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遇到這一對老人的時候我正在高危病房外走廊的椅子上獨自流淚。當我虛弱的抬起頭來時這對老人正站在我對麵。護士過來問他們需要什麽幫助。老人說,他們的女兒正在高危搶救,他們來這裏看外孫女。就是“高危”, “女兒”, "情況不好", "不知道" 這些簡單的芬蘭語單詞讓我了解到了大概,也搭起精神來看看這對老人。看兩個人的樣子似乎是從外邊剛剛進來不久。他們的外孫女可能就在我座位旁邊的病房裏,裏麵有新的病人到來,暫時不能讓家屬進去.
護士很快就從病人列表裏找到了他們的姓氏. 讓他們在等半個小時, 聽到這裏,看上去不過五十多歲的老太太眼神更加焦慮.老頭兒歎口氣,摘下帽子繼續站在外邊默默地等.
母女雙雙高危搶救,不知道這裏又有什麽讓人唏噓的故事. 隻覺得眼前的這對老人承受的痛苦太多了. 也許是對他們的猜測分散了一些我的注意力.我決定走出去轉轉. 也順便把僅有的兩個座位讓給他們. 我知道芬蘭人是不喜歡把座位全都占滿的.
隨後一段的日子裏我沒有見到過這對老人. 但因為聽到過前麵的隻言片語, 我常常在想, 她們怎麽樣了? 祈禱的時候也為這對生命線上掙紮的母女祈求平安,為這對老人祈求祝福.
病房裏的嬰兒們進進出出,很多是剛出生有一些問題.但是做個手術,或是觀察幾天沒問題就出院了.我也就既來之則安之的在醫院裏安頓下來. 在前麵提到過的那個小女孩走後, 護士又給小寶寶安排了一個新的鄰居,也是個小女孩兒,看紀錄出生時大約十二六七周的樣子.
小女孩兒開始的時候沒有人來陪她.隻看到她孤獨的孵化箱裏輕聲地哭一哭,掙紮兩下. 因為新生兒需要休息, 護士們隻在有治療計劃的時候和換尿布的時候來看看. 大約一周之後,那天來了個手上還紮著輸液針頭的推著輸液支架的年輕媽媽, 跟著個高個兒男人來看這個小女孩兒. 這是她第一次來看女兒,非常的激動. 嘴裏不停的念著"偶,寶貝兒!","呦,呦,看那!". 不知為什麽,那個男的似乎是在袖手旁觀,頭一直都抬著,不怎麽看嬰兒. 過了沒幾分鍾,那男人就催著女人走了.
後來的每一天,我都看到這個女人跟著個男人一起來病房. 呆上幾分鍾就離開. 有的時候早晨來一次,傍晚的時候再來一次. 她很虛弱,麵色蒼白,坐在靠椅上說話都似乎是順著空氣飄。因為這裏是幾家專科醫院離得很近, 都有地下通道連在一起. 通道裏有飯廳,也有暖氣, 來往時並不需要加穿外套.不過,所謂的“近”隻是相對而言,婦科醫院和兒科醫院走起來大約要十分鍾的樣子。這裏幾乎每個早產兒的媽媽都是這樣,穿著婦女醫院的住院服過來看孩子. 很多刨婦產的媽媽還是被家人或護士用輪椅推過來的。
這個母親總是匆匆來,匆匆走,從來沒有在休息室裏閑談過. 隻有時在地下通道裏看到她蹣跚地走過。隻是覺得那個陪她的男人很奇怪,從來沒有對孩子表現過很熱情,也從來沒有幫她哪怕是推一推輸液支架。從她跟護士的聊天兒中我得知, 她竟是被救護車從拉普蘭一路運到赫爾辛基的! 這裏我要用歎號。如果對芬蘭不了解, 可以看看地圖, 那幾乎是縱穿整個芬蘭! 更何況今年的雪特別大,很多高速都積雪為患. 她說如果在拉普蘭生的話,小孩子一定保不住了,所以她才冒險執意要醫院把她一路送到赫爾辛基來試試運氣.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臉上掛著微笑,好一次生命的豪賭!因為語言的關係, 我沒有跟她多聊過,隻是見麵的時候微笑著打個招呼. 但是我從心裏深深的佩服這位母親.
大約是又過了一個月,那位母親的精神越來越好,終於等到出院了. 換上時髦衣服的年輕母親開心的來跟女兒說再見, 因為她必須先回拉普蘭一趟. 小女孩兒的情況越來越好, 護士說等過幾周她再回來的時候就可以轉院到地方醫院了.
不久的一天中午,我到病房的時候看到有一對老人正站在那個小女孩兒的孵化箱裏, 樣子十分眼熟. 老人又是規規矩矩的自我介紹,說是來看外孫女. 這我才恍然大悟!
老人小心地把小小的女嬰抱在懷裏. 一會兒病房裏進來的就是那位年輕的母親, 一來就忙著收拾東西. 那個男人也頭一次開心的跟她一起給孩子換尿布, 幾個人陣陣驚呼,搞得病房裏難得的熱鬧. 她跟護士解釋說已經在赫爾辛基租好了房子, 女兒自然也就轉入赫爾辛基的醫院裏. 終於可以在這裏陪著女兒, 讓她接收好的治療了. 這天她看上去容光煥發--小女兒終於可以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