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討論烏克蘭問題和俄烏戰爭的瑞士國際和平峰會開幕,超過90個國家與會。除了與俄烏問題無關、無心無力參與的一些域外小國未參與會議,世界各大國及與俄烏有較多關聯的國家幾乎悉數與會。雖然本次會議是支持烏克蘭的西方國家主導,但相對中立甚至親俄的巴西、印度、塞爾維亞、匈牙利等國,也參與了本次峰會。
而本次峰會缺席的唯二大國、俄烏問題相關國,是俄羅斯與中國。俄羅斯作為入侵烏克蘭的一方,且沒有撤軍停戰的誠意,不被邀請自不必說。但中國作為第三方,主動拒絕出席瑞士峰會(哪怕澤連斯基和西方很希望中國參會),就頗為令筆者和許多有識之士感到不安和憂慮了。
筆者之所以不安和憂慮,既是因中國缺席峰會將不利於俄烏和平,更是從本次事件及許多跡象判斷,近年來中國已日益放棄1980年代融入國際主流社會和文明秩序的嚐試,重新走向封閉及與西方強烈對立。這已對中國造成嚴重傷害,未來將會有更多更大的惡劣後果。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由於內政外交及國際環境的影響,在1950-1970年代,曾長期呈相對閉鎖狀態,並與西方高度對立。1970年代初雖與美歐日等國改善了關係,但中國社會整體仍是封閉的。
直到1978年鄧小平等中共領導人決定對內改革、對外開放,中國才重新向世界敞開大門、再次與世界積極的交流。中國專門設置若幹經濟特區招商引資,對外國人才求賢若渴。雖然後來發生了政治變動,但在經濟、科技、學術等領域,中國仍然積極與世界接觸。江澤民時期,中國進一步融入全球化進程,成為“世界工廠”。而中國召開“世界婦女大會”、加入世貿組織、舉辦北京奧運會和上海世博會、舉辦“中非/中歐/中國-東盟合作論壇”等,也都是積極融入世界、與國際社會深入交流的典型成果。
數十年來,中國的對外開放政策,極大促進了中國的經濟發展、科教文衛的進步、中國國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中國與世界的聯係也大大加深。中國在接受外來影響同時,也在海外有了更大影響和力量,提高了中國的國際聲譽、拓展了國家利益,推動了世界繁榮和一體化。
當然,由於國際政治經濟發展的不平衡、中國自身底子比發達國家差等原因,中國在國際經貿分工合作中,長期處於產業鏈下遊,以出賣勞動力和自然資源賺取收入,多數利益被美日歐等發達國家所得。中國本土工農業也遭受了國際企業的衝擊。而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的不平衡不公正,也讓中國也長期在西方國家主導的國際秩序中處於較邊緣地帶,與國家體量不完全相稱。總之,中國在現行國際體係和全球化進程中,確有吃虧的一麵。
但即便如此,中國在對外開放和融入全球化過程中,所得仍遠大於損害、受益遠多於吃虧。而且中國之所以處於產業鏈下遊和國際秩序的邊緣,正是在於中國沒有及早的加入國際大家庭(或者說1949年之前本已加入,卻因故退出)、長期主動的遊離於國際主流社會之外,也沒有跟上二戰後第三次工業革命(科技革命)的浪潮、全球化的大流,不能與日新月異的世界同步,才讓中國“一步落後、步步落後”。
中國之所以能從1970年代後期的“一窮二白”,變成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從人均GDP全世界倒數到超過世界平均,一半應歸功於對內改革,另一半在於對外開放,且二者相互關聯、缺一不可。
而歐美西方國家主導的國際體係和相關規則秩序,雖然並不完全公平,也有諸多嚴重的缺陷,發展中國家在其中也確有吃虧情況,但它仍是人類有史以來相對最為人道、和平、繁榮的國際體係,最大限度促進了經濟發展和民權民生改善。相較於古代乃至近現代帝國血腥征服、殖民壓迫、君主專製、種族屠殺等世間常態,近幾十年歐美主導的國際社會雖也不平靜和諧,但殺戮與破壞少了95%都不誇張。
而且值得特別提及的是,中國之所以能夠取得抗日戰爭暨國際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正是在於當年中國積極呼籲國際調停、得到世界許多國家政府和民間的同情與支持。有這樣的經曆,中國人民應該更為支持國際社會介入俄烏戰爭、支援烏克蘭反侵略、捍衛主權、追求和平的抗爭;也更應該支持和加入基於人道和平、普世價值的國際多邊合作體係。
而西方倡導的自由、民主、平等、法治等普世價值觀,也確是人類應前進的方向。即便中俄等國也不否認這些概念,隻是認為內涵和實現方式與西方不同。而就實踐情況看,歐美對普世人權的踐行顯然比中俄更優。如果是中俄取代歐美成為國際秩序主導者。世界人權狀況恐怕遠比現在更為不容樂觀。另外,歐美在科技與文化的創新創造、環境保護、多元和包容性社會建設等方麵,也都顯著領先於其他國家。
所以,融入西方主導的國際體係、遵從相關的規則與秩序,是利大於弊的事。而且,如果中國真正融入普世價值體係,以中國的人口和經濟規模、深厚的文化底蘊、二戰以來為世界做出的各種貢獻,完全可以與西方一道,成為製定規則、主導秩序的一員甚至首席。
日本和韓國近幾十年親近西方、成功融入、還成為影響力超過大多數西方國家的國際秩序參與者和塑造者,就是值得中國效仿的前例。日本還成為世界最主要發達經濟體組成的G7的成員國。韓國在1990年代之後則迅速成為活躍在世界各地各領域的新興發達國家。而最近十幾年的印度,也在迅速崛起,並積極參與國際事務,成為國際社會中舉足輕重的力量。印度在俄烏戰爭中的態度,就成功平衡了印度與西方、與烏克蘭、與俄羅斯的關係,比同樣與俄羅斯關係友好的中國更加高明,更利於本國經濟和對外關係。
最近幾年的中國,卻走向另一條與其他國家及中國自身之前路徑幾乎完全相反的、頗為令人擔憂的道路。不同於1980-2000年代堅定的改革開放、拉近與西方的關係,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路線,近年的中國日益強調“政治安全”、“經濟安全”等“安全”問題,把維護製度穩定放在首位,盡力與西方“脫鉤”、減少對西方的依賴。而由於中國體製和政策問題,西方也不信任中國。於是許多經貿合作(如“一帶一路”)、文化交流(如“孔子學院”)紛紛由熱變淡,甚至項目關停。
中國不僅拒絕加入西方主導的體係和組織,還“另起爐灶”,和俄羅斯、朝鮮、伊朗、敘利亞、柬埔寨等國加緊關係,並明確批評西方國家的立場和政策、反對西方的作為、對抗西方乃至更廣泛的自由民主陣營。且無論爭議的具體是非如何,中國都傾向於和西方“對著幹”。中國在台灣問題、中菲南海衝突、俄烏戰爭等問題上的表現,充分反映了這樣的趨向。
雖然中國也多次表態不讚同中美/中歐“脫鉤”、領導人時常前往歐美加澳等國訪問、施行單方麵免簽和其他便利措施吸引各國人士赴華旅行,但這些有限的開明言行,並不能掩蓋整體上重新閉鎖國家的趨向。就像1970年代初中國曾開放各國友好人士來華訪問、組織翻譯外文書籍、減少批鬥“帝國主義”的宣傳一樣,並沒有改變閉關鎖國的整體狀況。
相對於技術性的開明措施,中國拒絕出席瑞士和平峰會、在中菲衝突上采取強硬態度、激烈批評歐美涉華政策等,更能反映中國在對外領域的本質立場。而中國國內政治經濟改革的停滯甚至倒退,更讓中國與西方主導的國際體係不相容,中國日益閉鎖的趨向越發明顯。而這幾年香港金融中心地位的萎縮、新冠“清零”期間的入境管控,也是中國日益減少對外往來的例證。
本次瑞士和平峰會,本是中國展現大國影響力、促進國際和平、為中國拉取更多好感和爭取利益的機會。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會前多次向中國示好,希望中國參與峰會、促成俄羅斯撤軍。西方各國也都希望中國參會。但中國卻拒絕參加,還時明時暗的站在俄羅斯一邊。中國雖提出了一個實現俄烏和平的“替代方案”,但那個方案顯然是利於俄羅斯的,沒有要求俄羅斯撤軍、歸還侵占的烏克蘭領土,還反對西方軍事援助烏克蘭,烏克蘭當然不願意接受。
中國拒絕參與瑞士峰會,也拒絕與澤連斯基直接對話,意味著中國扔掉了澤連斯基和西方遞來的橄欖枝,寧願搞壞中烏、中歐、中美關係,也要站在俄羅斯一邊。
這無益於(乃至有害於)中國國家利益,但中國官方卻仍堅執如此。這也正反映了中國這些年來秉持的反西方、拒絕加入西方主導的國際體係、排斥基於普世價值的國際秩序的外交原則和底色。這與中國的國家利益不符、與人道和平的現代國際關係準則相悖,也並不能代表大多數中國國民的意願。
但中國這樣的外交立場與政策,恐怕將長期繼續下去。筆者對此無能為力。但作為一個中國國民,我也希望借此文表達個人的態度,及對中國外交政策的憂慮。
實踐證明,對外開放是中國繁榮富強的正途。若幹年前人們曾為引入外國資本與技術、加入世貿等問題激烈爭議,很多國人恐懼開放,後來的繁榮證明了引入外資和入世的正確。而1950-1970年代的封閉、2020-2022年的“清零”,都帶來了經濟的停滯、人民的貧困。這樣的經驗教訓還不能說明堅持對外開放、積極對外交流的重要嗎?
而在對待國際議題上,不應以“西方支持的都反對,西方反對的都支持”這樣的教條和賭氣方式決定政策,而應根據事情本身是非曲直來做出判斷和決策。如在巴以問題上,中國可以批評西方對以色列的偏袒;但在俄烏戰爭中,中國應反對俄羅斯的入侵。這樣中國可以贏得各國更多尊敬,而非隻與俄朝伊敘柬等國組成小圈子“自娛自樂”。
筆者希望,中國各界人士尤其外交事務的決策者,應明白對外開放的可貴、全球化的益處、遵循現代國際秩序的必要,放下狹隘與教條,對外關係要講道理、有理性、一切決策應基於國益和民生。當中國官方無法履行這樣責任時,中國民間社會在內各領域人士,都應積極為中國國家利益和民族榮譽,促進中國對外依理的、有道的、有益的交往。這樣的中國也能得到更多國家的尊重,成為21世紀國際社會既有巨大影響力、又益於和平與人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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