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的優越感和誤讀的民主政治—— 也說王誌安被逐
想來一定是大出王誌安的意料：他來去匆匆的一場日台往返， 竟然會種下這樣一個大瓜。
我開始看王誌安是從偶然看了他的一期采訪雷雷的《局麵》開始的，這位“鳥不飛”太極大師被徐曉東打掉了一顆牙， 卻仍能被老王誘導得豁著缺口胡吹大話， 具象了什麽是死鴨子嘴硬，而王局從始至終都能做到繃住不笑，時不時還撩撥這鳥不飛兩句，這采訪功底確是一流。
然後就自然延續到了他《王局拍案》，常常看他的節目， 也同意他的許多觀點。 但我不是他的粉絲， （我有一個成見：已經老大年紀的人如果還要粉某人，本身就說明有點白活了），總體感覺是：王局固然有其特色和優點，比如，他從體製中來， 說起體製中事就更符腠理，而且也有求真精神， 寧願得罪人也敢獨彈異調，等。
但他確實也有很多時候言辭和態度都頗下線，比如給出的觀點過於偏激， 尤其是他推特上的一些言論，不僅談不上嚴謹理性，有時候簡直就像意氣用事、 猛血上頭的憤青，這固然可能是他的性格， 但也應該有自我膨脹、飄飄然的因素在內。 坐擁120萬粉絲了嘛！比如這次他最初應對台灣的反應， 就真有點作死的勁頭， 許多語言和用詞都輕浮而愚魯， 以至於迅速惹動了眾怒，說句誅心話也是活該。 至少到目前為止，我看到陳律師和民進黨的有關言論都還是在給王誌安上綱上線， 一片滔滔皆是撻伐聲討， 移民管理部 門也高效反應，立即宣布王5年內不得入台。
但在我看來， 王誌安這次惹得麻煩， 並不主要因為他涉嫌歧視殘障人士的那點言行，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誤讀了民主政治。
無論是在民主國家還是獨裁國家，做為權力、金錢和人類的交叉點， 政治都是肮髒的。王誌安最大的錯誤， 就在於他把民主政治道德化、神聖化了， 以為民主的政治必須處處都透著莊嚴，處處都要閃耀著崇高而樸實的光環。
所以， 他看不慣民進黨競選中的情緒綁架和作秀， 認定以此贏得選舉就不光彩， 就侮辱了民主。
他的這種觀點與民主的主旨南轅北轍。 民主是一種理念也是一種製度， 做為世俗的製度， 民主本身並不預設選民都是道德楷模，相反， 民主政治恰恰是 為了警惕無可製約的公權力而設 ，民主政治強調的是公權力的惡，即認定公權力乃是必要之惡。 民主政治的目的是為了將公權鎖在籠中以限製其惡。
所以， 民主政治照樣可以選出渣男爛女， 比如大家耳熟能詳的克林頓、尼克鬆 ， 就是典型的證據。 至今還記得克林頓當著公眾信誓旦旦地說“我與這個女人全無關係！”時，那副斬釘截鐵似的真誠表情； 至於尼克鬆，則在 1974 年政治改革法案頒布的原因時動情表白：“我拒絕認同政治是肮髒的這個憤世嫉俗的觀點。”而正是他策劃了著名的水門事件。
就是說， 民主甚至是完全可以被政客以各種形式玩弄的，至於作秀，隻要能贏得民意，不更應該是題中應有之意嗎？！王誌安諷刺 民進黨大選像演戲是在作秀，但又如何否定日本政客孤影孑然、非常樸素的在車站碼頭演講， 就不是迎合日本文化的另一種形式的作秀？我認為， 因為文化和文明特色以及高度不同， 不同國家和地區競選的表現形式固然有文化上的差別，甚至也有高下之分， 但因此排除其競選中的作秀成分，則未免幼稚了。
而且， 民主政治難道僅僅隻是選出領導人就完事大吉了嗎？地方選舉、議會議席的選舉難道不都是其中重要的部分？按我理解，這些選舉之所以沒有進入王誌安的眼裏， 還是與王誌安對民主政治的文化沒有真正下功夫做功課有關， 感覺王局所有關於民主政治的發言都有點過於滿足於他在國內體製內建立的主觀印象，沒有深入和係統化， 有點膚淺， 他似乎還沒有真正搞懂：成熟的民主政治下，選民有多種途徑和方式表達自己的意誌。
毋庸置疑， 王誌安的發言以及不當動作確實冒犯了民進黨的陳律師， 推而廣之，當然也可以說是冒犯了所有殘障人士。應該被追究批評，但公平的說， 這並非出於王誌安的本意，很顯然， 他說 這番話的重點是聚焦於民進黨的作秀，而不是聚焦於殘障人士如何如何，按邏輯很難理解為刻意歧視殘障人士。當然，不可否認他在無意識中確實舉止不妥， 這種不妥來源於隱藏的、無意識的偏見和優越感，這是大陸社會的原罪，在一個趙本山糟改殘疾人的小品能堂而皇之出現在央視的社會， 作為大陸人， 要警醒這種鬼氣是否也正纏結著你自己的靈魂， 單單責備王誌安遠遠不夠，至少， 我個人為此深引為愧， 我覺得我們許多來自大陸的華人都不具備那種可以口誅筆伐王誌安的道德製高點， 與之相比， 也許我們更需要的是反思！
當然， 如前所說， 如此的討伐聲勢， 與其說是因為他的有關不當言行， 倒不如說是因為政治， 因為王的言行確實尖銳地針對了民進黨！ 任何政黨對於反對者， 如果沒有製約， 反擊都會無所不用其極，這是政黨政治的基本原理， 何況現在還有了討伐他的合理合法的口實，從這個意義上說， 歧視殘障更像是發動清算的一個噱頭。 從政黨政治的本性出發， 如果沒有製約，這種聲討就很可能一發而不可收。歧視殘障固然令人反感， 但抓住一點就往死裏捏的聖崽更討厭， 因為他們本身就使用著雙重標準， 比如， 如果對歧視真的那麽敏感， 為什麽對那個明顯對中國人有歧視內涵的“支言支語“無感？典型的雙重標準嘛！ 那種歧視傷害麵更大！屬於更無節製的作死。
世上人皆有過， 過而能改即為善，希望王誌安的道歉是真誠的，也希望他的道歉能讓台灣的民主政治在之後體現出應有的包容，而不是任由一邊倒的輿論裹挾而下。那種因為一點過錯就給一個人帶上永久的標簽、打入深淵的政治， 與極權政治的指鹿為馬無異。 作為一個還算敢講真話 的、流亡在外的媒體人， 民主社會固然應該批判他的錯謬和惡習， 但也應該容許他那些與歧視無涉的“不合事宜” 。這是對台灣民主政治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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