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同盟體係內部的分裂將會加劇,盟友的戰略自主性將會增強,聯盟體係的內部凝聚力將會下降,聯盟體係的功能將會喪失。
歡迎閱讀我們第40期的周報!我是孫成浩,清華大學國際安全與戰略研究中心(CISS)研究員,中華美國研究會理事,耶魯大學法學院蔡中曾中國中心訪問學者(2024年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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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選取袁征和陳桂雲撰寫的一篇文章,重點探討特朗普2.0時代的美國同盟戰略與體係。
概括
美國同盟體係是美國維護全球霸權的重要支柱和外交與安全政策的基石,具有內在的連貫性。但美國同盟體係的發展呈現出周期性,體現在規模、強度、重點、管理以及由此引發的地區安全格局的變動上。
在特朗普看來,聯盟體係對維護美國霸權的作用有限,美國從聯盟中付出的成本大於收益,導致聯盟在美國國家安全戰略中的地位下降。特朗普秉持著商人的“成本效益”思維,缺乏對盟友貢獻的補償意願。新特朗普政府的聯盟政策或將呈現交易型雙邊外交與選擇性多邊主義相結合的局麵,帶有強烈的去意識形態化和去製度化色彩。
未來美國聯盟體係內部衝突加劇,盟友自主性增強,內部凝聚力下降,功能失調現象更加嚴重,美國一體化的軍事政治經濟聯盟體係可能出現鬆散化和碎片化,聯盟體係的網絡化進程將顯著減緩。這些變化雖然意味著全球和地區安全結構與戰略穩定性的下降,但有利於構建以不同夥伴關係和聯盟體係為主導的全球秩序。此外,美國對“雙重保證”政策的回避以及新的安全承諾,可能有助於中美競爭保持和平。中國應利用美國聯盟體係的周期性變化,推動地區穩定秩序的構建,加強周邊地區安全,展現大國擔當與擔當。
為什麽重要
6月4日,美國宣布將對除英國以外所有貿易夥伴的鋼鐵和鋁進口關稅從目前的25%提高至50%,此舉影響了美國的眾多盟友,並引發了歐盟、加拿大和其他相關方的不滿。此舉體現了特朗普“交易外交”的政策框架,該框架優先考慮短期經濟利益而非持久的聯盟關係,常常將美國夥伴的利益置於一邊。
特朗普第二任期以來,美國同盟政策發生劇烈變化,美國同盟體係遭遇重大衝擊,這些變化不僅影響美國與盟友的關係,也對重塑地區和全球安全格局發揮著關鍵作用。
文章反映了中國戰略界對美國同盟體係格局演變及特朗普政策風格的理解,並對特朗普同盟戰略的特點以及未來幾年美國同盟體係的潛在走向提供了寶貴的見解。
關鍵點
一、美國同盟戰略的內在連貫性和周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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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聯盟戰略的內在一致性
二戰以來,美國的同盟戰略在曆屆政府間都表現出很強的連貫性,在每一屆總統任期內,美國的同盟體係都同樣被視作重要的戰略資產和競爭優勢。
維護區域和全球安全架構的關鍵樞紐
同盟體係在美國構建的地區安全架構中占有重要地位,美國一直利用同盟體係作為實現其霸權維護和全球威懾目標的手段。
形成和維護美國主導的地區和全球秩序的保障
冷戰結束後,美國的同盟體係在適應威脅與威懾目標方麵完成了多次轉型。總體來看,當前以俄羅斯和中國為主要目標的同盟體係實現了美國“需求-戰略”與“戰略-能力”的對接。
推廣美國民主價值觀和影響力的關鍵工具
老布什政府在冷戰結束前後提出了“新世界秩序”構想,將維護美國的全球主導地位作為核心目標,將盟友和夥伴的支持作為重要支柱和美國意識形態的宣傳工具。2017年和2022年發布的兩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都強調了強化聯盟、吸引新夥伴、推廣自由主義價值觀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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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同盟戰略的周期性模式
美國同盟戰略的轉變是一個周期性現象,是國際安全形勢和地區力量對比變化的結果。
美國同盟體係的動態與美國外交的動態同步
由於美國實力和政治意願的變化,美國的同盟體係呈現出明顯的擴張和收縮曲線。二戰以來,美國在歐洲和亞太的同盟體係遵循著不同的戰略節奏,而特朗普政府引入了統一的成本效益分析邏輯來管理這兩個地區同盟。因此,特朗普第一屆政府和拜登政府時期的美國同盟戰略總體呈現出先收縮後擴張的格局。特朗普第二屆政府可能會重新回到收縮的軌道。
美國聯盟體係的優先事項周期性變化
美國聯盟至少承載著三大基本功能:戰略協調、安全互惠和秩序維護。隨著國際體係的演變、競爭對手的轉變以及美國領導人個人風格的差異,美國聯盟的主要功能也呈現周期性變化,主要體現在戰略協調、安全互惠和秩序維護三大功能的優先次序和側重點的差異上。
美國同盟體係管理模式周期性變化
美國的同盟管理模式有兩種截然相反的模式:一種模式傾向於單邊主義和強製手段,具有去製度化的特征,相對忽視具體問題,導致與盟友的疏遠,以小布什政府和特朗普第一屆政府為例;另一種模式則與前者截然相反,堅持多邊手段,更多地依賴盟友和國際機製。
美國同盟體係的強度呈周期性變化
曆史上,美國聯盟的弱化或崩潰主要源於四種情形:對手通過戰爭瓦解聯盟、與對手達成戰略妥協、盟國國內政治格局轉變以及外部威脅消散。特朗普政府引入了第五種情形:美國領導人外交政策風格發生重大轉變。當聯盟關係鬆動時,其對競爭對手的威懾力就會減弱。而當美國展現出更大的意願和能力履行對盟友的承諾時,聯盟內部的凝聚力和團結就會增強。
美國聯盟體係地區安全結構中兩種邏輯的可見性呈周期性變化
在亞太地區,主要體現為“軸輻體係”邏輯與區域安全架構網絡化邏輯的交替變化;在歐洲聯盟體係中,主要體現為北約的歐洲化和亞洲化兩種邏輯的周期性波動。
2. 特朗普第一任期對同盟體係的展望和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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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盟體係在維護霸權方麵發揮的作用有限
特朗普第一任期內,對聯盟的重視有所減弱。特朗普奉行“以實力求和平”的理念,而非依賴聯盟體係。在“美國優先”、保護主義和孤立主義的指導下,美國的聯盟體係發揮的作用有限。特朗普無視盟友的利益,甚至為了領土擴張不惜犧牲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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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盟在美國國家安全戰略中的地位下降
聯盟在美國國家安全戰略中地位下降的根本原因在於美國維護全球霸權的目標、方式和手段的轉變。
以結果為導向的“原則性現實主義”
特朗普認為維持同盟成本過高,且不足以提升美國的意識形態影響力,因此缺乏強化同盟的合理性。對特朗普而言,隻有在能夠促進實際利益的情況下,維持同盟才有意義。
“美國優先”作為外交政策基調
對特朗普來說,聯盟的核心目標是服務於美國利益,這意味著將美國利益置於其他國家利益之上,無視國際義務。
忽視國際事務,走向新孤立主義
在特朗普政府眼中,外交應該退居次要地位,服務於國內事務。美國霸權的基石被視為發展和自身繁榮,而不是海外擴張或承擔國際義務。因此,聯盟並不被視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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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特朗普“成本效益”思維模式的影響下,美國對盟友的補償意願下降
特朗普認為盟友應該承擔更多責任,尤其是在承擔更多軍費開支以及更好地服務美國利益方麵。因此,他向盟友提供補償的意願有所下降,並要求盟友支付與美國同等比例的份額。
三、特朗普第二任期內美國同盟戰略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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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第二任期內美國同盟戰略可能轉變
交易性雙邊外交
特朗普政府第一屆聯盟戰略的顯著特征是其優先考慮雙邊談判而非多邊主義、交易性外交而非價值觀外交,以及美國與盟友之間的矛盾而非美國對盟友的需求。特朗普的交易性外交有三個關鍵特征:要求美國盟友承擔更多責任、強調貿易對等以及向盟友施壓,使其做出符合美國利益的決策。
選擇性多邊主義:聯盟體係網絡化的延續性
鑒於亞太同盟的製度性根深蒂固,包括拜登政府時期建立的製度框架和小型多邊機製,短期內不太可能被雙邊主義取代。
去意識形態化和去製度化
特朗普強調以實際利益而非僵化的意識形態來管理同盟,並不堅持將同盟政策與維護自由主義國際秩序掛鉤,淡化製度化關係,主張同盟的靈活性和可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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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第二任期內美國同盟體係可能的轉變
美國盟友自主權的增強
特朗普的政策可能會引發一些美國盟友的被拋棄擔憂,促使他們探索增強戰略自主權,並在中美之間采取對衝策略
多領域聯盟體係碎片化加劇
特朗普政府的聯盟認知和聯盟管理方式,可能會減緩聯盟體係的演進,擾亂拜登政府一體化的聯盟安排,導致聯盟在軍事、政治、經濟、科技、價值等維度上無法形成一個有機統一的整體,體係還可能呈現割裂、碎片化的趨勢。
同盟體係網絡化進程低迷甚至衰退
洞察特朗普第一任期內同盟管理的偏好,可以發現其潛在的第二任期將導致現有亞太安全架構的鬆散化,並減緩同盟體係的網絡化轉型。特朗普政府的亞太同盟戰略未來可能更注重靈活性,這將進一步阻礙同盟體係正在進行的網絡化轉型。
四、美國同盟體係轉型的未來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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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區和全球範圍內安全戰略和結構的穩定性下降
特朗普的同盟戰略首先會破壞全球和地區的戰略穩定。如果美國的同盟體係開始瓦解,特別是盟友為了維護自身安全而背離美國的政策,這將加速中美兩國的相互適應,甚至有可能使兩國陷入安全困境。美國的同盟體係將進一步破壞亞太地區安全和政治架構的穩定,甚至波及東亞經濟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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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伴關係型國際秩序的影響力或將超越聯盟型國際秩序
如果美國同盟內部分歧加深,美國盟友的要求難以得到滿足,美國的亞太盟友可能會與中國建立更緊密的經濟合作,並越來越多地選擇對衝策略來保持戰略自主。如此一來,中國的夥伴關係外交和經濟外交將更具吸引力。美國疏遠盟友可能會將其推入中國的夥伴關係領域,最終導致以中國夥伴關係為主導的國際秩序的影響力超越美國同盟體係主導的國際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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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避免向盟友做出安全承諾和“雙重保證”可能有助於促進中美之間的和平競爭
在全球戰略收縮的趨勢下,美國可能既缺乏履行對盟友安全承諾的能力,也缺乏政治意願。為應對這一問題,特朗普政府或將采取“雙重再保證”戰略,即美國提供第二層“秘密再保證”,以私下方式嚴格管控盟友的外交政策,防止其挑起地區衝突。第一層再保證則是維護同盟的威懾可靠性,避免同盟凝聚力下降。盡管此舉可能給亞太安全秩序帶來更多不確定性,但這種防止美國及其同盟體係卷入衝突的戰略協調,將為中美維持和平競爭關係創造有利環境。
結論
冷戰結束後,美國的聯盟戰略及其聯盟體係表現出內在的連貫性和一定的周期性。聯盟的擴張或收縮與美國外交戰略的擴張或收縮同步,最終導致亞太和歐洲地區安全結構的兩種模式。未來,隨著美國聯盟體係功能失調,聯盟內部的分化加劇,盟友的戰略自主性增強,聯盟體係的內部凝聚力趨於下降。美國聯盟體係的軍事、政治和經濟一體化維度可能因此進一步碎片化,阻礙其進一步的製度網絡化。這些變化雖然意味著全球和地區戰略穩定性的鬆動以及地區安全結構穩固性的下降,但也可能對中國產生積極影響,促進中美之間的和平競爭。
關於作者
袁征袁征:袁征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副所長,中國美國研究會副會長兼秘書長。
陳桂雲: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國際政治與經濟學院2023級博士生。
(穀歌翻譯: U.S. Alliance Strategy under Trump 2.0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U.S. Alliance System by Yuan Zheng and Chen Guiy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