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怦然心跳（一）

藍到婚後十年，才發現韓風不愛她。

我在她結婚那天就知道了。

婚禮那天我跟在藍和韓風後麵。

見他們並肩走進新房後，韓風突然甩開藍的手，眨眼間已經盤腿在床上坐好了。

當地的說法，結婚那天誰先坐上婚床以後誰當家。

一個全力搶子虛烏有的當家權的男人能愛她多少？

一屋子婆家人喜笑顏看，他們為讓新媳婦勤快定了個絕早的接親時間，找的車偏晚來一個小時，新媳婦比別人勤勞無望，終於在誰當家環節搬回一局。

藍微嗔地看了一眼韓風，韓風手扶膝蓋得意洋洋。

藍為了遷就他一米六九的身高穿了雙平底鞋，提著婚紗輕盈地走過去坐在韓風旁邊。

藍在房間裏換衣服，我拿了婚紗打算掛到隔壁小房間，看見韓風跟他繼母站在走廊裏，他繼母正從拆開的紅包裏抽出錢來。

紅包是剛才迎親時藍父母給的，我按藍的要求選的素雅的圖案，我認識。

我沒對藍說。

看著她改口後接過韓風父母給的紅包，轉身交給我，我裝進替她拿著的手袋。

藍不會計較那點錢，但她會很在意韓風一家的誠實和誠意。

婚禮過去一個月，韓風的表弟結婚，藍參加完婚禮跑到花店來找我，我正摘掉黃玫瑰外層的花瓣。

“你知道嗎？韓風騙我。”

韓風的表弟不肯交出嶽父母的紅包，說給多少就多少，何必騙人。

人人都說他不懂事，用韓風當例子，藍才知道。

“他跟家人串通起來騙我，為了那麽點錢，拿我當什麽人了。”

藍很傷心。

我那時被張耀寵得感覺世界滿是陽光，勸藍過去的事不要在意。

“他也是不得已吧。”

藍氣了一會，自己替韓風找到了借口。

新婚之夜韓風打她兩個耳光，蜜月過後她跟我說，也是早就自己替他找好了借口。

“也是我哭得他崩潰了，看著我家的一群人都走了，我也不知怎麽就控製不住流淚。過後他後悔的不得了。”

後悔打了新娘，還是後悔弄砸了新婚之夜？

我盡力管住舌頭不評論韓風，那不僅不能安慰藍，還會讓她更傷心。

韓風倒也不是大奸大惡，他隻是被獨特的家庭搞變了形，希望跟藍在一起他能好起來。

藍也這樣想，她覺得她是上帝派來拯救幼年喪母的韓風的。

我從沒見哪個女人為男人付出那麽多。

藍婚後成了“一把手”，家裏外頭所有的事都靠她一雙手打理。

韓風做什麽呢？

他隻管做好他的工作，高興的時候跟藍說說笑笑。

他很少有高興的時候。

“他真夠可憐的，連睡覺都擰著眉毛。不是這不順就是那不順，什麽事沒有，想起小時候繼母欺負他還自己生半天氣。”

藍心疼的不得了，給他做這做那，像照顧個嬌弱的孩子。

為讓他開心，藍還學了好多笑話講給他聽。

韓風見藍笑倒生氣起來，說藍沒心沒肺，他情緒低落時，尤其看不得別人高興。

藍流產，隻休息了一天。

韓風不肯吃外麵買的飯，又不肯自己做飯，對著躺在床上的藍愁眉苦臉長籲短歎。

我帶了點補品去看她，她正冒著虛汗在廚房炒菜，韓風笑嘻嘻倚在門框上看著。

他戴鏡片很厚的眼鏡，看起來溫文爾雅，謙謙君子似的，跟同事的關係一團糟。

“風辭職了，我正說服他注冊個公司，自己做，他原來那個單位人際關係太複雜。”

那天藍到花店，一邊從包裏拿出織了一半的毛衣，一邊說。

接著又問我：“急三火四叫我來啥事？”

我有個問題要她幫我解惑。

昨天遇到個熟人，見麵就說要給我介紹個男孩，說來說去原來說的是張耀。

“說是張耀媽托她介紹，她想起我。我前幾天剛跟張耀去過他家呀！”

藍認為一定是那個人搞錯了，又問張耀怎麽樣。

張耀這幾天有時間就跑過來，我都有點煩。

藍納悶為什麽會煩，“應該想時刻跟他在一起才對。”

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我很清楚就是煩，希望他隔幾天再來，讓我有自己的時間。

韓風的公司開了幾天，就讓藍辭職來幫他，耍賴般說是藍要開公司的，他又沒想做。

藍辭了職，歡天喜地跟我說，這回好了，兩個人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她的快樂感染了我，決定去看看張耀，他好幾天沒露麵，也許感冒了。

陽光亮得刺眼，暖風習習。

開門的是張耀的媽，此後的事就像做夢。

我叫了聲阿姨，問張耀在沒在家，他媽笑著說他去外地上班了。

我以為太著急他沒來的及告訴我，問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他不回來了。”她媽說完看著我的臉。

我一定臉色發白，我從頭到腳都是寒氣。

除了臉色我都控製得很好，笑著跟她媽說阿姨我走了，不慌不忙地離開前，還停下看了眼他家籬笆上新開的一朵牽牛花。

張耀那麽個沉穩的人怎麽能幹出這麽件荒唐事。

身邊的每個人都照顧到的他這樣傷害我？

藍說一定是家裏反對，打包票說張耀一定還會來找我。

我很憤怒，沒有不舍隻是憤怒，遭人背叛那種怒不可遏，讓藍以後不要再提起這個人。

我恢複了單身，每天時間大把，常陪著藍去采購原材料。

她跟韓風的分工來回換了好幾個個兒。

開始韓風搞技術，藍管生產。

韓風見所有員工都歸藍指揮，認為架空了他這個老板。

於是藍退出管理，改成打雜。

公司資金緊張，藍出去到處借錢；韓風惹惱了客戶，藍去賠禮挨罵；韓風要開人，藍去談辭退條件。

讓我替藍生氣的是采購，韓風坐在家裏給藍一個低到不能低的價格，藍就按著那個價格滿世界找。

最後十有八九證明韓風給的價格是他臆想出來的。

我幫藍拿著沉甸甸一大包東西，看她拿著電話聽裏麵的韓風說她笨，轉過頭不看她沮喪的臉。

藍不計較韓風的態度，還處處替他考慮。

我覺得她中了邪。

她曾遭多少女孩妒忌，是多少男孩暗戀的對象啊，現在為這麽個小肚雞腸的男人奔波勞碌。

藍接了個大單子。

笑得花枝亂顫跟我說，韓風愁得睡不著，半夜裏跟她說推掉算了。

“我說那還行！”

藍不是沒主見的人。

她給他講怎麽做，韓風給她挑毛病，連用字都挑。

後來當然按她說的做了，韓風自己沒辦法。

他們日常討論工作流程是這樣的：藍提出方案，韓風反對，逐項指出不對，然後把藍的方案重複一遍，算他提出的，藍沒意見，就那麽做。

藍給我說這些的時候，語調不再輕快，“有時候真挺累的。”

張耀果然找我，一次次打電話，我忘不掉他媽盯著我含笑的目光，不理他。

他始終沒露麵，我就當這件事過去了。

藍和韓風公司的生意穩定，韓風就不斷打壓藍；生意遇到問題，等藍解決完問題再打壓她。

具體的打壓辦法都是些小動作，當著員工給藍難堪，藍說什麽都說不對等拿不上台麵，卻又讓人不舒服的事。

藍跟我吐槽，說韓風“孩子氣”。

他是藍的“親愛的”，她不把他當同事，就不會往辦公室政治上想，他明顯是在嫉妒她。

嫉妒自己的老婆。

一天韓風無理取鬧，藍動了氣跑到花店來坐了半個下午，

她神不守舍，又怕我擔心，說了幾遍“我沒事”。

她負氣出來，一下午韓風連個短信都沒有。

藍說他從不認錯。

給她買點吃的就算是道歉，買的還都是他以為她喜歡吃的。

那天夕陽在山，看著藍的背影在人群裏漸行漸遠，我明白了一個詞：明珠暗投。

看他們的經濟狀況好轉，聽說韓風辭職都躲得遠遠的繼母等人聚攏來。

韓風需要藍陪他應付，又對藍好言好語起來。

那些人很聰明，他們籠絡韓風，同時說藍的壞話，韓風從不替藍說話。

藍說他自顧不暇。

我小人之心地認為韓風很享受有人替他打擊藍。

藍總是意氣風發，什麽事都難不倒，韓風已經當著我說過幾次藍愛出風頭，抓尖賣快。

她拿他當骨肉，他拿她當對手。

藍義憤填膺地對我說從來想不到誰家的關係能這麽複雜，說一句話都心機滿滿。

“我弄不了，我沒那麽多心眼。”

她是沒那個心眼，也不想往那些烏七八糟的內訌上用心。

藍格外心疼受了委屈的韓風，把他平時沒好臉色歸結為心情不好。

“他心情不好憑啥給你臉色看！”

我終於忍不住抱怨開了。

“兩個人在一起是為了更幸福，不是一個把另一個拖進爛泥塘。”

“我在往外拖他呀，如果沒有我他可能會更糟。”

我看到的是藍不僅沒效果，韓風對她的影響遠大於她對韓風的影響。

她愛寵物，韓風不許養；逛街，韓風怕花錢；好容易拉韓風一起看場電影，韓風從開演就發牢騷，倆人沒看完就出來了。

藍就剩了一個看書的愛好，但就是韓風睡了也不能安心看，他可能中間醒了催她去睡，第二天還嘮叨他沒睡好。

一天藍買完菜過來坐一會，一邊說話一邊把包裏的菜拿出來挨個看標簽。

“我總記不住價錢，韓風問我不知道，他就說我是有錢人。其實我隻買當季的，不可能太貴。”

她把一棵菜花舉到眼前：“多新鮮！”

她是個天性快樂的孩子。

她單靠自己做夢，總有一天會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