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中國老人在蒙特裏爾的生活故事

一直在想著該不該發這個故事，每次總會打上洋洋灑灑的幾百個字，然後又在一陣心理矛盾中刪去，我知道這個貼會傷害到幾個人的感情，但我卻希望你們能看見這個故事，這個事實。旁觀的朋友請不要做無謂的責罵，如果你也是真心想幫助這對老人，請幫助頂一下帖。我希望他們的兒女有一天能看見這一切，從而知道天下父母心。》
邂逅老人是在三年前的一個出租房公司辦公室，那時我正等待著在加拿大的第一份契約，老人進來時弓著背一臉的笑容，大聲地招呼著“morning,Madam”，讓人感覺她儼然是一位這裏的熟客。在異鄉遇見了中國人的麵孔，總是一種親切油然而生，所以自然地我們倆相視一笑，開始了我和這對老人夫婦的緣分之旅。我的約簽得很快，拿著租約要離去時，我特意放慢了腳步，因為感覺著老人那句英語發音就像是英文注上了中文音標，果不出其然，當madam問道你怎麽還是一個人來？老人就有點慌張了，“no english, madam, me, no english”. 不想著老人太過尷尬，我急忙轉身說我來做下翻譯吧。這翻譯一做三年，至今老人總會很愧疚地說道：小yu啊，我知道老人是最沒用的，一粘上你就像一塊牛皮糖，你家都是好人，是甩不開了。我聽著心裏難受，總會說，你是不想給我做紅燒肉了吧？
那一次原來老人是想換房，住在二樓，樓上的一對中東夫婦卻在家裏開了手工作坊，一台小馬達一到晚上就開工，老人投訴無門，就隻有無奈想著搬離了。可惜當時我也是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該怎麽幫助他們，能夠做的就是不時地和她去辦公室詢問，到外麵去看房，一來一去，倒也在公司裏混了個臉熟，都以為我就是她的侄兒了。現在想想，如果在當時，應該好好地跟樓上討個公道才行。因為急於脫離這個苦海，老人終於在聽說有一處空房的情況下，急忙地做了決定，雖然也是二樓，但樓上是一位單身西人，安靜，人也友好，雖然房價被公司趁機敲詐加了將近一百，但基於老人花錢免災的想法，還是簽下了約。那一陣子，我感覺老人是幸福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生活變得安靜了。
我知道任何故事都是有轉折，的確如是，是我該說“然而”的時候了。然而，好景不長，沒幾個月，樓上的單身忽然因為工作的關係，要搬離蒙特利爾了，很快，樓上搬入了一對中國夫婦。也許人們看到這裏，就想到了原來這個故事也是粗俗，為了抱怨中國人如何如何不互相體貼關心，如此而已，但我想說，我要講的這個故事不是要責備這個樓上中國家庭，它隻是一塊催化劑，加速老人的精神接近崩潰罷了。一個有孩子的家庭，再如何責備也是毫無結論。
該是時候介紹一下老人和她的愛人了。這是一對居住在蒙特裏爾十多年的夫婦，一個80多，一個70多，當年來探親的時候也未曾想到加拿大將成為他們人生的最後一站，女兒要生了，家庭需要照顧，住了兩年，習慣了，申請團聚，一切順理成章。老人每次說起女兒，臉上總會流露出一絲愛憐。可惜女兒和他們並沒有享受多久的快樂相聚，不多久，女婿在美國找到了工作，一家人隻有北雁南遷了，留下了兩個老人在這裏，一過經年。但我是認識老人兩年後才知道，老人當時是還有一個兒子住在南岸的，卻隻字未提，去年，兒子也終於去了美國。
老人的心裏始終留著一個夢想，那就是十年前向政府申請的老人福利房。10年了，我無法想象加拿大政府竟然在10年裏解決不了一對老人的小小要求，誰能說加拿大是每個老人的天堂？我清楚地記得，兩個月前，我陪老人去政府部門詢問現在的排隊情況，老人滿有信心，因為年初收到了信終於排到了50幾位，雖然每天仍在煎受樓上的吵鬧，但心中有了希望，難得的一絲寬慰笑意還是隱藏不住的。寫到這裏，我真心開始憎惡“然而”這個詞匯，總是在人們充滿希望的時候無情地擊碎它。我仍然真切地記得那一刻，當我轉達辦事員的話，告訴老人現在的排名經過調動，又變成了229的時候，老人的那一霎那震驚和無助。我很氣憤地質問他們，為什麽可以這樣無視老人的請求，十年是怎樣的一個概念，可是辦事員仍是一幅冷漠的態度，說這個問題超出了他能回答的界限。老人在那一刻徹底地被擊敗了，蒼老的神態仿佛永駐，再也消散不去。我勸說道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我可以幫你找房子，可以幫你到各個當地新聞單位反映情況，把事情做大，但老人拒絕了，說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加糟了，再說我們相處了幾年，現在依賴你們的心越來越重了，現在有空我還可以經常來你家裏坐坐，看看你女兒這麽可愛，我心裏就欣慰，住得離你們遠就覺得心慌，連唯一的一點開心都沒有了。我知道她說的是事實。記得兩個月前一次清晨，忽然接到她很驚慌的一個電話，小yu，快打911,我家老w有點不行了，我急忙打了911，然後趕到他們家，但見一層汗珠密密地布在老w蒼白的臉上，雙目緊閉，不發一語，我當時的想法竟然是該不該通知他兒女趕快來一趟了。事後幸虧檢查了無事，是以前心髒就有些問題。十年了第一次複發。但我不知道這樣的幸運還能發生多少，畢竟，80以上的人了。自從那次，老人就盼望福利房不會離我們住的太遠了。
我總覺得作為一個男人是不應該太感性的，可是現實是我對自己無能為力，對於人高馬大的異族，我敢於揮動我的拳頭，可對於一些細微的悲情文字，我的眼淚總要不爭氣地湧出來。同學見我落淚，不知何故，問我怎麽了，yu?我聳聳肩說老師講得太爛，我在為他默哀，可我實在打不下去文字了。一下課，飛似的逃回家裏，這裏是我的天堂，可以任由我的感覺一瀉千裏。

老人的身體明顯的垮了，一個月竟讓我幫她安排了三次醫生預約，有一次她拿了檢查報考讓我看一下，我一見到有一句寫著“甲狀腺有異狀腫塊”，我就不由自主地問道你最近是不是老是覺得肚子餓，情緒有點失控？她說是的，我說這可能是憂鬱症的前兆了，可不要大意。我知道憂鬱症對一個老年人的殺傷力，但我不能細說，隻是鼓勵她多到外麵走走，盡量不要想那些煩人的事情。老人來我家的次數明顯增多了，有時候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廚房那裏，看著外麵出神，跟我也慢慢開始敞開心扉說起了家裏事。雖然我一直很好奇她的一雙兒女，但總覺得是她的家事而沒有細問。我曾經給她建議，為什麽不讓她的兒女出一份首付款買一個小condo, 而他們可以用養老金來支付每月的按揭，這樣也等於給子女供了一套房。老人隻是搖搖頭說，子女都有自己的壓力，既然自己從來沒有向他們開過口，就不要再增加他們的負擔了。我知道老人很好強，也很關心自己的孩子。後來的慢慢了解中，還是覺得出老人是有一些怨氣的，隻是一直悶在心裏不說。她說，小yu啊，你的媽媽我見過，多開朗多樂觀啊，再加上你們真的讓我羨慕。可我能說自己什麽呢？隻是自己的教育出了問題吧？他們從小的時候，有什麽困難我都是自己去做，不想告訴他們，不想說什麽，考上了國內第一屆大學，我心裏是多高興啊，現在到了國外，也不知道誰告訴他們這些話，說到了國外老人都是獨立的，有政府在，不用子女來幫助贍養。說這話真是害人啊。現在多少人都有這種思想啊？我無語，我能說什麽？氣憤？責備？好像都不是我該有的，家家都有自己一個故事，我沒有權力去指責什麽。但無論如何我還是建議，畢竟現實如此，應該好好的告訴他們，不要隱瞞，如果一味地說自己生活沒問題，隻會給子女造成錯覺，到時候可能會遺憾終生的。老人還是堅強地搖搖頭，說自己能過多少年也有數了，沒必要再添亂了。老人知道我性直，擔心我會打電話告知情況，至今都沒有給我她女兒的電話號碼。
故事仍然在繼續著，因為生活仍然在繼續，在一個繁華都市的燈紅酒綠，忙碌身影裏麵，掩瞞了多少故事關於孤單和無助。老人離開我家走了，蹣跚的背影讓我想起了朱自清的短文《父親的背影》，這裏麵蘊藏了天下父母的堅韌和對子女的慈愛。我隻能說我的眼淚又開始不爭氣了。

在此也感謝幾位一直關心他們的朋友，有一位剛去了法國，但仍然在為他們跟政府部門力爭催促福利房的解決。也希望知情者不要告訴這兩位老人關於這篇帖子，以免引起他們的焦慮。

所有跟帖： 

• 回複：一對中國老人在蒙特裏爾的生活故事 -wxc2008- ♀ (241 bytes) () 09/04/2007 postreply 23:02:36

• 有能力就多幫幫他們吧.你是個好人. -老恐龍- ♀ (20 bytes) () 09/05/2007 postreply 01:34:40

• 或許換一個城市吧，政府房排隊可能快一些。 -500miles- ♂ (83 bytes) () 09/05/2007 postreply 09:44:15

• 這也是自作自受。女兒都不在了，還自己在那兒活受罪。 -PrincessGr- ♀ (84 bytes) () 09/05/2007 postreply 09:55:24

• Agree, their kids are bad, but they're not too smart! -jojo1971- ♀ (0 bytes) () 09/05/2007 postreply 09:59:22

• 你了解他們的情況？了解他們還有親人在中國？給說說 -目餌- ♂ (0 bytes) () 09/06/2007 postreply 08:28:13

• 真是很可憐的，多幫幫他們吧 -jennyga- ♀ (0 bytes) () 09/05/2007 postreply 11:37:37

• you're a good guy. 希望他們會好起來 -目餌- ♂ (0 bytes) () 09/06/2007 postreply 08:2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