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危險的春天
## 二零一九年四月八日
Tim的母親可以走路了。
他發信息說這個。沒有什麽感歎號,就是很平靜地告訴我。德國人說話都這樣,什麽大事在他們嘴裏都變得很普通。
我回複說好消息。
他說謝謝大家的關心。上中文課的時候,他會突然問:"Claire,中國話怎麽說,關於父母的?"我告訴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用小本子記下來,念幾遍。
今天下午在社區中心遇到Maggie。她在掛複活節的裝飾,彩帶什麽的。
"Claire!"她揮手,"Tim說想請大家去參觀他公司,表示感謝。"
Maggie說話總是這樣,很興奮的樣子。
"什麽時候?"
"下周,還沒定。你知道吧,他媽媽生病這幾個月,我們都關心他。"
確實大家都關心。Maggie做過雞湯讓他帶回家。美國鄰居就是這樣,用雞湯表示關心。
回家路上想,參觀公司,應該沒什麽。群體活動。
## 二零一九年四月十日
Maggie打電話來。
"Tim想請大家看畫展,他媽媽康複了。"她在電話裏說,"德國人就是正式。"
"都誰去?"
"Linda家裏有事,我老公出差,可能就你們兩個。"Maggie聲音有點不好意思,"要不改天?"
我拿著電話想了想。美術館,白天,公開場所。
"沒關係。"我說。
"太好了!現代藝術展,city hall那邊的美術館。"
晚上Linda打電話,不知怎麽聊到這事。
"有人請你看畫展?"她來了興趣。
"鄰居,感謝大家的幫助。"
"就你們兩個?"
"其他人有事。"
Linda笑:"慧慧,你多久沒看畫展了?"
愣住了。很久了。記不清了。
"去吧。"Linda說,"給自己一點beautiful things。人到了我們這年紀,需要美的東西。"
她說得對。看畫展就是看畫展。
## 二零一九年四月十三日
去了。
早上選衣服。白色襯衫,深色褲子。照鏡子,氣色還行。簡單化了妝,淺色口紅。
陳同在廚房喝咖啡:"今天有安排?"
"看畫展。"
"和誰?"
"Tim,那個德國鄰居。感謝大家這幾個月的幫助。本來Maggie她們也去,但都有事。"
Tim準時來接。深藍色毛衣,比平時正式。車裏放Bach,大提琴組曲。
"喜歡古典音樂?"我問。
"從小聽。德國傳統。"
美術館在市中心,古典建築。Tim幫我開車門,很自然的動作。也許德國人就是這樣。
莫奈的睡蓮。光線透過大窗戶灑在畫上,整個空間很夢幻。Tim走在我身邊,指著畫說他的理解。
"看這個光影變化。"他站在一幅巨大的睡蓮前,"Monet表現的不是睡蓮,是光在水上的感覺。"
工程師看畫,也是這麽理性。
在《日出》前站了很久。橙色的太陽,水麵波光粼粼,遠處船隻模糊。
"印象派誕生作品。"我說。
"你知道這幅畫?"他有點驚訝。
"中國人對藝術史有基本了解的。"
他笑了,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
美術館咖啡廳,他點了兩杯拿鐵和小點心。
"謝謝你陪我來。"他說,"我媽媽一直希望我多了解藝術,今天算實現她的願望。"
"她現在怎麽樣?"
"能下床走動了。她說等完全好了,想親自感謝大家。"
"鄰居之間應該的。"
"下次有好展覽,也許我們這些鄰居可以一起組織。"
"那挺好。"
回家路上心情不錯。很久沒這樣純粹地看美的東西了。Tim是好的觀展夥伴,博學但不炫耀。
到家陳同還沒回來。坐在客廳,想今天下午的時光。陽光,音樂,畫作,還有一個懂欣賞的鄰居。
這樣的下午,有意義。
## 二零一九年四月二十日
又和Tim出去了。
音樂會,社區中心組織的。群體活動,但Maggie和其他人最後都有事,剩下我們兩個。
"改天再去?"我提議。
"票都買了,這個樂團很難得來一次。"
他說得對。音樂會是公開活動。
音樂廳人很多,座位在中間。演出前Tim介紹曲目,他對古典音樂確實了解。
"第一首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第四樂章,《歡樂頌》。適合春天聽。"
音樂響起的時候完全沉浸其中。恢宏氣勢,層層遞進的旋律,合唱團的聲音,震撼。
中場休息,Tim問感覺怎麽樣。
"太美了。好久沒被音樂感動。"
"我也是。和懂音樂的人一起聽,感覺不一樣。你的文化修養很好。"
這話讓我意外。德國人重視文化教育,也許他從這角度看的。
下半場肖邦鋼琴協奏曲,浪漫抒情。鋼琴輕柔觸鍵開始,加入弦樂,整個旋律如泣如訴。
偷偷看Tim,他閉眼在聽,表情專注平靜。這個男人有種特殊魅力,不張揚,內在的沉穩。
音樂會結束,慢慢走向停車場。春天夜晚舒服,星星很亮。
"今晚很美。"我說。
"是的。"他邊走邊說,"我媽媽以前也喜歡肖邦,她說音樂能治愈人心。"
"她說得對。有時覺得藝術比藥物有效。"
"Claire,真的謝謝你陪我。"他停下腳步看著我,"我一個人在這裏,有時會孤獨。有你們這些朋友,讓我感到溫暖。"
我也停下,看著他。月光下他的眼睛很真誠。
"鄰居應該互相關心。"
"是的。我很慶幸認識你們。"
走向停車場,聊今晚的音樂。到家門口,他幫我開車門。
"晚安,Claire。"
"晚安。"
走進家門心情很好。陳同在書房工作,客廳燈還開著。坐在沙發上,想今晚的音樂。
很久沒被藝術感動。有個懂欣賞的朋友,是好事。
Tim是好鄰居。文化修養高,有禮貌。
## 二零一九年四月二十五日
這幾天一直在回避Tim的信息。
他沒發什麽特別的,就是普通問候。問我最近好嗎,中文課還上嗎,他做的新菜怎麽樣。鄰居間的關心,但我總覺得不自在。
也許我想多了。
Linda約我喝下午茶,新開的法式茶室。環境優雅,她點Earl Grey和馬卡龍,我要普洱和司康餅。
"最近怎麽樣?臉色比上次好。"
"還行。"
"那個朋友還請你看展覽嗎?"她敏銳地問。
我點頭。然後不知為什麽,把音樂會的事告訴了她。
Linda聽完,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看我。
"Claire,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這問題讓我愣住。我在做什麽?
"和朋友出去而已。"
"朋友?一個單身男人這樣關心已婚女性,你覺得隻是朋友?"
我沉默。
"我不是要說什麽,但你要清楚自己處境。你是已婚女性,這樣的交往要小心。"
"我們隻看了展覽、聽了音樂會,公開場合,文化活動。"
"我知道你是好人,"Linda握我的手,"但有時事情發展不是我們能控製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覺得隻是普通朋友,沒問題。但如果你開始有其他想法,就要想清楚後果。"
這話讓我不安。我真的隻把Tim當朋友嗎?
"Brad知道你以前的事嗎?"我問她。
她點頭:"知道。他說每個人都有過去,重要的是現在。"
"你不覺得愧疚?"
"愧疚什麽?愧疚終於找到了讓自己快樂的方式?愧疚學會了愛自己?"
聊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臨分別時,Linda說:"慧慧,問問自己,如果Tim不再約你出去,你會失望嗎?如果答案是yes,你就明白了。"
## 二零一九年五月二日
Tim問我想不想學畫畫。
"我報了水彩畫班,老師說可以帶朋友試聽。如果你有興趣。"
我盯著這信息看了很久。又是邀請。
直麵這個問題了。
回複:"好啊,什麽時候?"
"這個周六下午,Art Center。我開車接你?"
"我自己開車去。"
周六下午到Art Center,Tim已經在等我。白色T恤配牛仔褲,很休閑,看起來比平時年輕。
畫室裏十幾個學員,大部分是年紀大的女性,退休後培養興趣愛好。老師是年輕姑娘,很有耐心。
"今天畫春天的花朵。選擇你們喜歡的花,表現生命力。"
我選櫻花,Tim選向日葵。
"為什麽選向日葵?"
"因為它總是向著太陽。"他一邊調色一邊說,"我喜歡這種積極態度。"
"你覺得我像櫻花嗎?"
他停下筆,看著我:"櫻花很美,但花期短。我希望你不是櫻花。"
"那你希望我是什麽花?"
"玫瑰。經典的美,堅韌的生命力。"
我的臉有點熱。這樣的對話已經不是朋友間的對話。
畫畫過程很放鬆,一邊畫一邊聊。Tim的手很巧,雖然第一次學水彩,但畫得不錯。我的櫻花畫得有點亂,老師說很有感覺。
"藝術不需要完美,重要的是表達內心感受。"
課程結束,拿著各自的畫走出畫室。加州黃昏很美,夕陽把天空染成橙色。
"要不要喝杯咖啡?我想跟你聊聊今天的感受。"
我看手表,還早,陳同晚上有client dinner。
"好吧。"
咖啡廳人不多,選了角落的位置。Tim把向日葵畫放在桌上,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畫麵格外溫暖。
"Claire,我想跟你說件事。"
心跳開始加速。
"最近幾個月,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是我這幾年來最快樂的時光。"他看著我的眼睛,"我知道這可能突然,但我必須告訴你,我的感覺已經超出了朋友範圍。"
握咖啡杯的手在顫抖。
"Tim..."
"你不用馬上回答。"他說,"我隻是希望你知道我的感受。如果這讓你困擾,我可以停止邀請你。但如果...如果你也有一點點同樣的感覺,也許我們可以慢慢探索。"
我看著他誠懇的眼神,心裏五味雜陳。愧疚、感動、恐懼,還有一絲說不清的興奮。
"我需要時間想想。"
"當然。時間,我有的是。"
回家路上腦子一片混亂。Tim的話不斷在耳邊回響。他說感覺已經超出朋友範圍。
那我呢?我的感覺是什麽?
停在家門口,在車裏坐了很久。看著這棟住了十幾年的房子,修剪整齊的草坪,我和陳同一起建立的家。
如果我走進那扇門,一切還是老樣子。如果我選擇另一條路...
不敢想下去。
## 二零一九年五月八日
這星期一直在逃避。
Tim發了幾條信息,很正常的內容,我隻是簡單回複。他問畫畫感覺怎麽樣,我說挺好。他說下次有音樂會還想叫我,我說再看看。
他很聰明,沒提上次咖啡廳的話題,但我知道他在等答案。
Maggie打電話,說周六要去Napa Valley酒莊,問我要不要一起。"人多熱鬧,你也該出來透透氣。"
"都有誰?"
"我和老公,Linda夫婦,還有幾個朋友。對了,Tim也去。"
愣了一下:"Tim也去?"
"對啊,我們都叫了他。怎麽了?你們不是挺熟嗎?"
"沒什麽,我隻是...陳同周末可能有安排。"
"問問他嘛!好不容易組織一次。"
掛了電話考慮很久。群體活動應該沒問題,而且Napa Valley很美,一直想去看看。
最重要的是,我想見Tim。這想法讓我自己都害怕。
晚上陳同回來,我試探地問:"周六Maggie她們要去Napa Valley,我想去看看。"
"你去吧。"他頭也不抬,"我周六要加班。"
就這樣決定了。
## 二零一九年五月十一日
Napa Valley的一天改變了一切。
早上八點集合,Tim開車來接我。看到他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淺藍色polo衫,很合身,看起來既休閑又優雅。
"早上好。"他為我開車門。
"早上好。"
車裏放爵士樂,很輕柔。開出社區後,他說:"昨晚下了點雨,今天應該很清爽。"
"嗯。"我看窗外,試圖保持平靜。
一小時車程,聊了很多。他說小時候在德國的生活,我說在中國的童年。慢慢地,我放鬆下來。Tim就是有這種能力,讓人感覺舒服自在。
到酒莊,Maggie他們已經在了。家族酒莊,大片葡萄園,遠山如黛,美得像畫。
"哇,太美了!"Linda舉著相機不停拍照。
跟導遊參觀釀酒過程,了解葡萄酒知識。Tim對工藝流程很感興趣,問了很多專業問題。我發現他對什麽都很認真,很好學,這種認真態度很有魅力。
品酒時,大家都有點微醺。Maggie提議到葡萄園走走,拍照。
"來,Tim,幫我們拍合影!"Maggie把相機塞給他。
我們幾個女人站在葡萄藤前,笑著擺pose。Tim認真地幫我們拍照,不時調整角度,"再靠近一點,對,就這樣。"
拍完合影,Linda提議:"Tim和Claire也拍一張吧!"
"不用了..."
"拍一張嘛!"Maggie已經從Tim手裏拿過相機,"你們站那邊,背景好看。"
我和Tim有點尷尬地站在一起。他很自然地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我能感覺到他的溫暖。
"笑一個!"Maggie按下快門。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笑容很真實,很放鬆。很久沒這樣開心地笑了。
下午在酒莊餐廳吃午飯。我和Tim坐得比較遠,但還是能感覺到他時不時看向我的目光。
飯後,其他人去看酒窖,我一個人走到露台透氣。Napa Valley的下午陽光溫暖,微風帶著葡萄香味。
"一個人在這裏?"Tim的聲音在身後。
我回頭,他端著兩杯酒走過來。
"給你。莊主推薦的Pinot Noir,說特別適合女士。"
"謝謝。"
並肩站在露台上,看遠處的葡萄園。這個角度看過去,層層疊疊的綠色延伸到天邊,美得讓人想哭。
"Claire,"他輕聲說,"上次的話,你想過了嗎?"
我的手握緊酒杯。
"我知道這對你很難。"他轉身看我,"我不想給你壓力,但我也不想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你知道我的情況。我不是自由的。"
"我知道。"他點頭,"我不要求什麽,我隻是...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有一個人是真的在乎你的。"
他的話讓我眼睛有點濕潤。什麽時候開始,我對這種被在乎的感覺如此渴望?
"如果我們..."我停頓,"如果我們超越朋友界限,一切都會變複雜。"
"生活本來就複雜。但有些美好的東西值得我們麵對複雜。"
我們就這樣看著彼此,春天陽光灑在我們身上。那一刻,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衝動,想要拋開一切顧慮,擁抱這份突如其來的感情。
"我需要時間。"
"我等你。多長時間都等。"
回程路上,大家都有點累,車裏很安靜。我靠在座椅上,閉著眼,但腦子裏一片混亂。
Tim的話在耳邊回響:"有一個人是真的在乎你的。"
當他說這話時,我突然意識到,我有多久沒感受到被一個男人真正在乎了?陳同當然在乎我,但那是習慣性的在乎,像在乎一件熟悉的家具。而Tim的在乎不一樣,他看我時,眼睛裏有光。
## 二零一九年五月十八日
做了決定。
昨晚失眠一整夜,不停想Tim,想Napa Valley的陽光,想他說的話。清晨時,看著身邊熟睡的陳同,突然意識到我們已經多久沒好好聊天,多久沒一起看過日出日落。
我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但很少真正交集。
而Tim不一樣。和他在一起時,我感覺自己是活著的,是被看見的。
給Tim發信息:"可以見麵聊聊嗎?"
他很快回複:"當然。什麽時候?"
"下周二下午,我去看中醫,之後可以在附近喝咖啡。"
"好的,我等你信息。"
發完信息後心跳很快。我知道這次見麵意味著什麽。如果我說yes,一切都會改變。如果我說no,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Linda說得對,人生很短,有些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了。
## 二零一九年五月二十一日
今天去見Tim了。
下午三點,從中醫診所出來,他已經在附近咖啡廳等我。看我走進來,他站起身,那種緊張和期待的表情讓我心軟。
選了安靜的角落坐下。他為我點了flat white,記得我的喜好。
"感覺怎麽樣?看中醫。"
"還好。"我緊張得手心出汗,"Tim,關於上次你說的話..."
他點頭,等待著。
"我想了很久。這對我真的很難,因為我從來沒想過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我理解。"
"但我必須承認,"我看著他的眼睛,"和你在一起時,我感覺到了久違的快樂。那種被真正看見,被真正在乎的感覺,我已經忘記多久沒有過了。"
他的眼睛亮了。
"所以,"我的聲音有點顫抖,"如果你願意等待,願意理解我的限製,也許...也許我們可以試試。"
他伸過手來,輕輕握住我的手。那種溫暖立刻傳遍全身。
"Claire,我願意等待任何時間,接受任何限製,隻要能和你在一起。"
我們就這樣握著手坐著,誰也沒說話。咖啡廳裏人來人往,但我們好像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我們需要很小心。"
"我知道。我們慢慢來,按你的節奏。"
"我不知道這會通向哪裏。"
"我也不知道。"他笑了,"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
現在。是的,也許我想太多了。也許我應該學會活在當下,享受這份突如其來的美好。
握著Tim的手,我感覺到久違的激動和忐忑。這個春天,我的生活開始了新篇章。
危險的春天。但也許,這正是我想要的危險。
## 二零一九年五月二十五日
第一次和Tim真正的約會。
約會。我必須承認這就是約會。
下午兩點,陳同去打高爾夫。我說要去看牙醫,然後和Linda喝下午茶。技術上講,不算完全撒謊,因為我確實約了Linda下周喝茶。
Tim來接我,去了一家我從沒去過的法式餐廳,在城市另一邊,不會碰到熟人的地方。
"你點菜。"我說,太緊張,手在發抖。
他敏銳地察覺到我緊張,輕聲說:"放輕鬆,Claire。我們隻是兩個朋友在享受午餐。"
朋友。這詞讓我稍微放鬆。雖然我們都知道不止於此。
他點了兩份三文魚,還有一瓶白葡萄酒。"不要緊張,一小杯而已,幫助放鬆。"
餐廳環境溫馨,光線柔和,角落裏有鋼琴師彈奏輕音樂。Tim坐在我對麵,認真地跟我聊天,問我小時候的事,問我的夢想。
"你二十歲時想做什麽?"
"想當作家。很naïve的夢想。"
"為什麽naïve?現在還來得及。"
"五十多歲了還當作家?"
"為什麽不?經曆豐富了,更有東西可寫。"他很認真地說,"你應該試試。"
沒有人這樣鼓勵過我,包括陳同。他總是很實際,認為寫作不能當飯吃。
"你呢?你二十歲時想做什麽?"
"想當音樂家。"他苦笑,"但德國父母很實際,讓我學工程。"
"後悔嗎?"
"以前後悔。"他看著我,"現在不了,因為如果我當了音樂家,可能就不會來美國,不會認識你。"
我的臉紅了。這個男人總是能在最自然時候說出最讓人心動的話。
吃完飯,他建議去附近公園走走。"消化一下,而且天氣這麽好。"
公園裏有個小湖,湖邊種著櫻花樹,雖然已經過了花期,但綠葉茂盛,很美。我們沿著湖邊慢慢走,偶爾有野鴨遊過。
"Claire,"他突然停下來,"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我的心跳得很快。四下看看,沒有人。
"可以。"
他的手很溫暖,包住我的手時,有種被保護的感覺。我們就這樣牽著手走,像兩個戀愛中的年輕人。
我還能感受到這種怦然心動嗎?答案是可以。
"這感覺很奇怪。"
"什麽感覺?"
"像是回到了二十歲,但又比二十歲時更懂得珍惜。"
他停下來,轉身看我。"Claire,我想吻你。"
時間停止了。我看著他的眼睛,那裏有溫柔,有渴望,還有小心翼翼的詢問。
我沒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他很輕很輕地吻了我的唇,隻有幾秒鍾,像羽毛一樣輕柔。但就是這個輕柔的吻,讓我整個人都融化了。
二十五年了,除了陳同,沒有別的男人吻過我。這種感覺...完全不一樣。
"回家吧。"我說,聲音有點顫抖。
"好。"他理解地點頭。
回家路上,我們都很安靜。到家門口時,我看手表,四點半,時間剛好。
"謝謝你今天的午餐。"
"謝謝你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
我走進家門,靠在門後,心還在狂跳。手指摸著剛才被他吻過的唇,還能感覺到那種溫柔。
我,開始了一段新的感情。
上帝原諒我,但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活過。
## 二零一九年五月三十一日
五月最後一天,收到Tim的信息。
"想你。"
就兩個字,但讓我心亂了整個下午。
想你。我也想他,想得要命。這一星期,我們沒見麵,隻是偶爾發信息。我知道這樣的感情需要克製,需要小心,但理智和感情的拉鋸讓我精疲力盡。
晚上陳同回來,一起吃晚飯。他說著白天工作的事,我心不在焉地聽著,滿腦子都是Tim的聲音,Tim的笑容,還有那個輕柔的吻。
"你今天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沒什麽,可能有點累。"
"早點休息吧。"他說,然後又去書房了。
收拾廚房時,手機響了。Tim發來一張照片,是他今天做的宮保雞丁,賣相不錯。
"想著你教我的方法做的,還行嗎?"
"很好。有進步。"
"什麽時候再教我新菜?"
我看著這條信息,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是什麽時候再見麵。
"再看看。"
"我等你。"
我刪掉了這些信息記錄,就像刪掉一個秘密。但有些東西刪不掉的,比如心裏的思念,比如身體對溫柔的渴望。
五月就要結束了,夏天快要來了。我知道等待我的將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夏天,一個危險的夏天,一個可能改變一切的夏天。
但我已經踏出了第一步,沒有回頭路了。
想著Tim的眼睛,想著他的溫柔,想著他的吻,我知道自己已經墜入了一個美麗的深淵。
想著Tim的臉,想著那個輕柔的吻,想著他說"想你"時的語氣。
"想。"
這個字在我心裏轉了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