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百草園到天上人間
——作者：魯遜
我家的後麵有一個很大的夜總會，相傳叫作天上人間。現在是早已並小姐一起賣給覃輝的同伴了，連那最末次的消費也已經隔了七八月，其中確鑿隻有一些學生妹；但那時卻是我的樂園。
不必說高挑的梁海玲，白皙的孫靜露，柔嫩的張曉豔，豐滿的李欣；也不必說馮珠珠在懷裏長吟，肥胖的雪兒伏在大腿上，苗條的王雨忽然從浴室直竄向床上去了。單是雯姐的短短的迷你裙一帶，就有無限趣味。老板在這裏低唱，小姐們在這裏彈琴。掀開門簾來，有時會遇見什麽長、什麽記的，倘若用文胸遮住他的雙眼，便會拍的一聲，從後麵伸出一疊鈔票。某長和陶陶纏絡著，陶陶有足球一般的玉球，某長有肥碩的身軀。有人說，某長上床從來都不會累的，一鬧便是大半夜，陶陶於是常常推他起來，牽連不斷地推起來，也曾因此弄壞了衣衫，卻從來沒有見過有一次讓他停手的。如果不怕貴，還可以點到小阿福，象牛奶半凝成的人參，又白又嫩，色味都比李欣要好得遠。
包房裏安全專家是不去的，因為相傳這場子裏有一個很大的保護傘...
媽咪曾經講給我一個故事聽：先前，有一個老顧客在房間裏按摩，晚間，在浴室裏衝涼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叫他。答應著，四麵看時，卻見一個警察的臉露在貓眼裏，向他一笑，退去了。他很害怕；但竟給那走來夜談的女經理識破了機關。說他臉上有些喪氣，一定遇見“警察”了；這是黑白通吃的怪物，愛喚人名，倘一答應，夜間便要來收保護費的。他自然嚇得要死，而那女經理卻道無妨，給他一個安全套，說隻要貼在門口，便可高枕而臥。他雖然照樣辦，卻總是睡不著，——當然睡不著的。到半夜，果然來了，哐哐哐！門外象是敲門聲。他正抖作一團時，卻聽得啪的一聲，一束光從手電筒收回，外麵便什麽聲音也沒有了，那光也就滅了，斂在口袋裏。後來呢？後來，女經理說，這安全套是高檔貨，它代表身份，警察就被它打發走了。
結末的教訓是：所以倘有警察叫你的名字，你萬不可開門。
這故事很使我覺得玩樂之險，夏夜桑拿，往往有些擔心，不敢去看門外，而且極想得到一盒女經理那樣的安全套。走到天上人間的桑拿房時，也常常這樣想。但直到現在，總還沒有得到，但也沒有遇見過警察和工商。叫我名字的陌生聲音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幹公務的。
白天的天上人間比較的無味；小姐一來，可就兩樣了。拍寫真（將自己的半裸體印在撲克牌上）和跳豔舞需要客人打賞，這是規矩，人跡如麻，所以不安靜，隻好來包房。疲憊的身體，是不行的；總須安心休息一兩天，滿積腎液久已無處發泄的時候才好。推開一個包房，現出妙曼的小姐，用溫水放滿一麵大的浴缸來，下麵撒些桃花瓣，花瓣上浸透著法國香水，一條粉紅浴巾，人遠遠地牽著，拉小姐下來合浴，走到浴缸底下的時候，將浴巾一拉，便倒下了。但所得的是快樂居多，也有受傷的“小妖精”，性子很躁，玩不過夜的。
這是狗蛋的大哥所傳授的方法，我卻不大能用。明明見她們過來了，拉了浴巾，睜開眼一看，卻沒有倒下，費了半天力，倒下的不過三四個。狗蛋的大哥是小半天便能弄倒幾十個，裝在房間裏叫著翻滾著的。我曾經問他得失的緣由，他隻靜靜地笑道：你太性急，來不及等她走到浴缸去。
我不知道為什麽朋友要將我帶進進希爾頓裏去了，而且還是重慶稱為最高檔的場子。也許是因為我需要開闊眼界，也許是因為這些年賺了不少錢罷，也許是因為常說天上人間沒有好貨罷，……都無從知道。總而言之：我將不能常到天上人間了。Ade，我的小姐們！Ade，我的狼友們和媽咪們！
出渝中區兩路口，不上半裏，走過一道高架橋，便是希爾頓了。從一樓大堂的電梯上去，第三層是桑拿房。中間掛著一塊扁道：鑽石王朝；扁下麵是一幅畫，畫著一個很漂亮的女人伏在一個男人的腿下。沒有小姐出台，我們便對著媽咪和經理發怒。第一次算是找茬，第二次算是真的委屈。
第二次發火時，媽咪便和藹地在一旁道歉。她是一個高挑而豐滿的女人，頭發打著卷，還戴著大眼鏡。我對他很留情麵，因為我早聽到，她是本會所中極漂亮，得體，淵博的媽咪。
不知從那裏聽來的，陳光明也很美豔，認識一個公安局長，名曰“文強”，幹柴烈火，床單一繞，就交融了。我很想詳細地知道這故事，但經理是不知道的，因為她畢竟不淵博。現在得到機會了，可以問媽咪。
“經理，‘陳光明’這人，是怎麽一回事？……”我上了桑拿房，將要脫下衣服的時候，趕忙問。
“不知道！”她似乎很不高興，臉上還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做客人的是不應該問這些事的，隻要消費，因為她是淵博的學問，決不至於不知道，所謂不知道者，乃是不願意說。年紀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見過好幾回了。
我就隻桑拿，正午用餐，晚上洗浴。媽咪最初這幾天對我很淡漠，後來卻好起來了，不過給我點的小姐也漸漸加多，每人也漸漸地加上回數，從三回到五回，終於到七回。
希爾頓後麵也有一個園，雖然小，但在那裏也可以爬上花壇去數星星，在地上或桂花樹上撒嬌。最好的工作是脫了衣裙野合，靜悄悄地沒有聲音。然而小姐們到園裏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媽咪在陽台上便大叫起來：——
“人都到那裏去了？”
人們便一個一個陸續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她有一條皮鞭，但是不常用，也有罰跪的規矩，但也不常用，普通總不過瞪幾眼，大聲道：——
“上鍾！”
於是大家放開喉嚨叫喊一陣，真是人聲鼎沸。有念“食之色,人本性也”的，有念“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的，有念“已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有念“人生得意須盡歡”的……媽咪自己也念。後來，小姐們的聲音便低下去，靜下去了，隻有媽咪還大聲喊著著：——
“小阿羅，輕舞霓裳，一座皆驚呢～～；金鳳凰，水袖長飄噫，千杯未醉嗬～～……”
我疑心這是極好的場麵，因為說到這裏，她總是微笑起來，而且將臀翹起，搖著，向後麵拗過去，拗過去。
媽咪高呼入神的時候，於我們是很相宜的。有幾個便用鈔票堆積在胸脯上顯擺。我是拍照，用一種叫作“尼康相機”的，對著裸露的小姐們一個個拍下來，象拍生活照一樣。看的小姐多起來，拍的照也多起來；小姐沒有玩多少，拍照的成績卻不少了，最成傑作的是《希爾頓十二釵》和《鑽石王朝點紅梅》的相集，都有兩大本。後來，因為要錢用，賣給一個有錢的狼友了。他的父親是做縣長的；聽說現在自己已經做了副市長，而且快要升到市長的地位了。這東西早已沒有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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