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強硬到妥協 習近平的轉向與“戰狼外交”的終結
本文刊發在日經亞洲，作者是日經資深編輯兼撰稿人中澤克二常駐東京。他曾在中國擔任記者和駐京分社社長達七年，2014年獲得“Vaughn-Ueda國際新聞獎”。
近期在與美國、日本和韓國領導人一連串會談中，中國領導人從強硬的外交立場中有所後退，戰狼外交似乎消失了。
習近平與特朗普在10月30日舉行自後者今年1月重新就任美國總統以來的首次麵對麵會談。雙方達成協議，決定緩和這兩個全球最大經濟體之間的貿易戰。
外界普遍認為，在這場與特朗普的交鋒中，習近平取得勝利。但特朗普堅持稱，根據協議，美國對中國商品的平均關稅隻會從57%降至47%。
10月30日，習近平乘坐波音747專機抵達韓國釜山金海空軍基地，作為國賓開啟訪韓之行，並接受韓國軍方21響禮炮歡迎。當日，中美兩國都確認緩和了貿易戰。
公平來說，這次峰會的結果頂多算是雙方妥協，最終打成平手。
在會見特朗普之前，習近平就對會談地點作出了重大讓步。他同意在釜山的金海國際機場旁的韓國空軍基地會見特朗普。
習近平10月30日抵達金海空軍基地，開啟國賓訪韓之行。特朗普早些時候已乘坐“空軍一號”抵達韓國，作為國賓受到紅毯歡迎，並在金海空軍基地等候習近平。
中國國家電視台網站將中美峰會作為突發新聞報道，還播放了金海空軍基地作為會談地點的畫麵。
此次會談在一個為接待2005年釜山APEC峰會外國政要而設立的基地設施舉行。
但中國最高領導人在韓國軍事基地會見美國總統，在曆史上尚屬首次。
值得注意的是，釜山在朝鮮戰爭初期曾是韓國軍隊和以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的最後據點，當時中國人民誌願軍站在朝鮮一方作戰。
因為習近平被視為對美強硬派，中國方麵擔心他在國內丟麵子，不願讓公眾知道他在韓國軍事基地會見特朗普。
因此，包括新華社在內的中國官方媒體，僅報道兩國領導人在“金海國際機場藍頂貴賓室”會麵。
與習近平會談後，特朗普隨即離開韓國返回美國，未出席慶州的APEC峰會。此次峰會於周五和周六舉行。
習近平同意在軍事基地會談，也可視為對特朗普隨性行程安排的妥協。
一位熟悉中美韓朝整體政治局勢的消息人士表示，“特朗普此次訪問韓國，本來就有意再次與朝鮮領導人金正恩會麵。”
中國對特朗普難以預料的行為高度警惕。如果特朗普再次推進與金正恩的會麵，中國勢必要迅速采取應對措施，以維持其在朝鮮半島的影響力。
盡管中美朝三方在幕後激烈博弈，金正恩最終沒有同意會見特朗普。因此中美峰會才得以最終敲定，而金海空軍基地成為唯一可行的會談地點。
中國“戰狼”外交式微，還有另一例證。
10月29日，特朗普在慶州與韓國總統李在明會談時，同意了韓國建造核動力潛艇的請求，讓中國震驚。
為增強對中國和朝鮮的威懾力，李在明強烈尋求這一許可。對中國而言，韓國發展核潛艇的消息是一個巨大衝擊。
美國核潛艇常在釜山基地停靠，如果韓國擁有能覆蓋包括東海在內廣闊海域的核潛艇，將對中國構成嚴重安全挑戰。中國海軍進入太平洋的難度也將增加，甚至可能影響台灣問題。
那是否中國會否重現2016年的報複？當年在朝鮮一係列核試驗後，韓國決定部署美國“薩德”陸基導彈防禦係統。
由於“薩德”係統配備高性能雷達，中國憤怒反應，擔心這個係統監視中國軍方。
習近平當局曾以戰狼手法強硬對韓。向“薩德”係統提供用地的韓國大企業樂天集團，成為中國報複主要目標。
最終，樂天撤出了在華大量業務。
特朗普敢於在與習近平會麵前夕公開核潛艇決定，讓習近平措手不及，隻能按計劃出席會談。
奇怪的是，中國官方媒體並未報道習近平對特朗普批準韓國核潛艇計劃有任何直接回應或反駁。
這是典型的特朗普式交易。巧合的是，特朗普的品牌在釜山還有落腳點，即“釜山大宇·特朗普世界Centum”住宅區。
特朗普11月2日接受CBS新聞采訪時表示，會談中“台灣問題根本沒被提及”。他還稱，習近平知道“動手的後果”。
習近平突然放軟強硬外交立場，主要是出於國內政治壓力，而非來自美國或其他國家的外部施壓。
自10月在北京舉行的中共二十屆四中全會以來，可以明確看出，提振疲軟的經濟已成為習近平的首要任務。盡管政府出台多項措施，中國房地產市場依舊低迷。
習近平11月2日在慶州宣布，明年APEC峰會將由廣東深圳主辦。廣東是中國南方沿海經濟重地。
作為下屆APEC輪值主席，習近平肩負著提振地方經濟、重塑社會氛圍的任務。在這種背景下，已無法繼續采取戰狼式態度。
他希望美國推遲提高對中國商品的關稅，也希望借助特朗普的訪問改善中國所處的國際經濟環境，而且越早越好。
在這種背景下，習近平別無選擇，隻能在峰會中向特朗普作出重大讓步。
11月1日，美國白宮發布了有關習近平與特朗普會談中達成的經貿協議情況說明。
說明稱，這項“曆史性”協議包括中國承諾“有效取消現有和擬議中的稀土元素及其他關鍵礦物出口管製”。
注：中方沒有認可這個說法。
說明還指出，“中國將在2025年最後兩個月購買至少1200萬噸美國大豆，並在2026、2027和2028年每年購買至少2500萬噸。”
特朗普重視應對美國芬太尼成癮問題。說明中寫道：“中國將采取重大措施，阻斷芬太尼流入美國。”
作為中方讓步的交換條件，美國將對“芬太尼”相關產品的關稅減半至10%，並宣布特朗普將於明年4月訪問中國。
與特朗普會談後，習近平於10月31日在慶州會見剛剛在10月初上任的日本首相高市早苗。
中國對高市當選首相感到高度不安，認為她是反華強硬派。但習近平卻突然同意在韓國與她會麵。
在中國經濟形勢嚴峻的背景下，習近平必須努力穩定與日本、韓國這些經濟強國以及美國的雙邊關係。
這場習近平與特朗普的交鋒，最終以雙方妥協、暫時擱置爭端收場。而特朗普計劃於明年4月訪華，成為下一輪角力的焦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