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地傳奇】四。騎白馬跨洋槍

    幾十年前,中國中央紅軍打了敗仗,從根據地江西瑞金大撤退。沿途在貴州大山裏打轉,犧牲了幾萬人的性命,還是擺脫不了大群敵軍的圍追堵截。走頭無路時,偶然在一個小縣城街道上揀了張敵人的破報紙,發現在遙遠的陝西北部活躍著一隻紅軍地方武裝。絕境中的紅軍象發現了一隻救命的小船,調頭向陝北急進。

    中央紅軍千裏投奔的,是闖蕩天下,曆盡千辛萬苦,終於打出一隻紅軍隊伍,和一塊小小根據地的傳奇人物,在陝北大名鼎鼎的劉誌丹。

    中央紅軍到達陝北後,埋頭經營,臥薪嚐膽,駐足十三年。終於在全中國取得勝利,於1946年移駐山西繼而北京。從劉誌丹到中央政府前後幾十年,無數陝北人投身革命,很多人獻出了生命,個別人進京當了官,也有很多人沒有堅持到底。

    陝北人有句古話:俅毛擀不成氈,陝北人做不了官 

    我們後村村頭有一口爛窯,半蹋的窯洞裏一張土炕,隻剩半張炕席。滿炕滾滿半大孩子,晚上七八口人一張破被,蓋上東頭,西頭哇哇喊冷。這個窯洞的主人老於頭最愛憶當年,那時,他是中央政府駐地的總司務長。首長們的衣食住行他都管,人緣極好。中央政府離開陝北時,毛澤東拍著他的肩膀說:老於呀,走嘍,跟我去坐天下吧!

    老於頭沒有走,家裏剛娶的婆姨,新分的幾畝山坡地,舍不得呀。這不,孩子越生越多,日子越過越緊巴,窮的連虱子都嫌他血苦。

    和我關係最要好的謝華山大伯,就最不願意提過去。一天酒後,謝大伯吐露真言:原來他是劉誌丹隊伍裏的一名團長。這支紅軍隊伍不易啊,到處是政府軍和地方武裝。有一次突圍,在跑馬山梁上急行軍,擺脫追敵。忽然就遇上了一場急雨。陝北的黃土地平時走路蹋灰揚塵,一遇水,立碼變成膠泥,滑溜溜的,沒法走人呀。紅軍正在山梁上奔跑,一陣趔介,兩個連一百多號人眼看著就滑下山溝,全部摔死了!

謝大伯最後逃跑是在東征的大撤退時。

    紅軍東征是中國革命史中最模糊的一段,有太多疑點。劉誌丹在陝北民望極高,人們把他當做活神仙。紅軍到達陝北時,正值遠在莫斯科的共產國際大員在陝北根據地大清洗,團級以上幹部全部被清洗幹淨並統統槍斃了。劉誌丹出於信仰和愚忠,自縛受擒。死刑命令已經下達,被剛剛到達的周恩來及時撞到,刀下留人,救劉誌丹一命。

    但中央紅軍到達陝北,喧賓奪主,與地方幹部發生矛盾。由原陝北紅軍為主組織的紅軍東征,向敵人實力最雄厚的山西發兵,無異以卵擊石。說是殺出一條北上抗日的道路未免牽強,離石一仗,東征軍全軍覆滅,僅剩下幾十名戰士扛著劉誌丹的遺體返回黃河邊。對麵競沒船接應,隻好躲在黃河岸邊陡峭的岩石下,逃過追兵。
    謝大伯是在離石戰役的戰場上溜掉的,他嘴裏噴著酒氣,結結巴巴漲紅著臉講。怕人哩,離石四麵山上全是死屍,那炮一放就倒下一片,工事都是死屍搭的,死了沒十萬也有八萬哩。再打下去,誰也沒命呀!謝大伯帶著弟弟謝明山從戰場往回跑,綏德路口到處是紅軍的關卡抓逃兵。兄弟倆一商量,算求了,回不了家,就往下邊跑吧。那時延安還是國民黨占據區,紅軍抓不到逃兵。他們看看沒人追了,在此地落戶。

    我們村當年做地方政府大官的是陳寶英他爸。那年寶英三歲,他爸已經是地區政府專員了,官職相當於現在的地委書記,屬於高級幹部。終於也在中央遷往北京坐天下時撂下工作回家了。老頭子現在還精神抖擻,滿麵紅光,講起當年曆史毫無悔意:那官當得沒味兒咧,每月5元錢菜金,還不如咱莊戶人家好過呢。家裏寶英還小,還有婆姨哩。老爺子是陝北最善經營的人物,家裏今天窯新糧足。寶英老子英雄兒好漢,後來當上了公社幹部,吃上了皇糧,這是後話。
    村裏當兵最風光的莫過於劉海老漢,劉老漢那時十八九歲,在棗園中央政府駐地的中央警衛團當戰士,每天給中央首長站崗放哨,提起當年還真是威風八麵!

    中央警衛團戰士每人一杆衝鋒槍,屁股上一把盒子炮。裝備一流,非一般紅軍戰士所能比。後來國民黨胡宗南軍占領延安,中央警備團其中一部分,組成第二教導旅,留下打遊擊。老百姓管他們叫二教旅,胡宗南兵按照諧音兒管他們叫二叫驢。由於裝備精良,善打仗,胡軍聞之喪膽。一聽二叫驢來了,往往哭爹喊娘,調頭就跑。劉海那時的主要任務,是在棗園站崗。棗園是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央幹部辦公和休息的地點。尋常人等不能打攪外,奇怪的是未經批準還不容許家屬探訪。雖然家屬駐地僅僅一牆之隔,她們和戰士們也很熟絡。毛澤東夫人江青和戰士們總有說有笑,態度和藹可親。林彪夫人是陝北綏德人,眉彎目秀,年方十八,是有名的陝北一枝花。警衛戰士最怕的是劉少奇夫人。有一天晌午,劉海當值,劉少奇夫人沒得到批準來找丈夫回家。按照紀律,劉海不能讓她進去。夫人先還好好說,後來火了,探頭探腦想往裏硬鑽。劉海搡她一把,劉夫人一趔介摔倒在地,索性大哭大鬧。首長們都被吵醒,跑出來看。劉少奇滿意的拍拍劉海的肩膀,好,好,有原則!有原則!後來劉少奇離婚娶了王光美,林彪也離婚娶葉群,這些都是後話。

    劉海兵當得風光,但還是難以持久。那年頭,根據地物資緊張,戰士們都住普通土窯洞。窯洞口沒門窗,搭張草簾子遮風擋寒。寒冬臘月,冰霜刺骨。最難熬的,還是冬天沒有棉衣。中央警衛團士兵要站夜崗,特殊照顧每人發一件羊皮坎肩和一頂氈殼殼帽,抵擋陝北夜間的風寒。一個天寒地凍的深夜,單衣單褲的劉海打熬不住了。他把坎肩氈殼殼帽和駁殼槍往棗樹枝上一掛,向毛澤東的窯洞深深鞠了個躬,嘴裏低聲道:毛主席,我實在打熬不住,對不起您老人家啦!

    說完,扭頭鑽進黑夜。當了逃兵。

    老人們講,當年陝北幹部中,數高崗最色。他搞的年輕婆姨不計其數,還鼓勵警衛員搞女人。奇怪的是陝北人不以為恥,反稱讚有加。村裏有一位雖老但特愛俏的婆姨,臉上仍留有一絲往昔的秀色。她最得意的事,是當年被高崗搞過。她自己講是被強奸,估計言過其實。隻是她在胡宗南兵進犯延安時,有一次沒來得及逃脫,被一個排好色的胡宗南兵集體強奸,倒確有其事。

    村裏參加革命最早,堅持時間最久的是李老漢。有一年,延安縣一中不知怎麽找到這位老革命,請他講革命曆史,他講了如下一段:

    那晌我們遊擊隊正在河莊坪擺賭桌耍明寶哩(陝北的一種賭具),偵察員來報,安塞縣嚴河灣來了一夥胡宗南兵。我一聲令下,遊擊隊員把明寶盒一甩,一個急行軍就到了嚴河灣。趴山峁峁上,探頭往下一看,奶奶的,胡宗南兵一夥子逑個旦旦,也在河灘上耍明寶哩。我們躺在山峁頂頂上,每人一顆手榴彈,拉著火,朝腦袋後邊一甩。然後看也不看,又一個急行軍,跑回河莊坪,繼續耍我們的明寶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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