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河上的紅草莓》——詩人舒婷
《萊茵河上的紅草莓》 —— 詩人舒婷
一九八五年六月出席 “西柏林地平線藝術節‘’的中國作家代表團一行16人,那是男女老少老中青作家最齊全的一次。按年齡黃宗英最年長,王蒙屬中年作家,但級別最高,是中央委員,我最年幼,才 29 歲,又是全團唯一的翻譯。再往上推算要算舒婷了,她大我三歲。團裏其他的青年作家就是北島、張抗抗、傅天玲、孔捷生,也把張潔算上,都是 30 出頭,40 不到的人。我人小責任大,管著全團的嘴巴,重複著每個人的說話,替大家做翻譯。在團裏,跟著大家我鬥膽地叫黃宗英也稱大姐。然而舒婷在出國訪問前的集訓時,我就覺得她比實際年齡顯得要年輕的多,好像還是一個姑娘,沒有脫盡學生氣。那時的航班從北京出發要飛 26 個小時,中途兩次停留加油,才能抵達法蘭克福,不管走東線還是西線時間都一樣,所以飛行中對她也略略多關照一點。
我們在西柏林有十天的會議,早餐包在飯店,雖說是五星級洲際大酒店,但早餐簡單的可憐。大會組委會跟每個作家簽下合同,買走柏林期間所有媒體音響視頻的版權,除了大會安排活動負責用餐外,其他餐費一律自理。作為買斷版權,每人得到現金一千西德馬克。那時馬克兌人民幣三塊多一點。而在北京的一個大學畢業生月薪 56 元,普通工人 39 元,一千馬克相當於一個工人 8 · 6 年的工資。為了回國能買一個彩電,大家都很節省,因為這是外匯硬通貨,有時為了省 20 個芬尼,上廁所都得計劃好。離開了柏林順訪西德的兩周中,講好的是食住行德方全包,但具體實施上沒有專人負責,有時少安排了一餐,想想自己是被人邀請的客人,作家們也不好意思提,回旅館自己想辦法吃方便麵解決。
到了波恩,中午外交部有一場規格比較高的活動,DAAD 的領導也要來,王炳南的妻子王安娜也去了,團內還提醒了大家注意穿戴。大家想,今天這頓午飯一定靠譜,結果讓人大跌眼鏡。
聚會設在波恩外交部的 DAAD 總部。來賓濟濟一堂,人多話多,但沒東西吃,要搶才行,問問那個中餐館送飯的,說沒後續了,都送完了。中方很少有人去拿,一是不好意思去擠,二是個頭小擠了進去也夠不著,手短。一點點東西,連最後的一粒炒飯也被德人刮走了,抗抗手裏的那個盤子也是我拿了因為要說話沒時間吃才給她的。先前大家有了精神準備,指望著這頓飯,結果大失所望。舒婷很生氣,說:我搶不過他們,也沒什麽好搶的,金弢你帶我們回家,我不想再呆了。到了旅館,舒婷拿出花生米招待我。晚上回黃老板的店大家好好地補了一補,一餐吃掉了兩頓,多讓人感激 !
舒婷雖然貌似小樣兒的,說話尖著聲音提高嗓子叫叫喳喳地,但細到一件具體的事情時很顯女性的柔情,我想她應該是一個很細心的的慈母。就這次我們沒飯吃餓著肚子回旅館,她一進房間二話不說地從高處翻騰出吃的,嘴裏還說,金弢一定最餓,有吃的都沒有時間吃,我看他剛才拿了吃的後來還是給了別人。
那次我們從黃鳳祝先生位於萊茵河畔的《香江飯店》用完餐去遊萊茵河。趕上六月的好天氣,晴空萬裏,陽光明媚,上了遊艇,漢學家馬漢茂教授慷慨解囊,買了大大的一托盤紅草莓請作家們,一盤中國作家從來沒有見過的又肥又大的紅草莓,引得舒婷詩性大發,即興寫下了詩篇《萊茵河上的紅草莓》。她獨自坐在船頭,我過去說,那麽好的草莓怎麽不去嚐嚐。他把手稿遞給我,我以為讓我翻譯,她卻說,金弢你再幫我改改吧。逗得我哈哈大笑。
說舒婷在團裏是最顯小姑娘氣的一個,也是叫喚我最多的一個 —— 全團16人,就我一個翻譯總是沒的停,這也顯得她依賴性最強,因在德國四個禮拜的訪問,事事處處、隨時隨地都需要翻譯,習慣了。訪問結束回到北京,我陪外地作家去出國人員服務部買彩電,要先看牆上的價目表。舒婷大聲叫: 金弢金弢快過來給我們翻譯翻譯。我說,你都回到了北京還要我給你翻譯? 大家哈哈大笑,連她自己都笑得直不起腰。
2019年2月9日晨於德國慕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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