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加拿大溫哥華。
這天是情人節。
小楊在家包餃子。
小楊覺得自己是個土蛋，無論土洋節，沒有不是一頓餃子能解決的。
當然，以前情人節，小楊會提早給國內的丈夫李學智敲打一下，讓學智給他發個紅包。出國後的第一年，學智大手筆發了一萬塊給她。那時候她收入還不錯，但誰也不會嫌錢多。
從去年開始，小楊也遭遇了財務危機，娘倆為了省錢，租了一居室的房子，小楊睡客廳的墊子上，點點睡唯一的一個臥室。理論上娘倆可以睡一個床，但小楊想要自己的空間。
與此同時，全世界都在通脹，什麽都貴，幾棵小蔥都兩塊五加幣。她的口紅用了快四年，早就過期了，還是沒有換。生活的擔子幾乎都壓在小楊身上，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問學智要錢，他總是拿不出錢來，或者，他已經不願意拿錢出來了。
婚姻是雞肋，她不想要了。
錢或許是理由，但錢背後，是長久分離彼此不再需要，以及對未來道路的不同選擇。或許對學智來說，他需要一個聽話的賢良淑德的女人陪在身邊。
而小楊不是。
當她動了離婚的念頭時，她婆婆突然沒了。
這對於萬裏之外的小楊而言，也是悲傷的事。小楊覺得婆婆老了，老虎已經不咬人，她能發現婆婆的很多優點，甚至覺得她老人家有些孩子般的小可愛。而不像嫂子們那樣總說她的不好。婆媳一場，臨出國前那場聚會，竟然是永別。
學智算是孤兒了吧。
新年的時候，學智在他們的小家庭群裏，發來一張夜晚值班的自拍照。小楊看了那張自拍，倒吸一口冷氣。學智的眼神暗淡無光又冷冷的。
這令她想起很多婚姻裏的不愉快。她還想，要是提離婚，學智會不會殺了她。
那時候，她的頸椎痛的讓她懷疑自己要癱了。她無法再假裝扮演一個聖母，去拯救男人。她也需要愛需要體貼更需要錢。而所有的親人都在給她壓力，你要回來，陪他，因為他可憐，失去了父母，隻有你可以依賴。
他們，以及他們的所謂傳統文化裏，從來不考慮她真正要什麽，而隻要女人為男人犧牲奉獻。王寶釧寒窯18載值得歌頌嗎？
人是會變的。
小楊聽見自己的反骨嘎嘎作響。
新年過後，她在微信上寫了長長的文字，正式給學智提出離婚。
所以，今年情人節她大約不會收到學智的紅包了。
2，
點點打工回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點點一邊上學一邊打工，給自己賺零花錢。她失業了一段時間，最近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在超市賣海鮮。小楊叫點點賣魚小妹。點點說，今天還烤了雞。小楊又叫點點烤雞小妹。新員工通常上沒人願意上的早班，點點五點鍾起床，不到六點鍾去趕巴士。小楊也跟點點一起醒來。溫哥華的早春經常有連綿不斷的雪，娘倆挽著手走在早晨的雪地裏，巴士站的燈火愈近。她們並不覺得生活之苦。
小楊要點點下手幫忙包餃子。
點點說，我爸爸給我發微信，要跟我說點事。你倆啥事啊。
點點其實很聰明，早看出點什麽來。
以前每次視頻，她要拉著媽媽說，給我爸爸一個ma,也就是親個嘴。小楊和學智都從了孩子的意思，互相敷衍ma一個，他們的嘴巴好像在誇張的說：罵。小楊看著學智的那張臉，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不愛他了，而她也清楚的知道，學智也不愛自己了。
學智有沒有相好的呢？三年和尚，總得吃點肉吧。哪有純情的中年男人等著老婆回來呢？
而她這三年的姑子，有沒有隻專心的敲木魚？
誰都經不起推敲。
小楊於是告訴點點，她已經正式向學智提了離婚的事。
離婚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有時候，先給自己達幹一仗。所有的糾結凝成麻花，然後再給自己解開。每解開一節，都還生疼。
她半夜發出那個離婚消息，好像一塊石頭扔到大海裏，學智一直沉默，連朵浪花都不給她。
學智給點點提前預告，就是打算先給孩子談這件事。
小楊先行一步，給點點說了。
沒想到點點笑著說，別斷供啊。
現在的年輕人真好，第一名一定是自己。而不是像小楊那個年代裏長出來的莊稼，總是為別人活，等著別人收割。偶爾造反，心裏的愧疚先把自己殺死一遍，她曾經不停問自己：我做錯了嗎？我做錯了嗎？
娘倆包餃子時，學智給點點發來信息，提到他們離婚的事，他問點點怎麽想的。
點點第一句話仍然是囑咐她爹，別斷供啊。
估計學智在那邊，眼鏡也是碎了一地。
3，
夜裏，小楊睡下後不久就潛入夢裏。
她帶著點點回到了小時候村裏的藥鋪。娘倆決定留宿藥鋪一晚。這時候，藥鋪的大門被推開，進來一個男的。小楊很害怕，但仍然笑著說，大哥你走錯地方了。
那男人退出去。小楊趕緊把門關了。
不久後，那男人又返回來。門玻璃上映出一張凶神惡煞的臉。藥鋪的門鎖不堪一擊，這個人就要闖進來了。
小楊嚇醒了。
她打開手機，學智跟她說話了，留言一大串。
那些話裏，一個男人痛苦的靈魂在拷問她：你是不是給我戴了綠帽子了，我是不是頭頂一片草原全世界隻有我最後一個知道。你知道嗎，同事跟我開玩笑，說你要帶個混血*****回來。
學智拿著貞操的道德繩子，飄洋過海來綁她。
小楊感到悲哀，這就是小地方人的思維，永遠離不開褲腰帶那點事。經過三年，她已經不願意回到小城市繼續從前的生活了。
小楊說：我46歲了，是你眼中的老女人，若是能生，是上帝的恩典。
學智：上帝在哪裏，你讓上帝給我一百萬，咱倆就離婚。
她以前跟學智吵架，老實人嘴巴毒，小楊不是他的對手。這天夜裏，她抖擻羽毛，最後還是沒能打贏嘴官司。
原來學智就是那個闖入藥鋪的人，他們之間不可避免要有一場戰爭。
小楊認為婚姻是一種捆綁關係，他們已經共同完成了養育孩子的目標，但基於對未來道路的不同選擇，可以選擇鬆綁。
學智不肯鬆綁。
第一次離婚溝通，他們都無法找到一個點，你說你的貞操道德，我說我的自由意誌。
（全劇終，謝謝收看)
PS:根據自己家族故事寫作的小說，因為牽扯疫情背景，盡管淡化疫情背景，也不符合出版要求。所以，發在文學城。
白菜，寫作十餘年，80環小作者。有興趣閱讀其他文字的，可以去微信讀書搜索《漫長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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