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0日,我和大妹一起去參加一日旅遊團。在山梨,靜岡轉了一天。看風景,聊大天,吃美食。還給家人買了一些土產,回到家已經晚上9點鍾左右了。疲倦而滿足地睡下。
3月11日,早起,晴天。小兒子東東的14歲生日。我對東東說:生日快樂!又確認東東今天上午踢球,中午飯回家吃。和他商量周六或者周日把表兄弟叫來慶祝生日。本打算給他點錢讓他踢完足球買個小蛋糕自己先慶祝一下。忙忙亂亂的早上,出了們才想起忘了給東東錢。
到了班上,被告知晚上下班前要順路送一份資料給客戶,然後直接回家。這樣就可以比正常下班早到家裏半個小時。想想明天是周六,心情很好,幹活也來勁,一邊盤算著東東生日慶祝的菜譜一邊工作。
把剛完成的一份設計成果裝箱,四周嵌好緩衝的碎紙屑,拿起宅急便的傳票,正要寫傳票的時候,地震發生了。
最近總是頭暈,一開始以為又是自己頭暈了,不確定的問周圍的同事:又地震了?
同事麵帶微笑回答:又地震了。
來日本將近19年,地震經曆了很多次,從最開始的恐懼到習以為常。
3月11日那天的地震,也是一種“又震了”————很不耐煩的感覺。
我和另一個女社員的座位是背靠背。為了敘述方便,叫她小白吧!
這次的地震沒有像往常一樣很快結束,而且搖動幅度越來越大,還伴有聲音。辦公室裏的所有人都從座位離開站了起來,我和小白,小菊(也是一位20代的女子)站在自己的座位前互相對望,漸漸開始每個人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小白說了一句:要不要躲在桌子下麵?話音剛落,我們三人一起鑽到了各自的辦公桌底下。
我躲在桌子底下,心裏祈禱快點停下來吧。。。。這次玩笑開大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關東大地震?。。。。四周傳來劈裏啪啦物品摔落地麵的響聲。
其實也就是一兩分鍾的搖晃,但是對於我來說很漫長。終於搖晃停了下來。辦公室的另一位50左右的女社員小石也從自己的桌子底下出來,臉色潮紅,眼裏含淚。我自己一邊喊著頭暈一邊出來。和我鄰座的宮澤笑嘻嘻地對我說:潤真是膽小,還鑽到桌子底下了。
我憤憤地答:我不能死!我上有老母,下有孩子。我不能死!
環視四周,書架上的資料掉下來很多,因為書架都作了防震處理,沒有倒下來。微波爐從不高的台子上掉到地下,茶壺也粉身碎骨,別人告訴我:你的電腦掉地下了。我才發現電腦主機摔在了地下,而顯示屏還完好地屹立在桌麵上。我喝水的兩個茶杯也完好無損,隻是裏麵的水灑了出來。
支社長到底是領導,高喊一聲:大家各自確認損害狀況。鈴木,你把現場拍下來留下證據。
這時,第二次地震又開始了。
大家誰也不說話,安靜的各自鑽到自己的辦公桌下避難。後來得知,有極少數的男社員跑到緊急出口,開開門,一邊努力維持站立,一邊觀察外麵的情景。
這次搖晃我已經沒有什麽清晰記憶了。從桌子底下鑽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先是給東東,然後是給媽媽,都不通。我輪番撥這兩個號碼,期盼快點接通。卻始終接不通。操起座機給家裏的座機打電話,還是不通。我開始想哭了。鎮定下來想:東東年紀小,機靈,又從小在日本長大,受過無數次避難訓練,應該沒有什麽大事。媽媽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很可能地震的時候慌張避難摔傷,於是我集中精力撥打媽媽的電話,又試圖撥打弟弟的電話(弟弟的工作地點離我家近),都打不通。
我們公司的隔壁是一所高中,是臨時避難所。地震停了以後,支社長受到大阪總社的電話,支社長一邊大聲匯報東京支社的狀況,一邊吩咐大家打電話確認出門在外的社員的狀況。
小白和小菊離窗子比較近,走到窗前看隔壁的高中操場,說操場上還有孩子們在踢足球,陸續有人到操場避難了。
我們支社長沒有下達避難的命令,招呼大家收拾散落的東西,我把自己的電腦主機抱起來放回桌麵上,再按電源開關,已經沒有顯示了。
無心收拾東西,一遍又一遍地撥打東東,媽媽,弟弟的手機和家裏的座機,始終不通。
說不清是頭暈還是震的發暈,總之感到很暈。我想離開辦公室到隔壁的操場上去,小白和小菊也是一樣。支社長始終不讓大家避難,實際上在等總社的指示。我們三人結伴走出了辦公室,互相提醒著拿著平時蓋腿的小毯子,我還穿上鞋子(辦公室裏是拖鞋),背上背包,從7樓走下來去隔壁避難。臨走的時候我叫小石和我們一起走,她不置可否。於是我們三人去了隔壁操場。
雖然是隔壁,卻從來沒有進去過,竟然找不到校門,好容易找到校門,卻關著。迷茫時前麵有一位頭戴頭盔的女子喊我們,原來她是負責誘導避難的,我們隨人流匯集到操場。
到了草場,踢球的孩子們已經撤退,分散在教學樓前和教室裏頭,探頭向外看,一點也沒有緊張的樣子。聚集在操場的人越來越多,有人用擴音器喊話指揮大家注意周圍的落下物,有的公司是集體避難的,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像開會,我和小白小菊三個人站在操場上形單影隻。
周圍的人都在打電話,偶爾有接通的,讓我分外羨慕。
小白的妹妹就是嫁到了福島,地震後不久,小白收到她妹妹的短信:我活著。小白立刻給她的父母打電話。我們也為她高興。
3點40分左右,我開始放棄打電話,給每個弟弟妹妹和東東,領導發短信,內容都是一樣:沒事吧?回短信!
4點11分,收到地一封短信,是弟弟來的:東東和我們在一起,安全。
我立刻回信給弟弟:媽媽和你在一起嗎?卻沒有了回音。我很相信媽媽和弟弟在一起,心裏安靜很多。
4點半左右,我們三人回到辦公室,大家像年末大掃除一樣收拾散落的資料,我始終沒有參與,開始借用小白的電腦給家裏的兄弟姐妹發群發短信,內容還是一個:大家都沒事吧?有可能的話請回信!
很快收到四妹夫的回信:我沒有事,正在往家裏走。利(四妹)也沒有事。
我心疼自己的電腦,在別人的指導下把主機和顯示屏的連線連起來,鍵盤也接上,驚奇發現電腦還好用,大喜過望。“支社長,我的電腦沒壞,還能用。”我喊著。
支社長沒有回答我,對大家喊:“現在有的電車已經停了,如果能回家的,可以現在回家了。”
我就等這句話呢。支社長的話音剛落,我立刻穿好衣服走到門口,大喊一聲:我先失禮了。迫不及待地離開了辦公室,踏上了回家的路。
走出辦公樓,看了一下時間:晚上5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