經濟將麵臨一場嚴峻的考驗，例如政府財政吃緊和貨幣貶值。
今年2月的莫斯科街頭
《華爾街日報》3月28日更是撰文直指，俄羅斯經濟的“好日子”到頭了。去年戰爭爆發後的頭幾個月內，油氣價格的上漲為俄羅斯帶來了一筆意外之財。但這樣的好日子已經結束了。
報道稱，隨著戰爭邁入第二年且西方的製裁力度加大，俄羅斯財政收入受到擠壓，經濟已經轉向較低的增長軌跡，而這樣的趨勢很可能是長期的。“俄羅斯經濟正在陷入長期衰退。”俄羅斯中央銀行前官員亞曆山德拉·普羅科彭科（Alexandra Prokopenko）預測。
種種表現包括：俄羅斯最重要的出口產品——天然氣和石油——失去了來自歐洲的主要客戶，政府財政狀況緊張；自去年11月以來，盧布兌美元匯率已下跌逾20%；由於年輕人被派往前線或因擔心被征召入伍而出逃他國，勞動力市場出現萎縮；同時政治、經濟和社會各方麵的不確定性也抑製了商業投資。
並沒有跡象表明，俄羅斯的經濟困境已經嚴重到在短期內會威脅其開展軍事行動的能力。但財政收入不足暴露出，不斷膨脹的軍費開支與社會福利支出之間愈發難以調和的矛盾。普京需要依靠後者保護平民免受製裁帶來的苦難。
俄羅斯億萬富翁、鋁業大亨奧列格·德裏帕斯卡（Oleg Djeripaska）本月在一次經濟會議上發出警告：“明年就沒有現金了，我們需要外國投資者。”
俄羅斯薩馬拉地區的一家煉油廠
油氣收入下降
俄羅斯經濟前景黯淡的一大原因是普京下了一個錯誤的賭注——利用能源供應來限製西歐對烏克蘭的支持。但事實上，歐洲各國並沒有減少對烏克蘭的支持，而是迅速采取行動尋找新的油氣來源。
目前，俄羅斯流向歐洲的天然氣大多都已經暫停了。全球天然氣價格在經曆了最初的上漲後大幅下跌。俄方上個月表示將把石油產量每天減少50萬桶（約為2022年12月日產量的5%）。此外，俄羅斯還在“打折”出售石油，售價明顯低於G7（七國集團）和歐盟給出的每桶60美元的上限。
受上述因素影響，今年頭兩個月，俄羅斯政府的能源收入較去年同期下降了近一半，同時預算赤字加劇。俄羅斯1月和2月的財政缺口高達340億美元，相當於經濟總產值的1.5%以上。
作為應對危機的緩衝措施之一，俄羅斯政府開始更多地動用其主權財富基金。該基金即使在戰爭爆發後縮水了280億美元，仍然有1470億美元。
1俄羅斯盧布約等於0.0894人民幣，下同（圖源：《華爾街日報》）
在普京執政20多年的大部分時間裏，高額的油氣收入支撐著一種社會契約：大多數俄羅斯人基本上置身於反對派的政治和抗議活動之外，以換取生活水平的提高。
油氣收入是俄羅斯經濟的命脈，去年也不例外。
根據官方數據，俄羅斯2022年GDP下降2.1%，萎縮幅度遠遠小於此前外界預測的10%-15%。這正是得益於高企的能源價格和西方製裁手段的延遲落實。歐盟對俄羅斯海運石油實施的禁令以及G7設定的原油價格上限均在去年12月開始生效，而對俄羅斯柴油等成品油的製裁上個月才生效。
製裁落地後，今年1月和2月，占俄羅斯預算總收入近一半的油氣稅收收入同比下降了46%，而國家支出卻躍升了50%以上。分析人士估計，由於戰爭開支對預算造成壓力，俄羅斯實現財政收支平衡所需要的油價水平已經上漲到每桶100美元以上。然而，根據俄羅斯財政部的數據，該國主產的烏拉爾原油上個月的平均價格為每桶49.56美元。
維也納國際經濟研究所（Vienna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 Studies）的經濟學家瓦西裏·阿斯特羅夫（Vasily Astrov）說：“俄羅斯如今在世界石油市場上的議價能力下降，因為他們對石油出口市場的選擇更少了。”
（圖源：《華爾街日報》）
通脹風險加劇
總部位於莫斯科的蓋達爾經濟政策研究所（Gaidar Institute for Economic Policy）表示，俄羅斯正處於自1993年有記錄以來最嚴重的勞動力緊缺狀態。俄羅斯央行同樣指出，戰爭爆發後的人才流失以及去年秋天30萬人的軍事動員導致大約一半的企業麵臨勞動力短缺的窘境，尤其是鉗工、電焊工和機器操作員的需求量很大。
普京近期視察一家飛機製造廠時說，勞動力短缺正阻礙軍事生產。因此，政府已經整理了一份可推遲服役的優先職業清單。
去年9月，越過格魯吉亞和俄羅斯邊界的俄羅斯人，其中許多是為了逃避服役
勞動力吃緊，加之出口下降和財政支出上漲，正在加劇通脹風險。與去年同期相比，俄羅斯2月份的通貨膨脹率約為11%。俄羅斯央行表示，未來幾個月同比通脹率將暫時降至4%以下。不過《華爾街日報》強調，這是因為去年戰爭爆發後物價激增，從而導致比較基數較高。由於這種基數效應，其他一些經濟指標也將在未來幾個月出現表麵上的改善。
民眾的消費能力也不樂觀。俄羅斯官方數據顯示，2022年的零售額下降了6.7%，創2015年以來的最差表現。根據總部位於莫斯科的歐洲企業協會（Association of European Businesses）的數據，今年2月份的新車銷售同比下降了62%。
去年6月，莫斯科，麥當勞被出售給俄羅斯買家後，更名為“就是這麽好吃”重新開業
“逆工業化”
俄羅斯企業正在試圖適應西方的進口禁令。盡管政府加大了對戰爭至關重要的技術的進口，包括半導體和微芯片，但在許多民用領域，零部件很難被替代。
例如，俄羅斯央行表示，該國航空業麵臨的風險正在上升，新飛機和零部件的短缺可能導致維修問題。IT和金融公司也在無法獲得軟件、數據庫管理係統和分析工具等西方技術的情況下舉步維艱。
俄羅斯早在多年前就開始嚐試“進口替代”，即用國產商品取代外國商品，但收效甚微。俄羅斯使用的電信設備和先進石油鑽探軟件中大部分都還是進口的。
“俄羅斯現在的狀況有點像回到蘇聯時代，試圖全麵實現自力更生。”經濟學家阿斯特羅夫說，“（但事實上）幾乎不可能為失去的東西完全找到替代品。”
去年，俄羅斯安全委員會副主席梅德韋傑夫（係著黑色領帶）視察一家坦克製造商
俄羅斯央行的分析人士將這種情況稱為“逆工業化”，即企業尋求不受製裁限製的替代技術，導致“所產設備的技術和經濟效率低於當下”。
受這些變化的影響，俄羅斯經濟越來越依賴政府。目前，俄羅斯工業產值增長的大部分來自生產導彈、炮彈和軍用服裝的工廠。普京表示，一些工廠正在實行輪班製度，以滿足需求。
官方統計報告沒有披露軍事用品產值的具體數據，但報告顯示去年“金屬成品”的產值增長了7%，分析人士認為這一類包括武器和彈藥；同時，計算機、電子產品和光學產品的產值增長了2%，據信這是另一個涉及軍事用品的類別；作為對比，去年汽車產值下降了大約45%。
軍事用品的生產掩蓋了部分問題。俄羅斯央行前官員普羅科彭科說：“這不是真正的、富有成效的增長。這並不能發展經濟。”
莫斯科一家銀行的外幣兌換處
大多數分析人士預計今年俄羅斯GDP將再次下降，盡管IMF等機構預測會小幅增長。IMF同時表示，到2027年，俄羅斯的經濟產出可能將比戰前的預測值低7%左右。“人力資本的流失、與全球金融市場的隔絕，以及獲得先進技術的障礙將拖累俄羅斯的經濟。”
不過，有伊朗作為先例，西方製裁的作用從更長遠的角度來看也受到質疑。伊朗自1987年以來一直受到美國的製裁，但該國GDP在1990年至2020年間每年平均增長了3.3%。
（編譯：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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