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該法案條款,當日本的親密盟國,在日本國土之外受到存立危機的敵對攻擊時,日本的自衛隊,有權與盟國部隊一同參戰。在通過眾議院批準後,法案已送交參議院候審。如果法案最終生效,那麽這將是自二戰後日本和平憲法的製定以來,日本自衛隊,首次獲得在日本國外執行大規模軍事行動的合法權利。
圍繞安保法案,日本國內的政治態度呈現出鮮見的嚴重分裂。日本民主黨、日本維新黨、日本共產黨等國會三大反對黨派,都對這一法案表示出不同程度的不滿,而民主黨與共和黨的反對情緒尤其強烈。唯一明顯表態支持法案的在野黨派日本次世代黨,在國會上下兩院總共僅有8席,與坐擁數十席位的其它大反對黨根本不在一個量級上。雖然自民黨目前仍然是一黨獨大,與聯合執政的公明黨合作基礎也尚算牢固,在短期內不會受到有力的反對挑戰,但在安保法案問題上,日本政壇的陣營分化已成定勢,並且對日本未來的政治走向帶來深遠的影響。
日本國內的媒體分化也非常明顯。主要的偏左翼媒體朝日新聞與每日新聞,連篇累牘地發表社論炮轟安保法案,認為該法案不但違反了日本憲法的第9條款,而且在未來將會把日本拖入對外戰爭的泥潭;而采取保守立場的偏右翼媒體產經新聞與讀賣新聞,則采取了默認支持的謹慎立場,社論內容大多為闡述釋義法案的背景與含義,試圖以事實論述的理性客觀姿態,來獲取讀者的理解,平息反對者怒火,而在措辭上則去盡鋒芒,以免觸犯大眾的情緒。
不過,一部分日本國民的反應,則要激烈得多。6月14日,在得知法案被確切提上日程之後,大量反對者聚集在日本千代田區永田町的國會議事堂周邊,舉行抗議集會。據抗議組織者聲稱,抗議人數多達2萬5千人。而在7月15日,眾議院特別委員會通過法案的當天,兩名反對者在國會館外的道路上,與警察發生肢體衝突而遭逮捕。在Facebook、Twitter等社交媒體上,持不同立場的網絡用戶之間,也展開唇槍舌劍的論戰。反對者怒斥安倍政府把日本綁架到偏離傳統和平外交的路線上,日本將來會因此付出流血戰爭的高昂代價;而支持者則嘲笑反對派除了高呼違憲之外一無是處,若聽從他們的意見則將來日本麵臨重大威脅時隻能束手就斃。論爭的激烈程度,也屬近年來罕見。
日本在二戰戰敗後,於1947年美國占領期間訂了現行憲法,至今一字未改。根據該憲法第9條,日本永遠放棄戰爭,不保持陸海軍,放棄交戰權。對憲法9條的慣例解釋,是日本可以擁有最低限度的自衛軍事能力,而且必須限於用於自身防衛。日本因此成為一個被本國憲法限製在外使用武力的“和平國家”。
一部分所謂日本左翼,強烈批判日本的戰爭行為,認為迄今為止,日本對待過去的反省以及對其它國家的補償,還遠遠不夠;而另一部分所謂日本右翼,拒絕現行的國際戰爭史觀,認為日本過去的戰爭行為隻有勝負,無關罪惡。而在後一部分人看來,不具備對外戰爭能力的日本,在危機存亡的時刻,隻能乞求美國的軍事保護,完全算不上是一個正常國家。日本首相安倍晉三以及其所屬政黨派閥“清和政策研究會”,至少在憲法修訂的態度上,與多數日本右翼站在近似的立場。
不過,無論是日本左翼還是右翼,都不占據日本社會的主流。在絕大部分日本人看來,戰爭的曆史,隻不過是一個遙遠而曖昧的記憶。比起戰爭責任與戰爭罪行這些抽象的名詞來,記錄廣島原子彈爆炸慘象與東京大空襲的廢墟的照片,或許更令普通的日本人觸目驚心。戰爭是一個可怕的怪物。日本在過去是這個怪物的受害者。要遠離戰爭。還有什麽比這麽淺顯的道理更有說服力?
也許,另一個更為現實的解釋是,在強大盟友美國的庇護下,日本不但節省了一大筆軍事開銷,免去卷入外部世界的各種爭端麻煩,而且以恭謙和平的國際形象,獲得世界絕大多數國家的好感,在各國的商業圈暢通無阻。二戰結束後幾十年過去,通過這一“和平紅利”,日本不聲不響地構建起一個巨大的全球商業帝國,其境外淨資產總額達3萬多億美元,居世界第一。
而一旦日本再次擁有對外戰爭的這一“正常”能力,那麽不可避免,日本也將失去這一“和平紅利”,不得不背上所有“正常國家”都有的“正常麻煩”。顯然,安倍政府在重塑正常日本這一道路上正在殫精竭力,但如何才能避免招致日本大多數國民的反對情緒?又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鄰國敏感,並繼續保持日本的和平紅利?這些問題,對與任何一個政府來說,都是艱巨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