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軌道交通,說通俗點就是鐵路,火車客運貨運、地鐵、輕軌、動車組、高鐵等等,總之在軌道上跑的都算。中國的軌道交通這幾十年來一直在提各種規劃,國務院一直沒同意,報上來一次拿板磚拍下去一次,不怕滿頭包的就來吧。為啥,虧本買賣嘛,建一條虧一條,別說收回建設成本了,建成後能自負盈虧的都罕見,尤其地鐵動車高鐵這些金貴玩意兒,每年都需要大量財政補貼,否則立馬關門給你看。
這種情況一直拖到全球金融危機,沒辦法了,沿海中小企業大量倒閉,大批民工返鄉,往各級政府門口一蹲,要吃飯,怎麽辦,都修鐵路去,全國一起開工,一下子解決幾千萬人就業問題。文人墨客各色馬甲們張嘴罵罵娘容易,換他們上來幹試試,估計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一輩子解決自己一家的吃飯問題就精疲力盡了。
所以當時上軌道交通是政治任務,每年必須完成一定的投資額,完不成問責,一到年底建設部門就求爺爺告奶奶地到處找承包商,行行好,先把發票給我開了吧,立馬給你打錢,麻辣個八字錢沒花完要扣獎金。一般基建項目付款進度能達到70%就很好了,軌道交通建設能到90%。馬甲們要問了,這賺錢難,花錢還不容易?狗屁,有審計的,每一筆錢花在哪裏都得交代,預付款要有設備采購發票,進度款要有驗收報告,這玩意兒都實打實的,修了幾公裏直接拿肉眼都看得見,想虛報點土方吧,人家還去填埋場拍照回來在電腦上算,就差動用衛星了。這種考核/製衡機製下,工期的緊張程度可想而知,正規的工程籌劃報上去壓根沒可能批,直接壓掉三分之一再開始談。
而且花錢還有根紅線:國產化率75%。國資委這錢是要拉動國內經濟的,你錢得花在中國公司身上,問題是中國哪有TMD能造地鐵動車高鐵的公司啊,怎麽辦,把標發給在國務院發改委審計局裏有門路的公司,再由他們轉包給外國公司,這下算國產了,嗬嗬,一開會許多德國法國美國加拿大人都成了國企員工,小日本不行,你 媽 逼 會說中文的小日本也不行,說不行就不行,全國好像隻有廣州有條線是三菱電機中的標。
既然是轉包給外國公司的,那就有價格談判問題,供應過剩時顧客是上帝,供應不足時顧客是孫子,想花三分之一的錢買到最先進的車子,這是個技術活。總之最後搞定了,手段不見得光明效果非常之不錯,雖然多快好省之下難免有些地方打打折扣,這都不是啥光彩事就按下不表。
在經費不足工期不足人才不足的情況下全國軌道交通建設就這樣坑蒙拐騙磕磕碰碰地大麵積鋪開了,而且要求不能出事故,死了人是有刑事責任的,業主、設計院、供應商、施工單位、監理單位自己商量,按事故級別派相應人數坐牢去。這是什麽概念,國家就給你這麽多錢,要求你按時完工,然後這技術你不懂,得供應商說了算,而且還不能用工程付款來製約供應商,最後就算你人品出眾祖墳冒煙,按時開通了,別高興,今後不管出啥事故坐牢殺頭都有你的份。
最要命的是,你前頭撅著屁股幹得正歡,後頭國家一看,經濟恢複得差不多了,好了,軌道交通這種每年大麵積大幅度燒錢的玩意兒,“適度超前”就可以了嘛。為什麽?因為房價再漲人民就造反了,而調控房價政府就沒錢了,沒錢修什麽高鐵,cut!吃穿住行,住還是排在行的前麵的嘛。動車一追尾,罵聲四起,我勒個去,罵人者裏頭誰能拿出1萬億來,到明年京滬高鐵給你造得妥妥的。
以高鐵為代表的軌道交通事業,承載了中國經濟的太多希望,這一代的建設者,拿著微薄的薪資背負巨大的壓力,在腐朽的體製中、現實的無奈中努力實現不被看好的超越,比起那些上下嘴皮一碰輕飄飄地說些風涼話的利益不相關人士,他們是真正的愛國者,每當看到工地上掛著的“不留遺憾,不做曆史罪人”的標語,我都肅然起敬。雖然以劉誌軍被捕為標誌的政策轉向給高鐵帶來一些善後問題,溫州南追尾的原因也還沒有查清,但這一代建設者的曆史功績是不容抹煞的,不管政局博弈的最後結果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