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嘯猛於地震、核輻射猛於海嘯。自3/11大地震以來，我想，這大概是大多數人最為深切的體會。
從電視報道的畫麵上看，海嘯到來前，即使是重災區的絕大部分建築也還都是完好無損的，說明日本的建築抗震水平的確相當高。但海嘯滾滾而過，所到之處摧枯拉朽一般所向披靡，樓台館舍、立成瓦礫。而核輻射更厲害，直接造成幾十萬人避難、幾十公裏的無人區，它摧毀的是人心。
向西！向西！逃離核輻射！這是16號回國當天在上海街頭的報亭某份報紙上看到的新聞標題，黑色、加大、加粗的字體，讓人觸目驚心。
能在這個時候及時回國，應該是很幸運的吧。不過，心裏多少有點當了逃兵的感覺，特別是老婆孩子還留在了東京。
你這是有孝心有好報！老婆不無嫉妒地轉達了她姐姐對此事的評價。嗬嗬，就有這個命，沒辦法啊。其實，我這次回國，是半年前就有的計劃，原因是我父親七十大壽。而女兒正好是3月末的中學畢業典禮，分身乏術，隻好我一個人代表全家去給爺爺賀壽。
機票，是早在一個半月前就訂好了，原本是17號早上的航班。地震之後，國內飛成田機場的航班都改成當天來回、不在成田機場過夜，所以國航所有的早班航班全部被取消。多虧老婆的同事得到消息早、又及時通報，我才能及時變更，改成了16號下午的航班。 14號，周一，震後第一天上班，有關核輻射的消息甚囂塵上。反應堆建築爆炸、大洞、冒煙、核泄漏、西風、太平洋、美國航空母艦赴日救援、遇放射雲、逃避至福島80公裏以外、俄羅斯宣稱放射物質10小時後抵達東京呼籲室內避難。。。。。。 15號，周二，照常上班，該日東京核輻射量迄今為止最高，為標準上限20倍。美國設福島80公裏禁入區、法國等多國開始從關東地區撤僑、中國開始從重災區撤僑。。。。。。大連來的同事中有三位未出勤，後經聯係，得悉已買好經大阪回國的機票、正在入管局辦理再入國手續，據稱入管局人數爆滿；午後，大連總公司來信，經開會討論，擬同意派遣在日的一百餘名總公司人員“自願歸國”。一時大嘩，總公司人員可以回國，還有100多日本分公司人員何去何從，分公司未有指示，然則人心已大亂。 要不要回國避難，老婆的態度很猶豫。女兒則很堅決：那麽多的日本人（同學）都沒有避難，難道留在東京會死啊？！一時半會兒死倒不會死，不過，這輻射。。。（我也隻有苦笑）。。。暫時好像沒什麽大問題，但萬一情況惡化了。。。誰又能說得清呢。 而且，這會兒想回也會不去啊。下午，有同事打電話想問問回國機票的情況，結果，剛一開口，那邊就直接打斷：你也不用問了，回國的機票現在最早的隻有23號福岡起飛的，你要不要？ 我知道女兒還惦記著她的中學三年的全勤獎和即將到來的畢業典禮，學校隻是中止了期末考，畢業典禮還是如期舉行；老婆手裏的項目還差一周要結束，馬上離開影響很惡劣。女兒反對、老婆工作難以交接、買不到機票、加上暫時東京還算“安全”，最後，還是也隻能決定老婆、女兒留在東京先觀望觀望、再定行止。我對老婆說：要真是情況惡化、又買不到回國機票，那就先逃到關西去，索性趁這機會到關西去旅遊旅遊，也很不錯。 16號，周三，下午3點的航班歸國。從這一天開始，鐵路不再列入限電名單，但發車數量仍少於平日。因為有前一日歸國的朋友說，沒有到成田機場的電車、隻能乘出租，所以決定盡早出門。 9點不到就從家出發了，結果意想不到的順利，10點半左右到達機場。乘自動扶梯上三樓的國際出發大廳，一進去，驚呆！整個就是春運期間的上海鐵路新客站。行李、候車的人散滿一地，大約有好幾百人席地而坐。有朋友友情提示：你不去給老婆孩子登個記？ 靠出口的門邊果然有一張桌子，坐著幾個誌願者模樣的年輕人，不少人在排隊登記。原來，這裏大多是災區逃出的“難民”，都沒有機票，大使館在努力爭取機票、盡早安排回國。一問，誰都可以登記，但重災區來的、或婦女兒童優先安排，且目的地可能是在大連、北京、上海、廣州四地的任意一個，自己不能選擇。哦，原來散坐一地的都是等機票的，大多數看起來都很年輕，估計不是留學生、就是研修生。 喜出望外。趕緊打電話征詢老婆的意見---要不要登記、要不要回國？意外的是，這一次女兒也沒有表示強烈的反對意見，看來這兩天的電視報道還是很有震撼效果。那就趕緊排隊登記，住址、姓名、性別、聯係電話、護照號碼等等。很高興，這回算是體會到祖國的關懷了，大使館算是做了件好事。 等辦理好自己的登機手續，坐下來啃兩口幹麵包當中飯時，朋友又提醒一事：你不讓老婆孩子到機場來等票嗎？我愕然。不是登記了聯係電話了嗎？難道大使館不打電話通知？再去谘詢，果然大謬。原來，大使館弄到機票後、按優先順序安排好人，然後是在機場張榜公布名單，人不到機場是不行的！但，但，但，人到了機場，也不能保證當天一定是可以成行的，這不是折騰嘛。雖然每天都能走個幾百人，不過根據我登記的時間，當天肯定是沒戲了。 再打電話通知老婆，老婆下了大決心：第二天到機場等票！婦女兒童優先嘛，當日成行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有些後悔登記時太老實、住址填了東京，要是填福島，不是更優先嗎！ 17號，周四。上海，我下午的火車回老家湖南；東京，老婆孩子上機場等票。因為不知道她們會飛到國內那座城市，我沒有在上海等。事後證明，這個決定非常正確：老婆孩子在機場折騰一天，最後沒走成，居然又回東京的家了！要是飛北京就已經乘上了，但我想坐晚一點的航班飛上海，結果沒乘上。很無言。給你飛北京的機會你不走，估計即使有上海的，大使館也不給你安排了！唉，無言，還是無言。過了幾天後，老婆很得意：你看，（核輻射）事態漸漸平息了，沒走，還是很正確的嘛！ 18號，周五。湖南，我到家，開始腐敗之旅；東京，有雨，據說輻射粉塵隨雨而下，老婆在家蓄水備災。公司郵件說，次日準備組織大阪“三日遊”。很激動，鼓動老婆去參加、到大阪避一避。沒曾想，本人不在日本，家屬不能參加，瞧這倒黴公司辦的這倒黴事！ 19號，周六，三連休開始，東京核輻射值開始逐日恢複“正常”。。。。。。遂徹底斷了回國避難之心。 歸國、歸國！向西、向西！這是核輻射開始的這一周的生活主旋律。歸國，機票一票難求，據說每天從日本歸國的人數達到一萬以上。向西，關西大阪的旅館也是爆滿、一室難求。 同事甲，15日午後決定歸國，網上搶購到16日大阪飛北京的機票，票價1萬多人民幣，歸國目的地大連；同事乙、丙，15日缺勤，搶購到17日大阪飛北京的機票，因恐懼輻射將至東京，特提前於16日赴大阪，在機場坐了一夜，歸國目的地大連；同事丁，原本23日項目結束歸國（機票已預訂），於15日晚赴名古屋，在同學處待一周後，經東京歸國。 公司有一個現場，原有大連總公司和日本分公司員工共10人，15日後僅剩員工2人，其餘全部歸國或赴關西避難，比例為全公司之最。事後統計，僅日本分公司這期間就有員工四十多人歸國，占工程師總人數接近一半。這個數字，真是讓我目瞪口呆。 核恐懼猛於核輻射，誠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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