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黨為了新自由主義經濟而犧牲了社區和國家建設
保守黨為何在一場以民族主義為主導的選舉中落敗?傳統上,保守黨派總是將自己標榜為國家價值觀、文化和身份認同的捍衛者。然而,在2025年,當加拿大人感到這些價值觀、文化和身份認同受到威脅時,他們卻轉向了自由黨。造成這種矛盾的原因是,加拿大保守主義失去了曾經使其獨樹一幟的社群主義精神。這讓自由黨得以將自己定位為民族政黨。
六十年前,保守主義哲學家喬治·格蘭特在其裏程碑式的著作《哀悼國家》中寫道:如果沒有秩序的概念,保守主義就隻不過是捍衛財產權和沙文主義。在格蘭特看來,加拿大是一個保守的國家,其保守主義的顯著特征就在於這種秩序的概念:一種維護民族大家庭利益的社群主義精神。加拿大個體的生存需要與更大的社會群體合作,而加拿大作為一個國家在麵對美國擴張主義時,其生存則需要一個強大的國家。
加拿大曆史上社會主義政黨和運動與美國相比取得的相對成功,往往與這種社群主義精神息息相關。雖然堅定的個人主義和自由是美國民族敘事的核心特征,但加拿大民族認同背後的哲學理念卻是:生存、自由和進步需要合作才能實現。
格蘭特惋惜的起因是迪芬貝克領導的進步保守黨在1963年聯邦選舉中敗給了萊斯特·皮爾遜領導的自由黨。迪芬貝克反對在加拿大領土上部署美國“波馬克”導彈,認為這是對加拿大主權的侮辱。格蘭特擔心皮爾遜領導的自由黨會出賣加拿大,將其並入美國的大陸帝國。
然而,到了2025年,加拿大人卻決定支持自由黨,將其作為抵禦美帝國主義威脅的堡壘。鑒於格蘭特擔心自由黨會抹殺加拿大獨特的民族認同,這頗具諷刺意味。傳統上,保守派擁護並倡導民族價值觀、傳統和神話。那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皮埃爾·波利耶夫領導的保守黨在勝利的邊緣慘敗,原因有很多。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拋棄了加拿大保守主義的一切特色。正如格蘭特所警告的那樣,缺乏秩序觀念(這涉及社區的培育)的保守主義,隻不過是維護財產權和沙文主義。自格蘭特發出哀歎以來的六十年裏,加拿大保守主義在新自由主義經濟的祭壇上犧牲了社區。加拿大人注意到了這一點,並且不再相信保守黨能夠保衛國家。
加拿大保守主義曾是一種旨在實現穩定、秩序和“良政”的國家建設意識形態。人們認識到,建設一個國家共同體和一個有序的社會需要政府的行動。正因如此,加拿大保守黨政府才致力於公共機構的建設和經濟政策的製定,這些政策將加拿大的利益置於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之上。如今,這種社群主義倫理在加拿大保守主義中已蕩然無存。
加拿大保守主義的轉變與20世紀70年代全球經濟範式從凱恩斯主義資本主義向新自由主義的轉型息息相關。凱恩斯主義誕生於大蕭條時期,主張國家在必要時幹預經濟,以刺激經濟活動或支持其他政策目標。受20世紀70年代北美滯脹危機(美國和加拿大同時經曆高通脹和高失業)的影響,新自由主義則轉而主張減少政府對經濟的幹預。
在加拿大,這種經濟意識形態的元素體現在布萊恩·馬爾羅尼對保守黨及其貿易和私有化政策的解讀中。1983年保守黨領導人大會上,半數代表自認為政治左翼而非右翼,而馬爾羅尼是後者的熱門候選人。加美自由貿易協定和1988年大選是貿易自由化的分水嶺。然而,即便如此,馬爾羅尼並非政府幹預的原則性反對者,而是對國家建設深感關切。
同一時期,改革黨在西方興起,表達了對馬爾羅尼保守黨(PC)的不滿。改革黨將西方民粹主義與馬爾羅尼對新自由主義不夠堅定的觀點相結合。他們譴責馬爾羅尼增稅且未能削減預算赤字。隨著保守黨與加拿大聯盟(改革黨的繼任者)合並為加拿大保守黨,以及該黨新領導人斯蒂芬·哈珀的上任,加拿大保守主義向經濟新自由主義的意識形態轉變得以完成。
格蘭特還警告保守主義不要淪為純粹的沙文主義。盡管恐懼和怨恨在邊境以南取得了持續的成功,但在加拿大卻隻是偶爾奏效。2015年大選在一定程度上是對斯蒂芬·哈珀的全民公投,而自由黨則提出了一個雄心勃勃的政綱,即使他們上任後未能兌現那些政策——例如選舉改革。或者,在2025年,保守黨將對賈斯汀·特魯多的仇恨作為其政綱的核心,以至於在特魯多被馬克·卡尼取代時措手不及。對對手漫無目的的蔑視不足以鼓舞人心地贏得選舉。
話雖如此,波利耶夫在年輕選民,尤其是男性選民中取得了成功,他們對現狀,尤其是生活成本感到不滿。如果保守黨能就政府如何解決負擔能力問題提出一些建議,或許能將這一成功轉化為更大的成功。然而,保守黨的計劃不過是減稅和削減監管。這種“什麽也不做,隻是更加努力!”的口號並沒有讓足夠多的加拿大人相信保守黨有解決他們所麵臨問題的方案。單純的沙文主義也有其局限性。
當然,波利耶夫標誌性的好戰保守主義,讓不少人想起了加拿大南方的對手唐納德·特朗普,這讓他越來越成為累贅。有人認為,一位更“溫和”的保守黨領袖或許因此會取得更大的成功,但加拿大保守主義的核心卻存在著更為徹底的腐爛:如果沒有關於加拿大應該是什麽樣子或應該走向何方的實質性願景,就很難激勵加拿大人。
近幾十年來,保守黨一直以推翻長期存在的公共機構、重塑加拿大為己任,但這也為自由黨提供了空間,使其得以將自己定位為加拿大獨特民族認同的守護者。如果說自由黨有時在左翼勢力上勝過新民主黨,那麽在民族主義問題上,他們也勝過保守黨。許多決定加拿大當代民族認同的政策——國旗、官方多元文化主義、加拿大憲章——都是由自由黨製定的,而保守黨對這些機構和民族建設的反感,使其在政治上處於弱勢。
諷刺的是,就連一些美國保守派也開始重新認識國家如同家庭般共同體的概念。或許,既然美國人都這麽做了,加拿大保守派也會重新審視他們的觀點。當然,效仿美國保守主義,是導致加拿大保守派不被信任保衛自己國家的原因之一。所以,如果他們能從自身曆史中汲取靈感,或許會更有希望。
埃裏克·威爾金森(Eric Wilkinson)是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哲學係的博士後研究員。
(穀歌翻譯: How Canadian conservatism lost sight of the national commun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