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我們臨死之時,最後悔的,不會是我們做過的事,而是想做而未做的那些事。但是我不知道,真正到臨死的時候,是否真的這樣?已經煙消雲散的人是不可能和我印證的,所以有些問題,永遠得不到解答。回國不到半年,原來的一個下屬來投奔我。他說,我當年辭職出國後,他也辭了職,去了某國有移動運營商工作,一做十年。他說,在那樣的國企,日子不是一般的舒服兼無趣,年年重複得生命如同另一種死亡。我又跟著你混吧,他說,你做什麽我都跟,我隻是不想繼續浪費生命,且相信跟著你一定可以學東西;象十年前一樣,大家一起工作得很辛苦也很快樂,那樣是真正的人的生活,不是披著人皮的豬的生活。從09年我的生日前後開始,他和我在北京五道口旁的橋咖啡店、和西直門安慧橋旁的提拉米蘇咖啡館分別深談了兩次。老實說,十來年之後再見,都改變很多。我並不認為他有足夠的資曆和我一起做我要做的事情,也不喜他身上國企的烙印。一句話,我並不認為我需要他跟著我。我也不願意承擔那樣對另一個人的重大人生抉擇的責任,所以婉拒。但是他立即就辭掉了旁人豔羨的國企中層幹部的職務,開始為我做一個測試性的新項目。大半年過去,項目未果而終,我不知道該給他什麽樣別的工作做,委婉勸他離開。但是他說,那我來給你當司機和助理吧,我相信隻要跟在你身邊,就能學東西。我不要工資,住辦公室就可以,直到我證明可以創造你需要的價值。那是2009年的夏秋之交,我當時的合作夥伴的其它生意出了很大的問題,波及到和我合作的項目。我的合作夥伴全家移民去了美國,暫定半年後回來接著處理生意上的問題。我很鬱悶地替他打理各方麵業務和關係,同時等待和推進和歐洲合作夥伴的項目。那幾個月,是我迷茫而無可訴說的一段時間:在員工和其他利益相關者麵前,我進退有序,沉著堅定;在父母麵前,我忙碌充實,信心十足;但是在一個人的時候,我不停地問自己,怎麽去選擇,什麽是對錯,成功的代價可以是什麽和有多大,做事的原則和底線在哪裏……我也和朋友討論,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聽得越多越明白,太多的選擇,最後隻能是自己的選擇。想做,就做;不想,就不做。理智的分析可能得出若幹不相上下的候選者,最終的選擇,是完全主觀的。在他麵前……他幾乎從來不給我任何意見。他隻替我開車,陪我參加各種會談,給我做會議記錄。他住在辦公室,家人在千裏之外,他的所有時間都按照我的需要來安排。我的任何意見,他都隻是去執行,沒有價值判斷,沒有猶豫,更沒有反對。對於他,好像事情不是按照對錯、好壞或其它什麽標準來分類的;對於他,事情簡單地分成我想做和我不想做的兩類而已。我想我逐漸地習慣了這種狀態,在他麵前也漸漸流露出更多真實的自己,疲憊、沮喪、猶豫、消極……他仍然不發表什麽意見,隻是偶爾說,想做就做吧,你認為那一部分可以由我來?他影子到我情緒很不好時也不會勸,隻是陪我完成我脫口而出說想做的事,比如早晨九點鍾喝紅酒,出差坐火車回來淩晨五點到後去洗腳按摩,下雨時去江邊的洪崖洞吃宜賓燃麵;有時晚上沒事又不想回家,我就在辦公室一晚一晚地耗,他在隔壁坐著,我不叫從來不會過來找我講話;他接送我去美容院時和接送我去市裏見領導一樣嚴肅,隻要是我要做的事,對於他,重要性都是一樣的。有一次,隻有一次吧,我問他,你覺得委屈嗎?他大驚,沒有啊,我很高興;然後失色:你是不是嫌我沒用想讓我走?我曬然,失笑,暗想,他腦子裏都在想什麽呢。於是,那幾個月就在他影子般的陪伴中悄然過去。他諾守司機和助理的職責,卻沒有拿一分工資。我終於是逐漸把他當成可以信賴的人吧,所以會在2010年1月,當我的合作夥伴從美國回來,我交完手中的事,去南方開始做一個新公司的時候,想也沒想地讓他做了公司的運營總監。這就是錯誤的開始嗎?幾個月後,公司發展迅速,他在那樣一個關鍵職位上的不稱職開始暴露出來,到這一年我的生日前,幾次在例會上他直接或間接受到批評,他終於提出說想離開,說覺得自己能力跟不上,不希望成為瓶頸拖公司後腿。我當時出一趟長差,叫他等我回去,詳細談後再做決定;他幾次答應,幾次反悔,堅持說呆不下去了,一定要立即走。我生氣且不理解,又無法中途回去,隻得叫他去我的最後一站和我碰頭。他在那一趟旅行中丟了隨身的包,我們匆匆一見之後他就回老家去補辦證件去了。我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麽那麽堅決而急切地離開。我不能諒解,所有他之後的郵件我一概不回,更不給他任何電話。直到一個多月後的一個清晨,手機響起,是他的號碼,但是電話那頭是泣不成聲的他的愛人,告訴我他已經深度昏迷7天,醫生說大約是不行了。我放下電話懵了很久,沒有反應過來。奇怪地,腦子裏反複出現的是某一次出差回來,他在機場出口等我,看見我時低下頭去的笑容。我很無厘頭地重複回放他當時很純粹地歡喜、幾乎是不好意思的微笑,回想起他想接過我手中完全女性化而且基本毫無重量的手提包,我沒給。這麽一個我都不知道自己記憶下來的細節,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反反複複出現在腦海,揮之不去。在我坐上去他家鄉,也即十年前我們認識和一起工作的城市的飛機上,我沒有任何預兆地哭了。淚水無聲但不停息地流下,雖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我想我真的是在哭。我在重症監護室看見他,理論上還活著,但是皮膚已經泛綠,儼然已經沒有任何生氣。我在人前沒有再哭;相反,我很鎮定稱職地安慰了他愛人很久,聽她說話,告訴他一些過去一年中的事。我非常稱職地完成了一個領導探望重病員工家屬的任務。我們之間從來也隻是上下級的工作關係。但是,是嗎?我們之間從來隻是上下級的工作關係?幾天之後,他的愛人短信通知我,他已經火化了。那一天夜裏,我又無聲地流了淚,很久;然後在我洗漱的時候,我感到他在我身邊。我對著鏡子笑,我想,他看得到。公司的發展良好,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我原來的合作夥伴在我生日前被捕,被告幾年前公司上市時非法集資兼非法倒賣境外原始股。這一年,他找到我要跟我混、到他堅持離開終究一個多月後蹊蹺病逝,正是我的本命年。我從來不信這些說法,一向呲之以鼻;我仍然不信這些說法,我隻是有一種總結我的本命年的說辭:事業和生活變故頻繁,兩個工作上最近的人一個入獄一個病故。當然還可以有其它很多種總結回國這一年多的版本,仍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由評說。他去世後一個月左右,一日,郵箱有信,是他常用的地址,發信人是他的愛人。告訴我他在回去後換了手機的彩鈴,新選了安琥的“天使的翅膀”。他的愛人說,她無意看了他後來和我的幾封郵件,大約知道我對他的離開很不高興,他也一直在尋求我的諒解。她說,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知道他離開我回家後變得非常傷感,說他其實非常在意我,說隻是希望我知道。我隻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他,臨去之前,你有沒有後悔你做過的事,有沒有不後悔你做過的事?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答案嗎?《天使的翅膀》歌詞: 落葉隨風將要去何方 隻留給天空美麗一場 曾飛舞的聲音 像天使的翅膀 劃過我幸福的過往 愛曾經來到過的地方 依昔留著昨天的芬芳 那熟悉的溫暖 像天使的翅膀 劃過我無邊的心上 相信你還在這裏 從不曾離去 我的愛像天使守護你 若生命隻到這裏 從此沒有我 我會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 愛曾經來到過的地方 依昔留著昨天的芬芳 那熟悉的溫暖 像天使的翅膀 劃過我無邊的心上 相信你還在這裏 從不曾離去 我的愛像天使守護你 若生命隻到這裏 從此沒有我 我會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 【Music】 相信你還在這裏 從不曾離去 我的愛像天使守護你 若生命隻到這裏 從此沒有我 我會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 我會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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