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回家看看

常回家看看  

巴黎    上源

 

我要回家了:排隊買車票,長長的隊伍一直延伸到天邊;收拾行李,雜七雜八的物品怎麽裝也裝不完;終於上火車了,卻有人告訴我,上錯了車。我心急如焚可怎麽也找不著車門,眼睜睜看著火車載著我馳向灰沉沉的遠方……摹然驚醒,耳邊傳來其它人均勻的呼吸聲。原來,我又做了回家的夢。想來,又有兩年沒有回家了。

我的家鄉是大西北崇山峻嶺之中的一個小縣城。我的家就在山腳下,小縣城的一片寧靜的住宅區裏。那是一幢兩層的小樓,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的圍牆是紅磚砌成的,院裏有幾棵樹。春天來了,院子裏的梨花綻放,潔白縹渺似雲煙;火紅的石榴花開燦若晚霞;靠近圍牆的地方還有一個葡萄架,枯黃蒼老的葡萄藤上長出嫩綠的葉子,靜悄悄遮去一角天空;葡萄架下是一個小小的水池,裏麵有十來尾金魚,這些金魚還是我和弟弟四、五歲時喂養的。下一場雨,我最高興。因為地上會掉上紅火的一片,我會按照小時候奶奶教我的,把這些石榴花全拾起來,洗淨、曬幹,以便冬天有幹石榴花吃。

秋天,果實成熟。每天吃完飯,我和弟弟總是爭著搬來桌凳,去搶著摘下當天紅了的棗子。當然,最好的無疑是“孝敬”了站在樹下虎視眈眈的小堂外甥——我們幾家人的寶貝。至於那棵梨樹,我們公認它接受過小外甥的“賄賂”,五、六米高的一棵樹,結梨子的地方全不超過一人高,小外甥隻要爬上花壇,隨手就名勾到一大堆,然後一溜煙就抱到隔壁去討好胖妹妹。晚上關掉院裏的燈,樹上的果實會顯得格外大,而且還泛著光芒,亮晶晶的掛在濃蔭之間。深秋,樹葉轉黃。每次推門進院,總會覺得眼前一亮,仿佛雙手一推,就推出個金黃的世界。

16

往事如雲煙,昨日猶在眼前。我離家已十分遙遠了。四年前,我十八歲。父母護著我越過千山萬水來到長江邊上的這所名牌大學裏。爸爸曾想找個老鄉照顧我,打聽了一下發現,我似乎是我們縣第二個考到這百年老校的人,而第一個在解放前。這樣我就孤伶伶的留在了這裏,伴著我的是從大西北帶來的自卑和大山裏帶來的拙笨。好在打擊使人成熟,這幾年我迅速的成熟著,迅速和這個小市民氣十足的大都市融成一片。偶爾,才會想到家,回想在家的一點一滴。

我一直不願讓我的同學——那些長相、衣著,談吐都十足侯補女強人味的同學——知道,我是個地地道道、沒出息的小女生。我最迷戀的是家中的廚房。每次回家,我總是抓緊時間利用廚房。

早上,爸媽上班後,我跟著興衝衝的起床。首先去選一份早點:豆花兒、麵皮子、酸辣粉、肉夾饃……喂飽了自己和弟弟,然後就去菜場。心裏琢磨著一切的菜譜,一麵裝滿大大小小的袋子,這時我的心也慢慢裝滿了。有時候是和媽媽一起去的,那回家時就不免要坐三輪車。可如果是我一個人的話,我寧願拎著一大堆沈甸甸的袋子一步步走回家,那又是一種快樂。回到家裏,把每樣菜分門別類:這些是中午要吃的;那些是晚上要吃的;這些要冷藏、那些要冷凍。

每頓飯,我總喜歡弄它好幾個菜。雖然每樣數量都不多。我覺得,做一頓飯就像是做一次旅行,須得仔細的籌化,考慮心情,時間,金錢等等。不過每個細節都是快樂的。通常,我會先在爐子上蒸上幹菜扣肉之類的不容易熟的菜。然後再清洗其它的菜,細細的洗,細細的切,該漂在水裏的漂在水裏,如苦瓜、芹菜之類。等一會兒,等幹菜扣肉差不多了,開始在電飯煲裏煮上米飯。當然,淘米水是要留下來的,以便洗碗或是澆花。接著,打燃煤氣灶開始炒菜:如果不久前剛吃過脆皮魚,那這次我就會做酸菜魚;如果這次打算炒個魚香肉絲,那我就不會再炒什麽木耳肉片;當然一、兩樣素菜是不能少的;一碟爽口的鹹菜也是不可缺的。一盤盤端上飯桌,擺好筷子、凳子就隻等爸爸一腳跨進門來,就可以盛上熱騰騰的飯了。這時我總有一種幸福感。如果是冬天,晚上,客廳裏一定會有一盆旺旺的炭火。我經常會切上一些肉片,土豆片,以便圍在一起燒烤。如果隔上幾天,我忘記了,小外甥一定會暗示到我明白。如果我假裝聽不懂,他一定會大怒,叫嚷著:“再不理你了,我要回家了。讓你想我,想死你我都不來了。”並甩門出去。當然,兩分鍾過後,清脆的童音伴著踢門的聲音就響起了:“開門,我被關在外麵啦。”

在冬天,回家是一種極大的誘惑。家家都得準備許許多多的食品。記得上次回家過年,年前的兩天我把爸媽從廚房趕了出去,整個廚房都是我的天下。從早到晚我不斷的和麵,蒸了一籠又一籠的包子和饅頭;我把麵搓成細條,做成麻花,炸了整整一桶;把肉切成小塊、剁成肉末、炸成熟肉、丸子。晚上,媽媽對我說:“你何必這樣做呢?隻能讓我在你走後更想你罷了。”當時,我聽了,心裏很得意。可現在想來,卻忍不住想哭。

14

回家的路是那麽的遙遠,那麽的艱難。每次回家我差不多都是單槍匹馬,背著沉重的行李。首先要到漢口搭火車。首一次,車門未開,我和那些走南闖北的江湖客一樣,從車廂廁所的窗戶上翻了上去。坐上大半夜的火車,淩晨四點多鍾時,我頂著夜色在鄂西北的襄樊下車,接著再去買票,然後趕早上七點的火車。當然,通常是不會有座位的。這樣再在火車上或站或蹲它十七、八個鍾頭後,就到達了四川北部。這時是午夜十二點鍾。在火車站蹲一個晚上,一大早,順利的話就可搭上開往我家的長途汽車,再顛簸八到十八個小時——這裏看路況

而定——我的家就到了。

大山以外的一切——不如意的學習成績,頭痛的人際關係,還有揚長而去的異性朋友——這一切都可拋諸腦後,日後我定能從頭來過。回到了家,我會一心一意扮演孝順女兒。雖然家中總也矛盾重重。媽媽是愛我的,不過似乎她更愛爸爸;而爸爸愛錢卻肯定勝過愛媽媽。我想我是長得太大了,總能輕易看懂成人的各種語言;爸爸總是一次又一次在鈔票、麵子和我們之間為難著——可所有這些又能算得了什麽呢?我會假裝這些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隻要我走出這莽莽群山,我記憶裏的家就又會是無比溫暖的避風港。

“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對我來說,隻是一再的夢景。夢醒時分,隻留下無盡的惆悵。家,太遙遠了,而前路方長……

有一首歌是這麽唱:

拍拍身上的灰塵,振作疲憊的精神。前方也許是坎坷路,也許要孤孤單單走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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