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的廚房

來源: 水巷人家於 2009-04-16 07:44:02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閱讀數 : (8376 bytes)

160;160; 我上大學時，宿舍總是六，七個人一間。
160; 所以快畢業時的白日夢，除了暢想未來的汽車洋房，男友老公，兒子兒媳，內外孫子，孫媳婦的時候，也順帶暢想一下剛到單位，小姑尚獨處時的單位宿舍。並且用很大力氣去想象，怎麽布置這最後的閨房。

160; 和我簽了合同的單位是說好分配單身宿舍的。我想象中是要這樣安排的：
160; 第一：領到鑰匙，立刻拖地，用拖把，用抹布，再用毛巾。
160; 然後：買一張或者定做一張等房間大的竹席-----要用篾青的----鋪滿全地。
160; 我是決定席地而坐的，所以早看好了那種大理石台麵的，十分寬大爽朗的茶幾。不過市麵上的那種太高了，不要緊，我會找木匠把茶幾腿鋸掉一部分的。色調調和的草坐墊，是要幾個的。隨意地扔在竹地板上。紫砂壺要幾把，一把泡龍井，一把泡烏龍等等。
160; 床是要小小的，矮矮的那種，夏天時用淡青綠的床單被套，半拖在地上。冬天，換成那些暖色的，熱熱鬧鬧堆在那裏。
160; 窗簾用竹的，或是草編的那種。牆角是兩個矮小的木櫃子放衣物。各色的書籍滿滿堆在牆角，竹席上。
160; 我大約也看了看了價格，做了預算，不買那些貴的，按照我最喜歡的賈探春三小姐說的：樸而不拙，就可以了。
160; 現在想起來，真的年深日久的事情了，不過記憶中的安排，大致就是這樣的。

160;   終於熬到出了大學了，先去給父輩們辭行。舅父大人拿出一套茶具，還非要我帶去單位。我滿心不情願，可又敢不從命。那種白底黃花的，一看就和我想象中的茶幾不配套。不過，我很快想出了解決辦法：這一套四個杯子，放在窗台上，其中三隻用來養水仙，一隻用來種一株大蒜---以示幽默。
160;   很快到了單位，到了那陌生的，北方的城市。一出火車站，就看見一個修長的喇嘛裹著長長的，紅紅的布料，飄然而過，哇，要的就是這個調調。趕忙寫信炫耀給各處的朋友。
160;   報到之後，馬上去要求宿舍。答曰：等幾天。等等之後，又去要，答曰：再等等。之後是：再再等等，再再再等等。
160;
160; 我找了戶人家打了一個月地鋪後，聽說單位新上任了坐第一把交椅的。那個大清早，我鼓起勇氣，敲開這個領導的辦公室，進門就說：“您是新來的麽？嗬嗬，我也是新來的啊。嗬嗬。可是我來了一個月了，宿舍還沒分到，沒處住，嗬嗬嗬。。。。。。”

160; 當天下午，房管科的主任就勒令單位食堂的臨時廚娘搬出她的宿舍。廚娘大怒，把那把鑰匙從窗戶扔到雨地裏。我就去撿起來，宿舍就解決了。

160;   那間宿舍到還寬敞，不過一大部分堆滿了單位的破舊家具。牆角到處剝落，地上泥巴厚厚的，一堆堆。推開走廊一側小門。看見一坨幹了的，嗯嗯，這會兒喝茶中，所以不具體說了。
160;   理想和現實總是有距離地，我的幹勁卻也總是十足地-----這一點，好像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才越來越得意地發現的。
160;   我把那些舊家具都盡可能擺放整齊，居然清理出大約三分之一強的空間。房管科長吩咐工人們盡量給我選個好的床架和床板。
160;   泥土都清理出去，我要了些白紙把牆壁都貼起來。一半的窗戶關起來，把那半張紗窗移到另一麵，用幾塊小吸鐵石固定在鐵窗上。
160; 接著去買了幾根竹竿，我把它們捆在床的四角。去選了大幅的，顏色疏朗的，有小星星紋樣的布匹，一部分做了床幃，一部分做了窗帷。

160; 鄰居中有些廳長之類的子弟，同我先後分配來，不過早已在科長的陪同下，隨便選了間窗明幾淨的。好在三年後我離開時，單位分給我一套兩室一廳的居室，而那些千金們，卻因為家長退休了，而依舊在那小宿舍裏為水電廁所而抱怨著。讓我感動之餘，未免小小亂得意一把。帝王將相，寧有種乎？嗬嗬。

160;   至於舅父大人送的茶杯，到底還是專業對口，用來衝茶了。至於幻想中設計的水仙花，後來我到底也是買到了；用幾個白地釉下彩的瓷盤，盛在辦公室裏。不過好像似乎被花商騙了，同事們都咬定說我買來的其實是大蒜。好在他們全說錯了，它們最終長成洋蔥了。

160;   以後那幾年的日子倒是怡然自得，冬天掛醃魚在走廊上，雖然最終那鹹魚被人拿去定在牆上作裝飾；端午買棕葉子來蒸香香的雜麵發糕。幾個小壇子，泡椒雞抓，四川泡菜，也時時乘興而作，興敗則扔的。四季如梭，雖然是過道上的一小口電磁爐，卻也不錯過哪一季的春華秋實。雖然沒興致的時候居多。鍋上一般灰塵厚厚。
160; 記憶中大約好像就是這樣的吧。

160; 這一會兒，窗外刮著的寒風是從北海吹來的。上一年在阿爾卑斯山下的餐館洗盤子，每周六天，每天六個小時，一整年手上的皮時蛻時長，常腫常消。上上一年，似乎在北京踩雪。驀然回首，想起那些為之深深投入而感動的蔥頭蒜腦的往事，那些曾經用全身心縱情的歡笑和大把的鼻涕口水眼淚渲染的日出日落，陰晴圓缺，隔著這些山水日月，居然已經這樣模糊。風過矣，漸去漸遠。不相幹了。
160;
160; 此生飄蕩何時歇？家在西南，常做東南別。隻剩下這一句，就這麽持久而徹骨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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