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蜂墜落
保羅·克魯格曼
上周，歐洲央行行長馬裏奧·德拉吉宣布，他的機構“準備采取一切措施來保衛歐元”——市場對此表示歡呼。尤其是西班牙國債的利率大幅下降，同時，世界各地股市大幅上揚。
然而，歐元真的會得到拯救嗎？這個問題依然非常值得懷疑。
首先，歐洲單一貨幣的結構存在嚴重的缺陷。德拉吉實際上也承認這一點，這是值得讚揚的。“歐元就像一隻大黃蜂，”他聲稱。“這是一個自然之謎，因為大黃蜂不應該飛，但實際上它卻飛起來了。所以，歐元是隻大黃蜂，它自如地飛了好幾年。”然而，現在已經停飛了。怎麽辦？他提出的解決方案就是“讓它逐漸過渡到一隻真正的蜜蜂。”
不要理會這種難以讓人信服的生物學，我們明白其中的問題所在。從長期講，隻要歐洲聯盟在很大程度上變成一個統一的國家，歐元肯定是行得通的。
譬如，大家不妨想想西班牙與佛羅裏達之間的對比。這兩個地方都出現了規模巨大的房地產泡沫，之後又發生了劇烈的經濟崩潰。然而，西班牙處於危機之中，而佛羅裏達卻沒有出現危機。為什麽？因為當經濟衰退襲來時，佛羅裏達可以依靠華盛頓繼續支付“社會保障”和“老年醫保”、保障銀行的支付能力、對失業人士提供緊急救助等等。西班牙卻沒有這樣的安全網，從長期來看，這種安全網必須確立。
然而，即便可能，歐洲合眾國也不會很快創建，而歐元危機卻出現在當下。那麽，如何拯救歐元？
這隻大黃蜂為何還能飛一陣？為什麽歐元實行的頭8年裏似乎還行得通？因為歐元結構性缺陷被南歐的經濟繁榮所掩蓋。歐元創立讓投資人確信，向希臘和西班牙這樣先前被認為存在風險的國家貸款是安全的，所以金錢大量湧入這些國家——順便要說的是，湧入的金錢用於民營借貸而不是公共部門借貸，希臘是個例外。
一時間，人人皆大歡喜。在南歐，巨大的房地產泡沫導致了建築業用工大幅增長，盡管製造業變得越來越不具有競爭力。與此同時，一直萎靡不振的德國經濟卻因為對南歐這些泡沫經濟出口的迅速增加而打起了精神。從外表看，歐元運行沒有問題。
隨後，泡沫破滅了。建築業的工作崗位迅速消失，南歐的失業率大幅飆升；目前西班牙和希臘均遠遠超過20%。與此同時，稅收卻猛烈下降；大多數情況下，巨額預算赤字是危機的結果而不是原因。然而，投資者逃之夭夭，推高借貸了成本。為了安撫金融市場，受到影響的國家實施了嚴厲的緊縮政策，從而進一步加深了經濟衰退。歐元作為一個整體，看樣子處於危險的動蕩之中。
如何扭轉這種危險的局勢？答案是十分清楚的，決策者必須：(a) 采取措施降低南歐國家的借貸成本；(b)給歐洲的債務國一同樣的機會，讓他們通過出口走出困難境地，當年經濟情況比較好的時候，德國就得到了這樣的機會。也就是說，在德國創造一種可以與1999年到2007年南歐經濟繁榮相當的經濟繁榮。（沒錯，這也可能意味著德國通貨膨脹會臨時上升。）問題在於歐洲的決策者似乎不願意去做(a)，而完全不願意去做(b)。
德拉吉先生（我懷疑他是否弄懂所有的問題）在講話中基本上提出了歐洲央行購買大量南歐債券降低這些國家借貸成本的想法。然而，在後來的兩天裏，德國官員似乎一直給這個想法潑涼水。原則上，德拉吉先生是可以推翻德國的反對意見，但他真的會願意這樣做嗎？
購買債券還倒容易。然而，除非德國同樣願意接受未來幾年內的大幅通貨膨脹，歐元就不可能得到拯救。到目前為止，我沒有看到任何德國政府官員甚至願意討論這一問題的跡象，更不要說接受必要的東西。相反，盡管出現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他們仍然堅持認為——還記得當時愛爾蘭理應走上經濟迅速複蘇的道路嗎？—— 隻要債務國堅持其財政緊縮計劃，一切都會好起來。
那麽，歐元有可能得到拯救嗎？也許有。歐元應該得到拯救嗎？盡管現在看來創立歐元是巨大的錯誤，但還是應該拯救的。因為，歐元的失敗不但會造成經濟混亂，而且對更加宏大的歐洲計劃是一起沉重打擊。這個歐洲計劃已經給有著悲慘曆史的歐洲大陸帶來了和平和民主。
然而，歐元實際上會得到拯救嗎？盡管德拉吉先生表示了決心，但是正向我前頭說的，這個問題依然非常值得懷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