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生產完的我有些虛弱,自己在產科病房裏輸液休息,稍好一點兒要走出來吃飯。飯廳裏個個母親都推著個小床,床上躺著蠟燭包兒裏的小嬰兒。我一時覺得一肚子的話沒處說,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不久我就注意到有另外一個母親也沒有小孩子在身邊。她的大眼睛裏儲滿著哀怨,非常安靜虛弱。好像是剛剛做完刨腹產,連坐下喝水都要小心翼翼,扶著椅背緩緩落座。她身邊的男生也和她一樣年輕,好像還是學生,透著鼓單純。我可以猜到我們可能是有相似的境遇。但是北歐人都重隱私,又是非常時刻。我也不願去多打擾別人。
到了我可以間斷著拔掉輸液管的時候,亞力推我去看小寶寶。亞力隻在之前去過一次,加之輪椅上的我非常激動,到了電梯口,他一時不確定要去哪個樓層。正好一同電梯上的那個男生就順便告訴了他,講得非常詳細,並說他們剛剛從那裏回來。我更確定他們的孩子也在高危區了。隻是那個時候小寶寶生死未卜,我實在沒有閑心去問別人。他身邊的女生麵如死灰,神情呆滯的跟著他走。
小寶寶的情況初時不穩定,我每天都在高危區徘徊。去看他一會兒,然後再出來自己休息一下,喘口氣,再進去。在休息室裏又見到了他們。大家終於開口打招呼了。禮貌的招呼後那女生問起了我為什麽在這裏。我還沒開口,眼淚就已經忍不住了。隻能緊咬牙關的搖搖頭。抬頭時,對麵的女生竟然也已經有淚水湧了出來。
就這樣,我們這一對同時遭難的母親開始講起了各自的故事。她本來是懷了雙胞胎的。一直都以為是異卵雙胞胎,直到二十多周才發現是同卵分享同個胎盤,並且兩個胎兒發育不均衡。隨著胎兒發育,這種不均衡越來越明顯,經診斷是雙胎間輸血症,大的胎兒得到更過的養分而小的胎兒不能正常取得必要的養分。胎兒過大,激光手術已經太遲不能做了.過去的幾周她都一直在勸導自己,有一個能正常發育也好。然而幾天前入院發現大的胎兒正從小的胎兒身上吸血,不僅如此,由於大的胎兒得到的血液過多,他的心髒有超負荷跡象。從入院的那時候,胎兒心跳就被緊密追蹤,直到那天,胎兒的心跳忽然紊亂。緊急刨腹產後的第二天發現,胎兒的心髒“爆炸”了。說到這裏的時候,她已經泣不成聲了。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摒住呼吸好久,要長長的喘氣才能讓大腦恢複一些思維。
大的胎兒在出生的第二天就死了。留下的是那個曾被奪去血液的還不到三十周小胎兒,他的體重與同期的胎兒比還不足,更不要說是正常的出生兒。悲傷的新媽媽都不敢相信他能活下來。以後幾個月的日日夜夜裏,我和這位新媽媽成了患難的姐妹,既擔心著孩子的安危,又相互祝福著每一點進步和希望。
有時候也聊起些醫院外的事情,原來女生是幼兒園的老師,老公,也就是陪著她的那個男生市正在準備畢業的宗教係研究生。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們一起到了泰國去做義工,教那裏的小孩子英語和在幼兒園幫忙。女生言語間非常仰慕男生。看到這對善良年輕的夫婦要經曆這樣的苦難,我跟感歎世事的無常。女生的父親也是醫生。我的寶寶出生才一周的時候要動一個手術。我那天有說不清道不盡的擔心。坐在家長休息室裏淚眼模糊時,正好遇上了遠道而來的這位新外公。是他仔細的講解手術過程,很堅定地告訴我,手術技術十分成熟,不會有問題的。
他們的孩子畢竟是胎齡高一些,早一些轉入普通病房,也就是就近的地區醫院。我也希望這唯一留下的孩子能掃除那些陰雲密布的日子給他們帶來快樂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